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7、

韓沐遙的真實家境終于為大家所知，是在又一周以後。

起因在于X省高中召集學生報名，前往美國合作高中進行為期一月的交換游學活動，而能報上名的學生必須滿足兩大條件——

一是學習成績至少在班級前二十，以确保落下的功課能夠盡早補上不拖後腿，除非是寫了保證書保證将來會申請出國、不占學校高考基數的。

另一個條件，則是在本市有120平米以上住宅、條件優越、足以給回訪的美國同學提供獨立房間的。

第二個條件使得大多數報名的都是本市學生，而那些占據少數的外地學生便因此而更受矚目。

韓沐遙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以當時的經濟情況，在省城有房的外地人已不算少，但如果是普通家庭，一般都是在市郊買個小戶型、出租方便、足夠給孩子落戶、讓他們能夠在省城參加中考高考即可。

只有真正富貴的家庭，才會買大戶型，尤其是平常不太有人住就這樣放着、随時可以自用的大戶型。

大家都不太好意思去問當事人，不過八卦潮一起，很快就有同樣從鷺城考來的外班同學傳來消息。

韓沐遙的父親原來是全省龍頭企業鷺恒制藥的一把手！

這就怪不得了！鷺恒的老總身家何止過億，就算再低調，在省城有一套大房子那簡直太不在話下了！

這個消息傳到華旻恺這裏，令他心情十分複雜。

一方面，他很歡喜。

韓沐遙的家業居然與他父母的華氏藥業是同行！

雖然一個是西藥一個是中成藥，雖然華氏的體量略遜于鷺恒，但鷺恒是國企改制來的，而華氏是白手起家的民企，若算上創業難易程度，華氏綜合評分不亞于鷺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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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他也很困惑。

以庸俗論，韓沐遙可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大小姐了，如果她不願意，有哪個地頭蛇能強迫得了她？

除了韓沐遙并不像華旻萱猜測的那樣并非真愛她男友之外，華旻恺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她男朋友是鷺城某個高官的兒子。

企業再厲害，跟政府的關系也必然微妙，作為納稅大戶固然可以趾高氣昂，但也不敢真得罪了公權力，何況他們彼此之間搞不好還有什麽不可說的關聯。

于是這段時間，華旻恺一有空就上網搜索鷺城高官的資料，但完全看不出究竟誰有可能是那位的父親。

其實他也不知道如果搞清楚了這一點對他又有什麽用，但知己知彼，總不是壞事吧。

歡喜和困惑之後，随之而來的就是挫敗。

他後來再見到韓沐遙，試圖問過好幾次去美國的事——畢竟要一個月見不到她，他真的很牽腸挂肚——可她都沒有明确給出什麽話；而華旻萱因為上學期考了個全班第21名、同時也對自己的英語信心不足，根本沒有報名，她那裏相關信息也十分有限。

更要命的是，後來韓沐遙去美國，真是說走就走了，招呼都沒給華旻恺打一聲，他那天放學後沒白跑一趟X省高中，還是全靠老姐帶回的話。

——對于她來說，他真的一點都不重要、連朋友也算不上嗎？！

韓沐遙臨行前一晚，華旻萱也不知道是真忘了還是故意的，直到晚上11點，華旻恺都關門睡覺了，她才來敲門，扔下這麽一句話。

華旻恺跳起來，痛不欲生：“怎麽這樣？！”

第二天早上起來，華旻恺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頭發也翹起一撮，沒精打采的，顯得特別頹廢。

因為他頭一晚失眠了。

還因為……

他想着一直都聽媽媽的了，很節制，那麽就這一晚，因為特別受傷而需要發洩的一晚，多來幾次也不算什麽吧。

畢竟，想着她滿足自己，才能有一種真正擁有她的幻覺，聊以撫慰他的失意。

三天之後，華旻恺才振作精神，重整旗鼓，借華旻萱的手機給韓沐遙發了條消息。

“沐遙姐，是我，旻恺。能幫我帶雙Puma嗎？”

不知是因為時差還是什麽，算算美國時間應該已是半夜，韓沐遙竟還是很快回複：“好的，把型號發我，最好有圖。”

大喜過望的華旻恺趁機道：“你郵箱給我，圖我給你發郵箱吧。”

拿到了韓沐遙的郵箱，華旻恺當然不會只發個代購商品的圖了事。

他幾乎是每天晚上都要給她發郵件，攢的問題當然是要問的，閑話也當然是要說的。

舍不得寫太短，也不敢寫太長，看不到她的表情，揣摩她的反應更成了艱難而磨人的事。

令他欣慰的是，韓沐遙并沒有他設想的那麽冷淡。

她幾乎每天的郵件都會回複。

之所以說是每天而不是每封，是因為他每天至少給她發兩封郵件——晚上一封，但當時是美國的白天時間，韓沐遙應該日程很滿，無暇收信，待他早上起床再發一封，此時是美國入夜時分，韓沐遙晚一點就會查收回複。

也有些時候，他剛發出去就又想起還有什麽話忘了說，于是又追補一封。

除了回答華旻恺的問題之外，韓沐遙也會簡單回應幾句閑聊，甚至扼要分享在美國的見聞，給他下一封郵件留出充分的餘地。

唯一跳過沒有回的那兩天，都是因為她此前有事沒能上網，她對他說明了原因，而後好幾封并作一封回了。

在一封郵件裏，華旻恺告訴韓沐遙，時近年底，他班上有個同學把□□簽名檔改成了：2012就快來了，我應該怎麽過一個有意義的2011呢？

他說：大家看到了，都超級恐慌！

他沒敢說出口的是：我最大的恐慌，就是假如世界末日就在兩年開外，而我還沒有跟你在一起，那怎麽辦……

第二天一早，他如往常那樣比原來更早起半小時，急吼吼地開電腦，然後如願以償地收到了她的回複：前兩天俄亥俄州還龍卷風了呢，冬天龍卷風，貌似很少見，死了好些人，這會兒這邊電視上都在播。

他迫不及待地立即回複：哇！你知道更詭異的是什麽嗎？就在剛才，我醒來之前，夢見了地震！

次日是周末，他睡不着，一早起來等，直到地球另一面進入深夜，她姍姍的回信才來：那你可千萬別夢見2012哦！

難得的打趣語氣，令他心如鹿撞，立刻掏出一腔赤誠：你要是擔心，大不了以後我就都不睡覺了！

這句近乎瘋狂的話她并沒有回應，但她沒有因此而不理他，已是最大的好消息。

另一封郵件裏，華旻恺告訴韓沐遙：今天地理課上，我們老師說到了東邊日出西邊雨的奇觀，說運氣好的話有時居然會一條馬路這半邊下雨、另外半邊不下哩！

理科生姐姐對此表示一點也不奇怪：你想啊，任何下雨的區域總有邊界對不對，否則為什麽大家都不會奇怪某地下雨另一地不下呢？如果剛好這個邊界就在一條馬路中央，當然就會有這種奇觀啦。

令華旻恺激動的是，過了兩天，韓沐遙居然在郵件裏附了張照片。

并不是她自己的照片，但他的欣喜程度不亞于看到了她自己的人物照。

那是一張一條馬路半邊下雨半邊無雨的情形！

她說：“我們從學校開車回家路上，突然來了陣急雨，神奇的是我們忽然發現只有半邊車窗是濕的，另外半邊則幹幹爽爽。

“Amy同我确認：所以是半邊路下雨，另外半邊沒有在下對不對？

“我往路面上仔細一看：沒錯！”

Amy就是跟韓沐遙此次配對接待她住家的女孩。

這種氣象奇觀絕不是能經常遇上的，許多人也許一輩子也無緣得見一次，而他們倆，居然！就在他剛跟她聊到這個生僻冷門的話題後兩天，她居然就遇上了！

這是老天也看到了他的真心吧？

而且，他在她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她記得跟他聊過的話題，她願意同他繼續分享！

平安夜的晚上，韓沐遙收到華旻恺半是證明實力因而自己精心制作的電子賀卡之後，大約是沒那麽多時間，也不想用大衆的模板來回複他，她并沒有同樣給他發賀卡，而是就在郵件裏說了聖誕快樂，并難得詳細地描述了她那邊平安夜的情形。

“我原以為美國的聖誕節會非常熱鬧，跟我們的春節一樣，沒想到其實很安靜。真正熱鬧的是31號晚上的跨年，大城市會有集中的焰火秀。而聖誕節是家人自己關起門來團聚的日子。就好像昨天下午，住家爸爸媽媽帶我們去shopping，大大的沃爾瑪裏全是各種各樣的聖誕用品，check out的時候，旁邊擺着的一架子聖誕卡當中，有一張寫着：沒有一個地方比家更适合節日的了。

“晚上住家開了個聖誕派對，邀請了許多家人和朋友，大家一起吃了一頓暖融融的聖誕晚餐。晚飯後我們邊吃甜點邊玩游戲，拙劣地彈琴唱聖誕歌，收聖誕禮物。這就是真正的聖誕節啦！

“派對結束的時候送客人出門，居然也看到了遠遠的焰火，不知是在哪裏放的，只能偶爾看到某棵大樹後面綻開一蓬缤紛的花叢，大多數時候還是只聞其聲不見其顏。”

華旻恺貪婪地把這封郵件看了不知多少遍。

難得看她如此情真意切地行文，理科生用起文筆來，原來如此清爽舒服，就像她的手，輕柔游走在他的心上一樣。

更令華旻恺激動的，是收到這封怎麽看都像是在傳遞着不一般信息的郵件之後沒幾天，她就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