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到達江州火車站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
她在開學前一周來了江州，車站的人仍然很多。
出口處有各種招攬生意的人，滿臉熱情詢問韋唯要不要搭車或吃飯。
韋唯背好身上的書包，一手拖着行李箱埋頭穿過人潮。
公交站臺有車輛發動，身後湧出來一群人，将她擠得東倒西歪。
盛夏時節，炙熱的氣息包裹着她，韋唯心裏煩躁。
她往邊上躲，背上突然一輕。
有人從後面托住了她的黑色書包，還在往後拽。
韋唯立馬警惕地甩頭，長及肩膀下的馬尾刷過那人胸膛。
在她身後，穿着粉白色字母T恤的尹紹揉了下鼻子，偏頭也不看她，“是我，我媽怕你找不到我們車，讓我來接你。”
“哦。”韋唯看了他幾秒。
尹紹一手拎住書包帶子，尋思着開口讓她脫下書包。
只是一垂眼，目光就落在了她烏黑的頭頂。
她的頭發用一根很普通的黑色皮繩紮着，這讓他想到他那些女同學們戴的亮閃閃的飾品。
人再次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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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紹才說了個“你……”，就有人撞到了他的背。
書包突然的加重令韋唯後退幾步，韋唯再回神發現自己被圈在一個懷抱中。
身前，尹紹兩手撐在她耳後的柱子上，同時皺眉不滿地對身後人說：“能不能看着點路？”
路人忙給他道歉。
尹紹心裏不爽，可也沒再說什麽。
他轉頭，臉上還帶着愠怒，殊不知就對上了韋唯望過來的眼睛。
圓圓的眼睛，棕黑色瞳孔。
她眼神沒有什麽波瀾，靜靜看了他幾秒就轉開了。
眼下兩人的姿勢尤其暧昧，尹紹臉上一熱，趕緊舉高雙手，以示他不是故意的。
韋唯說了句：“謝謝。”
然後就從他胳膊下鑽出去了。
尹紹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鼻子跟上去。
帶着韋唯到了停車處，尹紹喊了聲“媽”。
就見一位戴着超大墨鏡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快速過來，她直接略過了尹紹，除下墨鏡到了韋唯面前。
女人穿着米色連衣裙，披肩的水波紋卷發打理得一絲不亂。
她拉過韋唯的行李箱，“你就是韋唯呀。”
韋唯臉熱得有點紅，露出了點笑，“阿姨好。”
“哎喲瞧把你給熱的，車裏涼快，快進去。”尹媽喊住已經拉開車門準備上車的尹紹，“乖乖，你怎麽都不幫妹妹拿行李？”
妹妹？
尹紹下意識朝韋唯看去。
她正抱着黑色雙肩包，安安靜靜地站在車旁。
尹紹視線慢慢下滑，落在她纖細筆直的小腿上。
他才注意到，韋唯今天穿的是連衣裙，嫩黃色顯得她比之前白了些。
不過尹紹猜，白是因為她養傷時悶的。
現在她的腿已經看不出什麽痕跡，光溜溜的。他覺得都比不上他的大臂粗。
上了車。
韋唯和尹紹坐在後排，她雙手搭在并攏的膝蓋上，安心聽着尹媽播放的音樂。
邊上的尹紹離她不過小臂遠，邊看手機邊笑，在跟人聊天。
尹媽調低了音樂的聲音，從後視鏡裏看後面兩人。
兒子只顧着自己玩手機，一點都不懂得照顧客人。
尹媽挺喜歡韋唯的，長得讨喜，性格也不聒噪。
聽說，她還救過紹紹，尹媽對她的印象就更好了。
“紹紹，明天你是不是要跟宋乾出去玩，把妹妹也帶過去呗。”尹媽笑着提議。
“啊？”尹紹心思在手機上，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跟你說話呢，明天帶妹妹一塊出去玩，韋唯第一次來江州。”
尹紹說：“行啊我沒意見，那她想去嗎？”
他說着看向韋唯，當事人正盯着窗外往後飛逝的風景，像是沒聽到。
從座椅後抽了張報紙卷成筒，尹紹輕輕碰了下她胳膊。
韋唯轉頭，點頭說：“嗯，我去。”
尹紹驚住了，好在反應快忙收回報紙，“那我一會跟宋乾說，他剛還說想見你來着。”
她能同意尹紹實在沒想到，還以為她會立刻拒絕的呢。
想起來在闾南鎮的日子，韋唯對他可都是一副冷淡淡的表情，更別談會跟他一塊出去玩了。
在得知韋唯被江州大學錄取，并且提前一周來江州住在尹家後，尹紹除了欣喜外，還覺得不可思議。
欣喜的是他可以找時間報恩了，總欠着人情心裏很不舒服。
覺得不可思議呢，是因為韋唯不僅跟他同校，還同班了。
兩人同在軟件工程（2）班。
尹紹終究還是沒能鬥得過‘官僚主義’和‘資本主義’兩者。他本來想等志願填寫的最後一天最後一秒再提交志願的，這樣多有儀式感啊。
可是當他登錄進去，卻發現志願已經提交了。
于是，他就與飛行器動力專業無緣了。
為了這事，尹紹氣得絕食了兩頓，第三頓實在受不了，跟宋乾兩人跑到外面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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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塊是別墅區，除了偶爾幾聲車子鳴笛，安靜得很。
等到尹紹下了車，韋唯才跟着下來。
這棟別墅很漂亮，韋唯目光拂過院中各異花草，又垂了下去。
一下車，尹紹就習慣性地雙手插兜，直沖大門過去。
“紹紹，”尹媽及時叫住他，見他回頭皺了下眉，“回來幫妹妹拿行李，媽媽要停車。”
尹紹本來有點不耐煩，可想了想也沒反對。
韋唯剛站穩，懷中抱着的包已經被他拿走了。
接着，尹紹又搬出行李箱，拖着往正屋走。
聽到車聲，車庫外來了一位女人，五十歲左右，胸前戴着棕色格子圍裙。
“紹紹，回來了啊。”那人笑着要伸手拎尹紹手裏的箱子。
尹紹拒絕了，“我來就行，方漂亮怎麽能拎行李呢。”
被尹紹稱為方漂亮的女人臉上笑開了花，讓他趕緊上去，又朝韋唯看過來。
方漂亮笑眯眯地撫她的腦袋，“喲，小丫頭長得可好看了，路上累不累啊？”
對方靠近的時候，韋唯聞到一陣若有似無的油煙味，淡淡的，并不難聞。
“不累。”
“你叫韋唯是吧，以後就跟紹紹一樣，叫我方奶奶吧。”方奶奶拉着她的手回去。
韋唯手心發熱，也沒抽回去。
方奶奶越看越喜歡她。
圓溜溜的杏眼，襯得本就無幾兩肉的臉更小。眼神清澈，或者說是通透更準确些。
進了屋，方奶奶從玄關櫃子裏抽出一雙嶄新的粉色拖鞋，拖鞋上還有一對兔耳朵。
拖鞋遞到了韋唯手上。
屋裏已經到了樓梯口的尹紹高聲問：“方漂亮，我是不是要先把她行李送上去？”
方奶奶揚聲說：“你就送門口好了，一會我們就上去了。”
“哦。”
韋唯蹲下換鞋。
她将運動鞋放到一旁的鞋架上，臨邊是一雙男士的黑色高幫運動鞋，鞋底是正紅色。
這雙鞋她剛在尹紹腳上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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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韋唯到家了，尹爺爺也立馬從書房出來。
喊了她一塊去書房說話。
尹爺爺給她爺爺打了個電話，電話裏韋爺爺又是好一番囑托。
在書房待了會，尹爺爺讓她先回房休息，考慮到她差不多餓了，一會就開飯。
別墅共三層，尹媽帶着她來到三樓。
停在一間門口放着韋唯行李箱的卧室前。
“你尹爺爺啊其實他之前是不跟我們住一塊的，”尹媽擰開鑰匙，推開房門進去，“也就是今年年初的時候才過來的，你哪天有空的話，我帶你去你尹爺爺的老院子看看，那邊比我們這熱鬧得很。”
尹媽的聲音很好聽，不似韋唯熟悉的南方語調，口音與尹爺爺差不多。
韋唯在她身後推着行李箱進來，入眼就是一大團粉色。
粉色的強烈沖擊感令人下意識眨了幾下眼。
從牆壁到窗簾、被褥等，甚至地毯都是少女粉，與韋唯在常陵市的卧室裝扮風格大相徑庭。
尹媽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再看向韋唯愣住的表情時有了那麽點不好意思。
“不瞞你說，阿姨早就想要個女兒了，這次一聽到你要來，就自作主張幫你裝修了下房間。怎麽樣，喜歡嗎？”
韋唯不好反駁，“辛苦阿姨了。”
“這有什麽辛苦的，”一看她笑便高興了。
“那好，你也該累了，先歇會吧。卧室裏面那一間是衛生間。哦，你現在餓不餓？我今天煲了湯。”
“不餓，路上吃了東西。”
“那好吧，”仔細想了想，也沒有什麽要提醒的了，尹媽出去時帶上門，“有事就叫阿姨，紹紹住你對面，或者叫他也行。”
“嗯，謝謝阿姨。”
門一關上，韋唯暗暗松了口氣。
回身打量房間，手搭在灰白色行李箱的拉杆上，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脫了襯衫外套，露出裏面的背心長裙。
韋唯打開行李箱，開始整理。
她的行李不多，生活日用品等入校後再買，夏天的衣服也就那麽幾件，唯一值錢的，就是一臺筆電。
韋唯打開了衣櫃，看到衣櫃裏放了兩套睡裙，一粉一白。
将幾件衣服放進衣櫃，又把随身帶的日記本塞入衣服中間。
她抱着筆電看向書桌，書桌上已經有了一臺臺式電腦，看牌子比她手中的這臺貴重多了。
桌上還壘放着幾本書，有四大名着，兩本外國名着。
整理完書桌，才覺得疲憊。
可躺到有着陌生香氣的公主床上後，卻怎麽也睡不着。
生理上疲倦，意識卻十分清醒。
韋唯閉着眼，回憶了下爺爺與她講過的尹家情況。
尹爺爺叫尹金明，現在在部隊當教官。
尹爺爺有一個兒子叫尹瑱，是位商人，生意好像做得挺大的。
兒媳婦叫趙佩珊，剛才韋唯已經見過，性格很溫柔，比她小師父的女朋友都要溫柔。
至于尹紹，她就不用再回憶了。
過了幾分鐘，還是睡不着。
她起身，到衣櫃裏找出日記本，把夾在本子裏的照片壓到枕頭下，再次躺下。
剛躺下沒幾分鐘，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接着就是兩聲“叩叩”。
韋唯本能地警惕起來，盯着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燈，沒出聲回應。
門口的人又敲了兩下，“是我，尹紹。”
“咯噠”一聲，門開了。
韋唯靠在門邊擡眼看向來人，“什麽事？”
今天韋唯都沒怎麽觀察他，現在有了機會不免打量起來。
他比離開闾南鎮那會又白了，好像還瘦了點，有那麽點嬌生慣養的意思了。
尹紹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被她盯得不安，咳了下将手裏兩本書遞過來。
“我媽前兩天讓我幫你買的，不知道你們女生都喜歡什麽，就看着買了。”
韋唯垂目。
他手中拿着的是兩本少女漫畫。
封面畫着一對郎才女貌的少男少女，二人背對背而立，合用一副耳機在聽音樂。
“謝謝了，”韋唯不輕不重地笑了笑，擡頭看他，“你留着自己看吧，我不好這口。”
“……”他看這玩意兒幹什麽？難道他看起來像是好這口的人？
“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睡會了，很累。”
尹紹：“……”
？？？
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怎麽覺得，韋唯對他和對他家人的态度不太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