第19章 (微修)
第19章 (微修)
夏日的雨天,仿佛後娘的臉,說變就變。
行至墨麟閣時,雨已經一滴都沒了,像極了寧音的底氣。
她雪白着小圓臉,氣鼓鼓偷瞪身後默默跟随的衛喆,“娘子,肯定是衛統領跟王上說的!”
傅绫羅回頭,看着衛喆依舊沒有表情的冷厲面容,莫名覺得從中看出了幾分無奈。
她掃了眼衛喆和寧音,見寧音還要嘟囔,無奈戳戳寧音額頭。
“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喆阿兄為了我們好,當然得跟王上禀報。”
衛喆和衛明都是傅翟教出來的,知道如何做才最正确。
他們可以竭盡全力甚至不惜受罰去幫她,但在此之前,他們首先是王上的親衛,忠心是他們幫她的唯一底氣。
若有隐瞞,那才是害了所有人。
寧音不太明白,但她知道娘子比她聰明,面色不自然了片刻,只太過擔憂要去面見王上的娘子,又帶上了愁。
傅绫羅心裏也打鼓得厲害。
今日能收拾傅家,憑借的都是定江王府威勢,她自然有所準備,怕只怕……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不信。
待得進了書房,喬安也不知為甚,竟然不在。
傅绫羅咬了咬唇,悄悄打量紀忱江。
他今日着了身黑色束身長袍,長身玉立在書桌前寫字,俊美非凡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
比起平日裏憊懶的模樣,顯得頗為冷峻。
傅绫羅深吸了口氣壓下忐忑,從懷裏掏出裝着令牌的木匣,恭敬舉過頭頂,跪坐在書桌前。
“绫羅拜見王上。”
紀忱江早聽到傅绫羅進來了,淡淡掃了她舉在頭頂的木匣一眼,聲音倒不算冷淡。
“起來說話,身為長禦,不用動辄下跪。”
時下跪坐說話倒也不算谄媚,只紀忱江知道,這小娘子數次吓得站不起來,今日要算的賬不少,他懶得叫人擡她出去。
傅绫羅柔婉應諾,乖乖起身,将木匣放在書桌角落,小聲請罪,“叫王上記挂操心,都是绫羅的不是。”
紀忱江手中一幅字寫到末了,聽到她的話稍頓了下,一個墨點氤氲開來,就毀了整幅字。
他漫不經心将筆扔在一邊,抱着胳膊仔細打量傅绫羅,好像從沒見過一般。
“說你膽子大吧,本王這樣溫和的人都能吓得你不敢哭,走不動道。”
“說你膽子小吧,唬騙他人,私造官令,假上官勢,你都做得出來。”
傅绫羅心想,就憑您這話,我膽大膽小不好說,起碼說溫和的是不怎麽要臉。
她只垂着眸子,裝作不知對方犀利的審視打量,輕聲回話,“王上所說的罪過,绫羅不敢領,還請王上容绫羅辯解一二。”
“行,你說。”紀忱江挑了下眉,形狀姣好的薄唇微勾,随手打開木匣,捏着那塊長禦令牌,跨步從書桌後走出,坐到了一側軟塌上。
傅绫羅跟在後頭,停在四尺外,還是跪坐下才說話,她覺得這姿勢更有安全感一點。
“回王上的話,令牌我只拿來吓唬家裏人,并未用之牟利謀權,就好似稚童手中的木劍,雖看着唬人,也說不上是私造……”她提着心偷偷用餘光打量上座的昂藏身影。
“王上以為呢?”
紀忱江眸底閃過一絲笑意,只面上冷淡不變,“我以為你這狡辯不錯,繼續,軍饷你打算作何解釋?”
傅绫羅:“……”
她心裏愈發沒底,嫩白的手指已絞得泛起青白。
她抖着膽子擡頭,起了盈盈水光的眸子看向紀忱江,“阿爹本就犯了錯,屬下确實不打算嫁人,嫁妝也願充當軍饷,此事我與阿孃禀報過,随時可将嫁妝冊子奉上。”
紀忱江不置可否,把玩着那塊能以假亂真的令牌,“包括傅家已經被賣出的鋪子和田地?”
傅绫羅垂眸,“屬下得阿孃教導,還算沒墜了阿爹的名聲,這些年賺了幾許銀錢,将被叔父嬸母占去的鋪子贖回大半,田地也已準備好,絕不會造假。”
紀忱江稍擡眼皮子,沒錯過傅绫羅絞得死緊的手指,忍不住蹙眉,總喜歡折騰自己的手指是什麽毛病?
他聲音重了些:“那沒影兒的細作之說呢?今日跟去的人不少,傅家人也并非嘴嚴的,若傳出去,整個定江郡都不得安寧!”
傅绫羅毫不猶豫回答:“我今日帶去傅家的都是親衛,武婢也是死契,都捏在阿孃手裏,就如同屬下一般,我們的榮辱盡在王府,絕不會傳出不好的傳言。”
至于傅家,她眼神黯淡片刻,努力打起精神,認真看向紀忱江,“傅家人雖然蠢笨,可他們怕死,跟細作有關的事情,絕不敢往外亂說。
绫羅也令武婢與族老叮囑過,若他們真的豬油蒙了心,族裏會以他們發了癔症處置,關在家廟再不許外出。”
屋裏已經掌了燈,燈盞就在矮幾上,因此傅绫羅擡頭時,紀忱江沒有錯過她泛紅的眼眶。
他心裏升起詭異的無奈,他還沒發脾氣,這就紅了眼,捏白了手指,好似他要打殺了她一般。
白日的膽子呢?
直到她說起傅家人,眼神愈發黯淡,紀忱江突然反應過來。
這小女娘跟他一樣,也是親人猶在,卻好似孤兒。
原本他想懲治下這小女娘愈發滔天的膽子,這會兒莫名沒了興致。
他輕描淡寫将令牌捏在手心,木屑抖落在地,眸光映着燈火睨在傅绫羅身上,還算溫和指點她。
“就算你這解釋尚可,先斬後奏,确實令得本王操心。”
“你令人封鎖王府,可想到府裏的探子會如何反應?他們若是傳出不利于王府的消息,危險的是定江郡和邊南郡百姓。”
“想收拾傅家,夜黑風高時候,斷了他們的舌頭,挑斷手筋腳筋也就罷了,還容得人打在看得見的地方,你生怕沒人議論王府女官不孝?”
“至于軍饷一事,若都能用軍饷換我庇佑,京都也不必給辎重了,都叫本王來想辦法籌措?”
喬安不在,就是接了吩咐,去替傅绫羅掃尾。
傅绫羅呆呆看着落在腳踏上的木屑,俏臉微白,她以為自己考慮的足夠周全了,沒想到還有如此多的纰漏。
原本準備好的狡辯都堵在了嗓子眼,心裏卻空洞洞的,突然記起喬安的話。
他說,王上不喜歡人狡言飾非。
她趕緊跪伏在地,聲音是真有點發抖了,“是,是绫羅的錯,還請王上責罰。”
紀忱江捏了捏鼻梁,淡淡道:“我令你暫領長禦之職,是為了責罰你?我沒那麽閑。”
傅绫羅心下一動,反應過來,強壓着顫抖立刻道:“绫羅錯了,還請王上給绫羅機會戴罪立功,一個月內,王上盛寵夫人,後繼有人的好消息定會傳開。”
紀忱江微哂,行,還不算笨。
他用扳指點了點矮幾,“起來,倒茶。”
傅绫羅輕咬了下舌尖,盡量讓自己清醒些,忍着腿上的麻意,動作端正起身,以離他最遠的距離,輕巧将茶盞斟滿。
紀忱江掃了眼她腳邊顏色格外深的多褶裙裾,不太喜歡她身上那股子格外脆弱難過的氣息。
他聲音冷淡了些,“若你辦不好這差事,兩罪并罰,若你辦好了差事,再做胭脂虎不遲。”
“多謝王上,绫羅記住了。”傅绫羅原本雪白的面容起了緋色,倒是比剛才吓壞的模樣看着有元氣些。
她臉龐特別燙,有點臊得慌,什麽胭脂虎,王上這是嘲諷她今日所為,是狐假虎威。
這回傅绫羅出來書房,寧音立刻撇下還在與她說話的衛喆,上前攙住傅绫羅。
“娘子,王上沒為難您吧?”
傅绫羅想起腳踏上的木屑,還有王上随時吐血的消息,知紀忱江內力不淺,不敢亂說。
她沖衛喆遙遙一拜,正容道:“王上英明大度,如何會與我一個不知深淺的女娘計較,往後不許問這種問題了。我們先回去,叫人給阿孃送給信兒,告訴她我安穩回來了。”
寧音:“……”娘子還不知深淺?這馬屁夠深了。
此時,衛明和喬安正巧從外頭回來,他們都聽到了傅绫羅這番話,表情非常精彩。
衛明在外部署對文人安排,忙了一日,剛回府就聽說王上要找傅绫羅算賬,都顧不得換身幹爽衣裳,就急匆匆趕過來。
待得傅绫羅離開後,三人一起進了書房。
雖說王上不欲計較,該請的罪還是得請。
衛明和衛喆都跪地,由衛明開口——
“王上,阿棠一直長在後宅,雖然聰慧,為人卻單純,是我和阿喆沒看好她,還請王上責罰!”
紀忱江手捏着一枚黑子,面容憊懶,眼皮子擡都沒擡。
喬安冷哼,“那是單純?那單單就是蠢,讓王上不得不替她擦屁股。”
衛喆面無表情腹诽,喬安這小子是腚又癢了吧?他也可以用鞋底子替他擦擦。
就在衛明絞盡腦汁想着該如何替傅绫羅辯解時,棋子‘啪’的一聲落在棋盤上。
紀忱江淡淡看了眼三人:“行事比喬安妥帖,嘴皮子比衛喆利索,對自己比衛明狠,早該叫你們也去後頭伺候阿孃幾年,能這麽個蠢法也行。”
喬安:“……”
衛明:“……”
衛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