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荀訣雪眼底滑過失望,她向來清透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黑沉,兩個人之前的氣氛在祝寂雲解釋完一切後徹底沉寂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祝寂雲看着這樣無聲望着自己不說話的荀訣雪,神經陡然緊繃起來。

就在她大腦神經有根緊繃的弦瘋狂顫動的時候,荀訣雪忽然開口了。

“你是魔修的事情,究竟還打算瞞我多久?”

只此一句話,祝寂雲的心一瞬間如墜冰窖。

“你……”

祝寂雲的大腦飛快的轉動,在短短一瞬間就調動好了所有情緒。

她沒有承認,而是問:“你為什麽這樣說?”

荀訣雪見她還不肯承認,眉眼壓的更低,冷沉道:“祝寂雲,我都看見了。”

祝寂雲張了張嘴巴。

她面對着荀訣雪篤定的表情,确實無法狡辯什麽。

或許她在康坨趕到荀訣雪身邊時,對方其實還是有意識的。

想到這一層,祝寂雲垂下頭,這使得她看起來有些洩氣的樣子,說話的聲線裏帶了一絲泣音,可她還沒來得及張口解釋,就又被荀訣雪打斷了。

這很少見。

最起碼在祝寂雲和荀訣雪相處的這些年裏,哪怕是在她剛開始袒露心意時,她也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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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前,人界蘭溪鎮的一個夏日深夜,你和計念雁還有一位老婦人在一處落腳客棧裏,附近有魔氣攢動,我趕去時,魔氣消失,只遠遠地透過窗口望見你提刀殺人來不及清理的樣子。這是其一。”

“幾年後,你在水月城做任務,發現了趙千帆極其師父勾結的罪孽,當時的水月城爆出沖天魔氣,我趕去時,只看到你與趙千帆對峙,魔氣消失。後來審訊岳勝信時,他說是因為有魔氣攻擊他的陣法,他才倉皇逃離,來不及抽取弟子的靈骨。這是其二。”

“至于其三。”荀訣雪頓了頓,她鮮少一次性說這麽多的話,哪怕是面對祝寂雲。可此時,她不疾不徐,在敘說這些論證弟子是魔修的證據時,都那麽沉靜,于是誰也邁不過那淵靜的沉霧,看清濃霧下一寸寸破碎的心,“我在康坨意外醒來時,看到了你渾身的魔氣。”

祝寂雲的手腳随着荀訣雪越說越多,變得越來越冷。

她緊抿着唇,頭腦一瞬間大亂起來,原來在那麽早的時候,她們就有交集了嗎?

甚至在鮮少動用魔氣的幾次,還都被她差點撞見。

她竟然完全不知情,真是疏忽啊。

祝寂雲掐緊手心,極力保持頭腦的清醒。

冷靜,現在最重要的是冷靜,要想怎麽和荀訣雪解釋這一切。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在向我隐瞞。”

啪嗒一聲,祝寂雲腦子裏的那根弦斷了。

什麽冷靜什麽耐心通通被這句話給創飛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荀訣雪。

這什麽意思,她将一切的開始定為欺瞞,是在否定她們相處的這些年嗎?

祝寂雲絕不允許。

她深吸口氣,但還是壓不住蓬勃上漲的怒意。

“什麽叫做我一開始就在向你隐瞞?如果我說蘭溪鎮那夜,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催動的是魔氣你信嗎?如果我說水月城那次,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激發出魔氣你信嗎?”

她一下子甩出好幾個問句,呼吸急促,聲音激動:“我也是水月城那次,才發現自己身體似乎有些不對勁。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明明我可以像所有修士一樣催動靈氣修煉,身體裏卻憑空多出一股魔氣。”

“我能怎麽辦?我發現這件事後,甚至不敢告訴你。”祝寂雲緊緊盯住荀訣雪的眼睛,胸脯因為激烈的情緒起伏不定,“由愛故生怖,我那麽在意師尊你,我怕我說自己身上有魔氣,你會不要我,會丢掉我,所以我不敢說。”

她似乎不想在荀訣雪面前示弱,在眼眶不知不覺再次變紅,甚至有水珠要滴落的時候,偏頭迅速擡手抹了一下,再擡起頭時又是一副倔強的樣子,“可是我敢發誓即使自己身上憑空出現魔氣後,我也不是魔修,沒有殘害任何生靈!”

說到最後,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往前移動,逼近了荀訣雪幾分。

祝寂雲目光灼灼道:“你只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便三言兩語來判斷我,來否定我。可是你又怎麽知道你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我做了什麽?”

她将在秋水秘境裏遇到巫弘烨的分魂時險象叢生的事情說出;将得知她終有一日要去處理康坨事情時惴惴不安甚至在背地裏偷偷努力,得出唯有身體裏的魔氣才能接觸惡氣而不被煉化的事情講出;将在康坨時看到她坦然赴死時的心痛,與早就想好了的兩廂赴死之事一一道來。

眼見着荀訣雪的臉色因她的話變得越來越蒼白時,祝寂雲卻還不放過她。

她勢必要讓荀訣雪今日徹底地看清楚,她的喜歡從來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從來不是她所想的大逆不道不容于世。

她不允許荀訣雪躲避,不允許荀訣雪對這一切毫無所知。

她為喜歡的人做的,就要讓她切切實實地看在眼底,記在心底。

她就是要在荀訣雪波瀾不驚的冰封之心上,狠狠刻下屬于祝寂雲的不容忽視的灼烈痕跡。

“我有錯,便錯在沒有及時地告訴你我身上發生的這些離奇的事情。”

“所以,你僅用‘魔修’和‘隐瞞’幾個字就來否定這一切,這對我并不公平。”

祝寂雲一步步逼近荀訣雪,眼睜睜地看着她在自己的話下變得搖搖欲墜,仍舊提着一口氣将一切托盤而出。

那些惴惴不安的無措,那些默默無聞的付出,那些平靜乖順面具下一天天灼熱起來的愛意。

全都毫無保留地用激烈的語言呈現在她面前。

直到荀訣雪的臉白的透明一樣,像捧易碎的雪花,一觸即化。

祝寂雲伸出手,牢牢地箍緊在她的腰上,防止她清瘦的身體真的支撐不住。

她的手掌帶着火一樣的熾熱,甫一落在冰雪一樣的肌膚上,立刻激起一片冰熱兩重天的顫栗。

荀訣雪陡然驚醒,不适地扭動身體,想要脫離祝寂雲的觸碰。

可是一向最聽師尊的話的祝寂雲這一次卻沒有如願地放開她。

幾厘之距,讓祝寂雲可以将荀訣雪臉上的神情一覽無餘的盡收眼底。

她腦海中飛快滑過一個念頭,而這個思緒在觸及到荀訣雪的眼底深處時,瞬間瘋狂的生長起來。

荀訣雪惱怒:“祝寂雲,你在做什麽?”

祝寂雲深深地望着她每一個變化的表情,與此同時,荀訣雪的耳邊響起了引誘着人深深陷落的危險呢喃:“師尊,其實我是‘魔修’這件事,你不該這麽生氣,對嗎?”

荀訣雪瞳孔巨縮,她下意識低垂濃密的睫毛,遮掩住眼眸。

但那一瞬間的變化,還是被仔細觀察她的祝寂雲捕捉到了。

她禁锢着荀訣雪腰間的手越發的緊了,滾燙的溫度順着相接的肌膚,源源不斷的往荀訣雪的心口傳遞。

祝寂雲的唇邊忽然勾起若有若現的微笑,她似乎發現了一個真相。

一個……或許紮根在師尊心底幾十年的真相,而擁有這個真相的本人,卻在排斥揭曉它。

但她偏不。

祝寂雲的眼眸迸發出極亮的光芒,毫不留情地撕下所有藏着這個真相的遮羞布!

她的手溫柔地撫上荀訣雪白的透明的臉,溫熱的氣息噴撒在她冰雪一樣的臉上,聲音危險而篤定:“你其實真正生氣的是——”

荀訣雪白着一張臉,倉皇地看着祝寂雲幽深難辨的眼眸,冰透的眼睛裏透露出微渺的祈求,似乎在祈求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祝寂雲和她對視,神情奇異的溫柔,微笑道:“——是你無法接受自己也喜歡我吧?”

轟——

一直以來極力避開的一切被祝寂雲毫不掩飾地點出,荀訣雪大腦轟隆隆的響,一片空白,本就清瘦的身體晃了一下,但是下一秒就被灼熱的手掌狠狠禁锢在懷中。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整個人已經完全抵在祝寂雲的懷裏了。

但她的眼睛霧蒙蒙的,臉上透露着一片空白的茫然,整個人沉浸在巨大的将要淹沒人的海潮裏,已經顧不得接受外界的任何消息了。

祝寂雲低着頭靜靜地看她,這樣近的距離,就連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她憐惜地撫摸着荀訣雪冰一樣的側臉,溫熱的指尖從額尖順着鬓角而下,一下又一下,輕柔無比。

不自知的心動,知道感情時的自厭,得知欺瞞時的震怒。

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你在心底為你所認為的不.倫之情劃下不容逾越的牢籠,不允許跨越,不允許面見天日。

你守着這個煎熬的真相,甚至不敢觸碰。

因為你清楚,一旦觸碰,那極力避開的真相就藏不住了。

——你愛上了自己的徒弟。

——風光霁月的清無仙尊,也生出了悖逆不軌,不容于世的感情。

豬豬:上面這句話還給師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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