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想了解你
我想了解你
汪烨回到公寓時謝玲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這種氛圍一直都是他和謝玲這麽久來的相處模式,他雖然看出來她還有氣沒消,但汪烨并不想打破這個沉默。
他像是較着勁,又像是替汪國強不值,她自己的感情就是感情,汪國強的就不是了嗎?汪國強到離婚都還在為她說話,謝玲到底哪裏值得他這麽做?汪烨越想心裏越煩悶,特別是摸到口袋裏汪國強走前非塞給他的100元時他還是主動挑起了争端。
就在謝玲叫他吃飯時,他頭也沒回的離開了公寓,不顧她的叫喊,冷漠的只留下重重的關門聲。這是他第一次反抗謝玲,他非但沒覺得害怕,反而難得的輕松,就像積壓在嗓子裏的陳年老痰終于吐了出來,身體裏再也沒有咳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的東西一直卡在那裏時不時的發出呼呼的煩躁聲。
以前一直都是他錯了,一直以為沒能力收拾殘局就避免引起争端,但他一直忽略了一個問題,這個殘局又不是自己造成的,為什麽他要收拾?要收拾也是謝玲收拾!
想通以後的汪烨身上如釋重負,他飛快的騎着自行車穿過大街小巷,穿過人頭攢動的人群,他從來沒有這麽自由過,就像即将展翅飛翔的雛鳥迎來了它的第一次試飛,至于是摔死還是翺翔他不管,他只管張開翅膀。
只顧往前騎的汪烨沒有聽見身後有人叫他,他披星戴月的沿着荒草叢生的小路騎到了灌木叢,看到眼前的灌木叢被月色溫柔包裹,湖面泛着銀色的波瀾,汪烨生起了一個荒唐的念頭,他今晚想離家出走,夜不歸宿,他想把自己一直想做卻又不敢做的事情都給做了。
剛想在竹床上躺下時就聽見了腳步聲,他隔着木板縫隙看了一眼沒看到人,就在他準備走到門口時,突然一個拿着手電筒照着自己的臉做了個翻白眼的鬼臉出現在他面前。
“卧槽!”汪烨吓得爆出了17年來第一句粗口,差一點沒有直接摔坐在地上。
郝運笑的腰都直不起來,一句話半天沒有說出口。汪烨顯然被吓得不輕,咬牙切齒的站在那直直的瞪着他,郝運見他有種想把自己滅口的沖動時識趣的慢慢收回自己放肆的笑。
“逗……逗你玩呢……”
“有病!”汪烨悻悻的白了他一眼坐到了竹床上。
郝運時不時瞄了他幾眼,試探的說,“我還以為你不會說髒話。”
汪烨怒氣未消的不去看郝運,他被吓的還沒有緩過勁來呢,本來還打算今天在這住一晚的,被郝運這麽一吓恨不得馬上就跑回家。
“這麽晚你來這是……”
“睡覺!”汪烨沒好氣的回了一句打斷他的好奇。
“睡覺?”郝運瞪圓了眼睛,“真的假的?你在這睡覺?就你剛剛被吓的那樣,你敢大晚上的一個人睡在這荒郊野嶺?”
汪烨猛的偏過頭瞪着他,“你要沒整這出今晚我還真就敢睡這裏!”
郝運也沒再拿他開玩笑。而是有些擔心的在木頭凳子上坐下,“你……認真的?”
汪烨這才平靜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今晚不想回家……”
郝運笑了一聲,“幸虧我有先見之明,回家特地拿了個手電筒。”他遞給汪烨,“正好你今晚能用得着。”
汪烨沒有接手電筒,而是看了一眼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夜色有些羞赧的看着郝運,“那個……你什麽時候去網吧?”
郝運猜中了他的心思,卻又想捉弄他一番,“等會就走。”
汪烨眼角劃過失望的表情,嘴巴似張非張的沒再說什麽,而是回了一句簡短的,“哦……”
“那我走了!”郝運憋着笑腳下慢慢的移到了門口,“你真打算在這睡啊?”
汪烨嘆了口氣還是點點頭,“真的,你去上班吧。”
郝運二話不說真的蹬上自行車回去了,汪烨聽着周圍只剩下各種不知道是青蛙還是什麽鳥的叫聲,心裏毛毛的。他實在是佩服以前外公一個人在深山老林守野豬,那得多恐怖,還要和野豬正面打交道,他現在光是聽見幾聲青蛙叫都能吓的抱住自己。
要不還是回去吧,汪烨在心裏勸自己,真要反抗,回去找個賓館住也可以啊,何必在這荒郊野嶺擔驚受怕的。
他臨陣脫逃的想法一出,拿着手電筒就要離開,走到河壩上時聽見了腳步聲,他猛的照着小路上的人,“是我!”
汪烨松了一口氣,“你……你不是去上班了嗎?怎麽又回來了?”汪烨看着郝運手裏提着一盒飯和一個紅色的塑料袋朝他走來。
“ 我今天上的白班,第一次來的時候就已經下班了。”
“你玩我還玩上瘾了?”
他笑着把飯遞到汪烨手中,“怕你一個人在這會被吓死,打算過來陪你。”
汪烨還想說他準備回去找個賓館睡的話還是被他咽了回去,被郝運知道了豈不是要被他嘲笑一個星期。
“謝謝……”汪烨接過盒飯拿在手上還是熱的。
郝運見他斯文的吃着飯又一次不确定的問他,“你真打算今晚不回家嗎?”
汪烨瞥了一眼他帶過來的紅色袋子,“你被子都帶過來了還問?”
“我是怕你媽會擔心……”
汪烨停了一會嘆了口氣繼續吃,沒過多久,沉默的氣氛冷不丁的傳來他有些沮喪的聲音,“我其實挺羨慕你的。”
郝運冷哼一聲,自嘲道,“羨慕我窮?”
汪烨擡眼看着他,眼神渴望又無力,“羨慕你自由。”
郝運沒再說話,而是一貫的伸直一條腿從口袋裏掏煙,他把口中的煙霧吹到晚風中去,吹到挂着月亮的樹梢上去。
“我其實挺想了解你,”汪烨看着陷在月色中的郝運比什麽時候都耀眼,“從第一天看見你時就很想知道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月亮慢悠悠的停在小木屋的正前方靜靜的聽着兩個少年彼此的心聲,郝運眼裏端着一彎皎潔的月色朝汪烨回過頭,明亮,溫柔。
“你想了解哪部分”郝運淡淡的說,“我親口說給你聽。”
許是柔和的月色給了汪烨莫名的勇氣,他擲地有聲的說,“全部!”
郝運心中一顫,簡明扼要的說了一句,“我爸是個剃頭的瘸子,娶了我媽這個傻子,生了我們三以後他得了肝癌,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留下一個傻子的媽和三個孩子自力更生。”他帶着些許戲谑的語氣無所謂的聳聳肩,“這就是我的全部!”
汪烨看着他在月色下吞雲吐霧頓了頓還是問出了自己的困惑,“你爸是喝農藥……?”
郝運幹笑了一聲,“看來你沒少從別人口中了解我。”
“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為什麽?”郝運看着他的眼睛,“別人口中的我也是我。”
“‘沒有為什麽?”汪烨絲毫不回避他的眼神,“我相信自己的感覺,因為它一向都很準。”
“你就不怕我真是你聽說的那種人?”
“不怕!”汪烨振振有詞的說,“你我無冤無仇的。”
郝運不禁低頭失笑,沒過多久便嘆了一口悠長的氣,他一直擡頭盯着挂在樹梢上的月亮,留下一陣長長的沉默。
汪烨靜靜的等着郝運,他看得出來郝運在醞釀他即将說出口的事情肯定很沉重,畢竟親自撕開自己的傷口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他正想轉移話題時郝運淡淡的開口,“我爸确實是喝了農藥死的,只不過那瓶農藥是我買來準備自己喝的。”
汪烨心裏一沉,鼻子突然湧上酸意。
“他肝癌沒錢治,在家變成了皮包骨,整個人黃的就像一尊沒人供奉的鍍金佛像。”郝運頓了片刻抖掉手中的煙灰,被風一吹散落到處,脆弱的不堪一擊。
“他說他過的很痛苦,不想這樣沒有任何生機的躺在床上等死,他想馬上就去死,他想解脫。”郝運自嘲的笑了幾聲,“他騙了那時候還很小的夢夢,指使她從我房間的床底下拿走了那瓶農藥,他是輕松了,一了百了,我卻要代替他活着照顧一家老小,可真夠自私的。”
說到這郝運突然扭頭看着汪烨,表情有些欣喜,仿佛剛剛的頹喪是他裝出來的一樣,“我上網查過,肝癌有遺傳性。”
汪烨心裏一扯,脫口而出,“不會的!就算有概率也很小。”
郝運只是幹笑了幾聲卻沒再說話,而是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煙,抽到最後晃了晃空蕩蕩的煙盒有些沮喪。他兩腿一伸靠在木門上朝汪烨歪着頭,“還有什麽想了解的?趁今天有空,不然過時不候。”
汪烨看着他粲然一笑,“還是算了,知道太多怕被你滅口,總要尊重你混混頭子的身份。”
郝運樂了,“想不到你還挺識趣。”
“那是自然!”汪烨漫不經心的說,“要是沒有這本事恐怕也活不到現在。”
郝運看了一眼夜色已經很深,他猶豫了一晚上還是說出了口,“你要不回家一趟,你媽估計挺擔心的,我來的時候見她在找你。”
汪烨盯着地上的紅塑料袋,“你的被子豈不是白拿了。”
“留着下次用。”郝運煞有介事的看着他,“如果下次你還不想回家我就不會勸你回去。”
汪烨笑着起身,走出門外時外面一片漆黑,他擡頭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被一片烏雲結結實實的擋住了,心裏竟有些失落。
郝運往前走了兩步感覺到身後沒有聲音便回頭看了一眼,汪烨傻傻的站那看着天上的烏雲。
“放心,烏雲只是暫時遮住了月亮,并不會偷走它!”郝運說。
汪烨笑着看他,“有道理!”他三兩步的走到郝運身邊,倆人剛走到馬路上月光緩緩往前移,像是照亮倆人前面的路,又像是圍着倆人轉。
汪烨擡頭,月亮已經探出了雲層,不緊不慢的在倆人身後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