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6、
等韓沐遙第二天見到華旻萱，跟她提起這事兒的時候，華旻恺早就跟華旻萱打好了招呼。
當然，他磨了一晚上許諾各種好處的過程，就不必再提了。
所以華旻萱的态度是雲淡風輕的支持：“好呀，以後這混小子就交給你了！”
但韓沐遙其實是有折衷方案的：“我也不是每一門都那麽好，怕教壞了他，要不這樣，他有什麽問題一周整理一次給我，我請相應的同學來幫忙？”
華旻萱搖頭駭笑：“沐遙，你要不要什麽事都那麽周到！咱們班還得給他成立個私教小組是怎麽的？你一個人的人情我欠得起，人多了可就扯不清了！你說你哪門功課不夠好啊？就算不是第一名，指導個中考能有什麽問題！”
華旻萱的坦然态度讓韓沐遙稍許安心，但她點頭要走的時候，華旻萱卻突然有些猶疑着補充了一句：“沐遙，那個……”
韓沐遙回頭，見華旻萱臉上頗有些糾結：“我是說，這個就是幫助小弟弟學習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你男朋友就不需要知道了吧？”
韓沐遙的臉狠狠一熱，當下只覺得無地自容。
上次吳巍對駱楠整的那一出讓她直到現在都還如芒在背，她逃避地快速低聲說了句“不會的，你放心”，就找個借口走開了。
華旻恺的答疑策略在第一周進行得頗為順利。
他後來發現，其實只要開始這一出，他的學習成績無論如何是會突飛猛進的。
無關乎從韓沐遙這裏學到了多少東西，而是，他為了不在韓沐遙面前太露怯，每天都要費盡苦心，控制好各科問題的質與量——
不能問得太多，否則占用了韓沐遙過多的時間、搞不好迫她推掉這個麻煩差事不算，還會顯得他太笨了，這也不懂那也不懂。
問題不能太簡單，否則還是顯得他太笨了。
他這段時間頻頻想起華旻萱曾經那句無奈的“你要是跟她熟了……可能會更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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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心撓肺地想要知道，還有別人體會過她的酷嗎？
當她一聲不吭地随手給他的幾何圖形添一條輔助線、或者某塊區域塗幾筆陰影，就讓他茅塞頓開的時候。
當她輕描淡寫地給他的英語句子中幾個單詞加幾個帶方向的箭頭，寥寥幾下吐字如蘭，就讓他對令人窒息的倒裝句醍醐灌頂的時候。
當她在他的物理題下潦草寫一個簡化的提示性公式，就讓他立刻思路打開立地頓悟的時候。
而她的酷是自成一家的酷，或許其實也不能叫酷，只是還沒人發明出對應的詞來形容，只好暫用這個字來代稱。
她既不冷也不傲，只是沉靜和鎮定，那種溫和與柔軟，是那些習慣性嬌嬌嗲嗲賣弄風情的小女生都拿不出來的。
華旻恺最大的遺憾，就是這些冷冰冰硬生生的題頂多能有深度，卻不能暗藏進自己的心意。
于是他只好絞盡腦汁去發展旁支末節。
譬如，他曾經跟她讨論生物學問題——遺傳學上的顯性與隐性。
然後他就提到了一個他确實認真思考過的問題：有些父母是有夫妻相的，可是大多數父母根本毫不相像，為什麽孩子可以既像這個又像那個呢？
他盯着她，目光炯炯地問：“你說，這到底是出自于愛情的偉大，還是造化的神奇？”
韓沐遙看了看他，輕輕卸力化解：“五官臉型面部肌肉一部分像爸爸一部分像媽媽，自然就會給人兩個都像的感覺了，沒那麽玄乎。”
他還跟她讨論過郭敬明的《夢裏花落知多少》。
他問她：“你說，火柴為什麽總是自诩為‘一個火樹銀花的女子’呢？是指她的美麗只在夜裏綻放并供無數人賞玩嗎？是指她的青春轉瞬即逝繁華後空餘無限蒼涼嗎？還是指她年紀輕輕即已歷盡滄桑變化？”
這回她将這個更加暧昧的問題消解得越發輕松：“我是理科生，回答不了這麽複雜的問題，這幾個選項我覺得都對。”
既然她是理科生，那他就問她科幻問題。
“我昨晚做了個有生以來最累的夢！在夢中都覺得累得只想睡覺，睡了覺還做很累的夢，十足一個夢中夢。醒來我躺那兒琢磨半天——你說，根據負負得正的原理，會不會夢中夢實際上是另一重現實，假如找到進入的關竅，就能進入另一個世界？”
這回，韓沐遙看了看他，仔細思考了一下，答非所問：“你将來大概應該學文科。”
華旻萱聽說華旻恺的連連碰壁，笑彎了腰：“真的，我們是理科生，理工女沒你那麽有情調，你是不是覺得沐遙跟你想象的不一樣了？”
華旻恺白了她一眼：“當然不一樣。”他有些氣餒、又更加魔怔了一般，“我真想聽她說說戀愛女生中那種撒嬌賣癡做夢發傻的話啊，比以前更想了！”
華旻萱：“……”
第二周的周一，華旻恺照常放了學就直奔X省高中。
那天也是陰差陽錯鬼使神差，他本來不走這條岔路的，卻因為口渴而突發奇想，去旁邊的超市買了一大袋子的各色飲料零食，打算順便給韓沐遙送過去。
她好歹輔導了他一周功課，送點禮物天經地義啊！
沒想到從超市出來，他就在轉角看到了韓沐遙。
還有一個男生。
不用靠近，華旻恺已經憑直覺猜到那是誰了。
因為他将韓沐遙鎖在牆角，側臉真是同華旻恺有個七八分相似！
後來華旻恺看到他的正臉，倒沒有側面那麽像，大約只夠五六分吧，大體上他更文秀陰柔一些，而華旻恺更陽光而男子氣一些。
目測他的身高與華旻恺差不多，這讓華旻恺有些得意。畢竟對方年長幾歲，長高空間幾乎已經到了頭，說明華旻恺很可能是要超過他的。
可他們現在都已經夠高了，華旻恺想起華旻萱說的那句“要是超過了190，以後女朋友都不好找啦”，心裏又有些發堵。
他悄悄靠近，隐約聽到他們的對話。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韓沐遙的從容淡定中有了裂縫——
“你真的別再平常冷不丁就來找我了，我周末去找你，行嗎？”
“我有空，就過來跟你吃個飯，怎麽不行了？”
“你這樣不好，我同學會說話的，萬一老師……”
“怕什麽，你學習又不差，老師不會管優等生談戀愛的，頂多找你談幾次話，你只要成績不下降，他們也不會多管。”
“……”
“還是你又跟哪個男同學有情況了？”
“沒這回事！我上次跟駱楠也完全沒什麽，你這樣弄得我很難做人……”
“無關緊要的人，不理就是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算了，你想吃什麽？趕緊去吃吧。”
“什麽意思？想快點打發我走？”
“不是……本來我也沒時間，還要上自習的，明天有測驗，我得複習。”
“這麽拼幹嘛？難不成你還要考北大清華？不是說好了就留在這兒上大學嗎？你不上我們學校沒關系，上X省大學啊，我們兩校就挨着，在一起很方便，X省大學也是985，将來夠用了，你現在的成績上那兒足夠了，不如多留點時間陪我。”
“……不是你說成績不下降老師才不會管嗎？明天測驗……”
“好了，就算他們管一下又怎樣？大不了打電話給你爸媽，你爸媽又不會管我們的事，你怕什麽？”
……
他們那邊高一聲低一聲地争論，華旻恺聽得萬分難受，卻又忍不住還要聽。
他總算明白為什麽華旻萱覺得韓沐遙不喜歡她男朋友了，這一聲聲的，分明都是強壓着不悅的拒絕。
可如果是這樣，她為什麽還要跟他在一起？
還有，他憑什麽這麽強勢地幹涉她的未來選擇？雖然她留在省城上大學也是華旻恺求之不得的，可他不可能這樣蠻不講理地要求她，如果她非要走，他不過多忍耐兩年異地相思罷了，怎能如此綁住她？
但就連她父母也不敢反對他們的事嗎？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麽來頭？難道是鷺城的地頭蛇，纏上了她就讓她不得脫身？
華旻恺腦子裏亂糟糟的，冷不防被人大力一扯。
他幾乎驚叫失聲，還沒回頭看清就已被拉過了拐角。
“幹什麽你！”他怒喝。
“幹什麽？再不拉你就讓他們發現了！”華旻萱比他更沒好氣，“你怎麽跑這兒來了？我在校門口左等右等不見你人影，耽誤我好大功夫！回頭真得讓爸媽給你配部手機才行了！”
“我哪知道你等我啊，你等我幹嘛呀？”
華旻萱往那個已經看不見的拐角努了努嘴：“你不看到了嗎？沐遙男朋友來了，她讓我告訴你今天沒法跟你吃飯給你補習了，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吧！”
“現在秋天，涼快個頭，哪兒都涼快！”說到那個男朋友，華旻恺牙根都發癢。
華旻萱卻忽而軟了下來，到底是弟弟，她怎能沒有恻隐之心：“想吃什麽？姐請你了今天！”
這句問話卻教華旻恺想起了剛才韓沐遙問她男朋友的那句“想吃什麽”，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她分明不想跟那個人吃飯，他也不想跟老姐吃飯，可為什麽偏偏就要把他們拆散！
“不吃了！”他書包一甩，擡腳上車，一蹬就走了。
華旻萱還沒來得及變臉罵人，眼見着他又回來了，黑着臉塞給她一大袋子零食飲料：“幫我給沐遙姐！”然後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