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如果可行,她們對最後的結果心知肚明。
有可能……有去無回。
持久的沉默圍繞在兩人之中。
最後寧淮竹移開目光,故作輕松道:“師姐你是大乘期,離飛升就差一步,肯定可以的。”
荀訣雪簡單地嗯了一聲。
她想到随身攜帶的歸元丹,雖然憂心,但始終也沒想着真的會走上絕路。
可能有去無回,說明還是有一絲生機。
她說:“你放心,我心中有數。”
寧淮竹撐起嘴角笑了笑,最後趕着荀訣雪離開,“走吧走吧,我又要聯系人去開秋水秘境,又要處理別的,有一攤子事情要辦呢。”
荀訣雪點點頭,離開了。
寧淮竹看着她逐漸遠去,直到一個轉角消失不見的背影,眼底深深,想了許多,最後苦笑了一聲,心事重重地回到桌前,開始處理各項事宜。
荀訣雪回到忘寂峰,前殿沒有了常常坐在廊亭下等着她歸來的人。
她習以為常地往後山走。
從秋水秘境的回來的這些日子,祝寂雲經常把自己在後山修煉。
勤苦的樣子比以前的任何時候都要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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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微嘆,自然知道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麽。
荀訣雪還記得祝寂雲剛剛拜師時,面對自己給的劍譜和要求修煉時辰的推脫之語,眉心折出了淺淺痕跡,連鮮紅欲滴的眉心痣都黯淡了幾分。
“寂雲。”
聽到熟悉的聲音,祝寂雲睜開眼,笑了一下,軟聲道:“師尊。”
離得近了,她鼻尖微動,嗅到了師尊身上染上的玄雲殿裏慣愛點起的香,表情微微一變:“師叔找您了?”
荀訣雪:“我們商議些事情。”
祝寂雲眉頭一皺,“……是不是和別的掌門長老商議康坨的事情。”
荀訣雪給她理了理有些歪了的衣領,“嗯。”
祝寂雲鼻尖又動了動,離得近了,那股香味就更清晰了。
她最熟悉的氣味,還是師尊身上淺淺的清香味,嗅着時就像大學中沾染的寒梅,和師尊的氣質一樣,清泠泠的。
現在這淡淡的寒香和別的甜膩香味混雜一起,嗅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只覺得有把小鈎子,一下一下地撓着你。
她揉了揉鼻子,不動聲色地垂下眼,暗忖着師尊身上既然沾染了這樣濃郁的香且還沒散盡,應當是在玄雲殿商議了挺久,不由得問:“那,有沒有想出什麽解決辦法?”
荀訣雪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複雜,在祝寂雲的眼睛望過來之前,迅速消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沒有。”
祝寂雲的眉皺的更緊了,那些掌門長老都是幹什麽吃的?
“一個都沒有嗎?”她懷疑道。
荀訣雪其實不想說。
祝寂雲似乎察覺到了,警惕道:“你說過的,有事情絕不瞞我。”
荀訣雪說出了那個幾乎是所有人目前的共識:“除掉巫弘烨,或許可行。”
祝寂雲表情微頓,旋即面如寒霜。
“上哪裏除掉他?康坨深處?”她語氣不太好,“那不等于是去惡氣的中心,讓人送死嗎?”
更重要的問題是,這個解決辦法,動腳指頭想想,也知道除了當世第一人的清無仙尊,再也沒有人能夠擔此大任。
她瞬間和寧淮竹想到一起了,眼睛緊緊盯着表情淡淡的荀訣雪,聲音很沉:“師尊,你也有這個打算嗎?”
荀訣雪避而不答,而是道:“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解決辦法。”
最有可能。
所以為了天下蒼生,她不會拒絕。
祝寂雲從她的話中讀懂了這個意思。
心髒有一瞬間好似墜入了海底,凍得人徹骨寒。
半響,她才沉默地從冷如冰的深淵中爬起來。
“讓別人去,不好嗎?”
這世界上有那麽多人,難道就只有她師尊一個可以暫時抵擋惡氣侵蝕嗎?
“不管它,不行嗎?”
天下蒼生與她何幹?惡氣放在那裏,誰愛管誰管,大不了到時候一起死好了!
憑什麽所有人都要坐享其成,只讓她師尊一人去承受一切。
祝寂雲的表情很淡,帶着一股極致殘酷的冷漠。
荀訣雪因她的話和表情怔住了,旋即呵斥道:“祝寂雲!”
這是她第一次對她大聲講話。
還是用責怪的語氣。
祝寂雲緊繃着臉,絲毫不懼,不依不饒道:“不行嗎?反正我只要師尊,只要師尊好好的就行了。”
荀訣雪冷聲道:“不行。”
她一甩衣袖,背對着祝寂雲負手而立,不再去看令她心傷的神情,語氣淡淡:“自你拜師起,我便說過,你有你的道,為師的道是為師的道。道不相同,我不會強迫你,那自然也沒有人能改變得了我的道心。”
祝寂雲擡起手,抹了下臉。
“你舍不得師父,我理解。”荀訣雪道,“可你不該當着我的面,說出那些枉顧衆多生靈的話。”
她平複下心情,盡量克制道:“為師先走了,你自己冷靜冷靜。”
祝寂雲猛地抓緊荀訣雪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氣,攥的她生疼。
她靜默着不發一言,承受着手腕的力度。
“還有何事?”
祝寂雲繞到她前面,眼眶紅紅的,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生怕她走了。
可她攥着她不讓她走,卻又不說話。
荀訣雪終是不忍,心中再怒祝寂雲今天說的這些不中聽的話,卻還是忍不住在心底為她辯解。
她就是舍不得師父,在乎師父。
她緩了緩聲,道:“你有沒有想過,為師若能庇佑萬千生靈,這些生靈裏,亦有你呢?”
荀訣雪說的隐晦,祝寂雲卻一下子明白了。
師尊是在說,她亦不想眼睜睜地看着有一天自己因惡氣而死。
可她不知道,自己不在乎。
如果終究會死,那還不如和師尊一起死在蔓延的惡氣裏,而不是狗屁的必死命運。
祝寂雲苦笑一聲:“我知道,師尊說這話,不過是安撫我。在師尊心中,天下蒼生的分量太重,重到師尊可以抛棄一切殉道而死。”
至于旁人的分量,當然是有的。
她這個徒弟的分量,自然也是極重的。
不過和天下蒼生比起來,又實在是輕的微不足道。
沒有遇到這樣的大事情,她可以沾沾自喜,高興自己可以享受着師尊的偏愛。
可一旦天下生出事端,她的那點喜悅,便如螳臂當車,不自量力,一下子就顯出真形了。
荀訣雪瞳孔微微收縮,心中忽然一窒,屹立了千年的冰山突然地動山搖,生生裂出幾道縫隙。
縫隙不大,卻黑黢黢的,在潔白無瑕的雪山中十分明顯。
她全部的心神只顧着怔怔地看着那震動中浮生的裂隙,久久不語。
荀訣雪內心深處發生的天翻地覆無人知曉,就連面對面一直看着她的祝寂雲,都沒有差距出一絲異樣。
她看着師尊的沉默,只當她是默認。
正因為默認,才無話可說。
淺淺吸了一口氣,祝寂雲盡量平靜道:“我都知道。”
知道了還說出來幹什麽?
她就是心中不忿。
為師尊不忿。
為自己不忿。
她覺得自己心中最重要的就是自由,就是活着。
可偶爾某些時刻,卻發現師尊的分量竟然可以與之等同。
她将師尊看得這樣重,師尊卻不然。
兩人心中對方的分量沒有同等的重,她便委屈了。
祝寂雲放開一直攥緊着的手,唇邊牽起一抹不太好看的笑:“師尊說的是,我該靜靜。”
“畢竟師尊有那麽多歸元丹,也不一定就會有事。”
她笑了一下,後退兩步,深深地看着師尊一眼,率先離開。
直到走到了師尊徹底瞧不見的地方,祝寂雲咬緊牙關,突然朝着眼前的樹狠狠錘了一拳。
白皙無暇的手背上頓時浮現出青紫的傷痕。
祝寂雲靜靜地看了眼手背,拂去上面的樹皮碎屑。
她想自己不該朝師尊說那些話的。
可人的感情又克制不住,情緒上頭,一時不察,就當着她的面口不擇言起來了。
眼下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祝寂雲呼出一口濁氣,起伏不平的心境慢慢平複下來。
她站在山上,遙遙看了一眼山下若隐若現的無忘殿,忽然飛身離開了忘寂峰。
魔界裏突然出現了一個身黑袍兜帽的魔修。
ta不知道是男是女,實力強大,行蹤詭秘。
這個魔修暴戾恣睢,心狠手辣,遇到了別的魔修就開始幹架。
把別的魔修打趴那了,就開始吸食人家的魔氣和屍體。
有時她甚至還不幹架,直接陰險出招,直奪命門。
她對所有的魔修全都來者不拒,甚至還會主動出擊!
短短幾天,就弑殺了僅百位魔修,其中還有十幾個都是在魔界裏響當當的人物。
一時之間,魔魔自危。
太可怕了。
他們魔修雖然也會整天打架吞噬同類提升自己,但也沒有ta那麽恐怖。
墨聽寒從下屬中聽到這個魔修的傳聞時,眉頭微挑,笑容詭豔:“哦?是嗎?這個魔修這樣厲害嗎?”
下屬看到他笑,戰戰兢兢:“是、是的。”
“一群廢物。”墨聽寒漫不經心瞥他一眼,“你該怎麽做,應該不用我再交代了吧?”
下屬深深低頭,臣服道:“是。”
他怎麽忘了,眼前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也是靠吞噬着魔軀快速爬上位的。
下屬走出殿門時,深吸口氣,剛要召人來做事:“來——”
突然雙眼瞪大,瞬間毫無聲息。
殿內的墨聽寒察覺不對,立刻警戒起來。
只見一個渾身黑袍兜帽,裹得嚴嚴實實的魔修毫無顧忌地從外殿一步步走近。
他眼眸深暗,升起被挑釁的不悅,冷笑一聲:“找死。”
送上門的羔羊,豈有不享用的道理。
黑袍下的祝寂雲面無表情,就連和墨聽寒打起來時,表情也沒有任何波動。
上一世已經殺死過一次的人,再殺一次,只覺得枯燥乏味。
動手朝着對方的命門攻擊,她像一個沒有感情只知道殺人吞噬的冷血機器,唯有再感受着強大魔氣注入體內時,心裏才能泛起一絲波瀾。
等大殿恢複平靜,祝寂雲轉戰下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