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你睡你的◎
時間逼近十一點, 姜彌周最還有葉子依舊在醫院。
何聖元被送進急診室的時候,誰都吊着一口氣在。
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遇見這種情況, 換誰都不安心。
葉子蹙着眉, 仔細跟姜彌說了下當時的情況。
她本來是想跟何聖元談一談的,找到他的時候, 他佝偻着身子,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樣子,葉子有些迷惑,準備上前去看,結果人直直地在她面前倒下,砸進地上的聲音很重。
這進了醫院, 她才敢問:“他是身體有什麽問題嗎?”
姜彌不太清楚,望向周最。
他緩了會兒, 答:“胰腺癌。”
姜彌跟葉子眼睛同時睜大, 顯然沒想過這種情況。
姜彌遲疑了下,問道:“什麽時候知道的?”
周最:“今晚。”
他跟姜彌講前因後果時,有意避開了這一條,他不想叫姜彌有心理負擔,到底也沒瞞住。
“治療的可能性還有多大?”
“大概, 沒多少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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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想到, 這出鬧劇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三個人在診室外, 等到何聖元出來,醫生說沒太大事後,姜彌叫葉子先回去。
“你不走嗎?”葉子沒那麽多柔腸, 她什麽都沒幹, 何聖元暈了跟她沒關系, 叫救護車把人送到醫院算是盡了點善心。把錯往自己身上攬,還得徹夜照顧,那是不可能的。
姜彌答:“我陪周最留下照顧他,很晚了,快回家。”
“知道了。”
等她走以後,姜彌回到病房,見周最正坐在何聖元身旁發呆。
他心情不大好,她感覺到了。
何聖元再多事,也是他舅舅,雖不算親密,早年也常來往的,更何況有何之北在,面對疾病死亡,大多數人都做不到漠然以對。
這段時間,身邊人的病痛生死,他們見得有點多了。
她過去,站在周最身後,拍了拍他肩膀,輕聲道:“你去跟之北姐還有爸媽那邊都說一聲吧,這事,瞞也瞞不住。”早些知道,也早做好心裏準備。
周最似是有些困倦,他揉了下眼角,擺出個笑容來,道:“我在這裏就好,你回家休息吧。”
“沒事。”
“去打電話吧。”
周最出了病房,姜彌坐在椅子上,看各種儀器閃爍,點滴打着,何聖元臉色蒼白的不像話。
她在心裏感嘆,歲數這麽大,身體還成了這樣,都不放棄鬧事,他也算精力充沛多思敏銳了。
她是很讨厭何聖元的,哪哪都欺負她,見不得她跟周最好,十八般武藝使出來搞破壞,可都到了這個時候,生命開始倒計時,那些怨念也就消去了點。
再翻騰也沒個結果,想想怪可憐的,如今躺在病床上,又落到什麽好。
由他想到肖唯,姜彌思緒更沉重些。
何聖元混混沌沌醒來時,看見姜彌還有明晃晃的燈,他對暈倒前的事有印象,知道這是在醫院,嘴唇動了動,什麽都沒說。
“您醒了?”姜彌注意到以後,準備出去叫人。
“姜彌。”何聖元叫她名字,嗓音喑啞,不甚清晰。
“你坐下。”他說話似乎有些艱難,姜彌不難為他,回到床邊去。
何聖元今晚暈倒,純屬是被自己給氣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恒達現在的處境,內亂橫生,資金鏈也有了點問題,每日應付公司的事情已經夠累,還要操心周最的婚姻。
事情并沒有按照他預想中發展,周最不離婚,華森被惹急,原來的計劃泡了湯,跟華森也不知道能不能繼續合作。
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幾個月的蹦跶都沒用,何聖元怎麽能不氣。
他總覺得自己什麽都管得了,幻想破滅,人也就撐不住了。
好像睡了一覺,他想通了很多事。
姜彌被何聖元盯着看,時間一久,有點脊背發涼的感覺。
“有什麽事,您可以直說。”
“你要是,能促成瀾遠跟恒達的合作,我就不讓你們離婚。”瀾遠也是恒達的重點接觸對象之一,之前有過部分來往,只是沒深入,單論恒達的重點産業,跟瀾遠的契合度還要高一些。
想到瀾遠的千金跟姜彌關系好,或許會有新的機會,何聖元心情勉強好一些。
天無絕人之路。
姜彌實在沒忍住,說:“您不會覺得,您的想法真的很重要,會有人聽吧?”
她收回對何聖元的那一絲憐憫,這人實在不值得。
滿腦子都是利益糾纏,還沒完沒了了。
“雖然說這些很不是時候,您的身體也不允許您動怒,但我還是想說,舅舅,別再折騰了,你看你折騰的自己都進醫院了,剩下的日子,開心點過行嗎?”
姜彌是真的在苦口婆心的勸說。
實在是太無語。
兩人這出還沒結束,外面一陣吵嚷聲,擡起頭去看,周最在門外拽着何之北,不叫她進來。
“你冷靜一點。”
“你給我讓開!”
周最剛在樓下接到何之北,簡單說了兩句情況,何之北一下子就炸毛。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何之北基本不知道,她不管她爸,她爸也不管她。
她當即冷笑一聲:“自己還沒活明白呢,就開始管別人了。”
周最勸她:“你一會兒克制一下情緒,他現在經不起太大波動。”
“怎麽了?”
周最覺得這話格外的難說,他盯着何之北的臉,看她的表情從奇怪到不耐煩。
“你先做下心裏準備吧。”
“怎麽?老頭子得絕症了?”何之北語氣透出濃濃的嘲諷。
周最一時啞言,他不做反應,何之北也漸漸意識到了,她胡亂說的,是對的。
她不悲反笑,道:“我這嘴也沒開光啊,怎麽今天這麽準,我希望他去死,他還真的要死了啊。”
“你冷靜一點。”
周最不勸還好,勸了何之北完全收不住,上樓上出了要殺人的氣場來。
周最一拽她,她就開始罵人。
“再攔我連你一起罵。”
脾氣依舊差。
誰也攔不住,她沖進病房,朝着何聖元一頓咆哮,姜彌都被吓到了,她跟周最兩個人勸架,醫生也叫了過來,何聖元一反常态的平靜,仿佛何之北那些謾罵對他不起任何作用。
他隐約覺得,身體的狀況又變差了。
當時醫生也說,半年到一年的時間,他又改變不了什麽。
來的人越來越多,周最的父母,何之北的母親,還有何聖元幾個親近點的下屬。
一大堆人在那裏哭,氣氛被攪得一團糟。
大家好像也不在意幾點了,像是把今天當作何聖元人生中的最後一天。
已經沒有周最跟姜彌發揮的餘地,兩人便出了病房,下樓坐在大廳椅子上。
“姜彌,靠在我身上睡一會兒吧。”周最如是說道,他有點累,姜彌肯定也是。
今天亂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他不想再去談論,所以,要好好休息一下。
姜彌懂的,什麽都沒有多問,她環住周最的半邊胳膊,把頭枕在他肩上,眼睛閉起來。
“嗯,有事叫我。”
這個點醫院的人并不多,可燈光依舊明亮,姜彌的臉朝着周最的懷裏,試圖躲避那些刺眼的光。
說休息,她真的有在好好的休息。
他們兩個人算起來,熱戀期有點太短,一大堆事擺在那裏,把他們心态給磨平,高潮來得不兇猛,尾波餘韻卻是留了很長。
以至于到現在,他們随時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麽,一句話的功夫,就解決一堆麻煩。
周最感覺肩上的重量一點點便沉,早已過了十二點,姜彌折騰許久,入眠也就三五分鐘的事,周最也想睡一覺,可兩個人總要有一個清醒的。
他只是往後靠了靠,讓身體有個支點,眼睛閉上小憩,又不敢真正睡着。
就那樣将就着,等什麽時候有個消息來。
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
周最帶着姜彌回病房去,人已經散了些,就是最親近的人在,周母眼淚掉了幾滴,顯然是傷心了,周父不怎麽表現卻也不說風涼話,人到了這時候,還計較什麽呢。
平靜的反而是何之北跟她的母親。
大概是對何聖元徹底失望了,她們反倒以為,這樣大家都能早點解脫。
除了自家人,留下的就是何聖元的律師。
周最微哂,人還在呢,就擺出立遺囑的架勢來了。
多少有些誇張。
姜彌一直處于挂在他身上的狀态,看不清是個什麽形勢,半睜眼問道:“怎麽了?”
“沒事,你睡你的。”
他把姜彌的頭給按了回去。
不知道在這間病房裏有過什麽樣的讨論,何聖元已經坐起來,點滴打了一大半,他也沒那麽虛弱了。
他望向周最,再看一眼何之北。
兩個孩子,似乎都沒什麽對他的憐憫之意。
何聖元今晚倒下時,是真的害怕了,他怕他再也醒不過來。
方才大鬧一場,何之北控訴這些年他的所作所為,何聖元突然有個念頭,他好像,真的做錯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學會反思,也算是一種新體驗。
看見女兒眼角淚花的片刻,何聖元猛然升起一股愧疚。
病房裏的癌症患者,真的沒力氣再耗。
所以,他緩了緩氣,說了一些話。
“我這個狀況你們也看見了,公司的事,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接下來,恒達的大小事宜,”何聖元抿着唇,頓了頓,道:“之北,周最,你們兩個一起接手恒達吧。”
就當是他最後一次耍心眼。
如果何之北能證明自己,能守住恒達,他不多說什麽,他還能活的日子,就是對她的考察,有她在,周最也能盡心幫助恒達,姜彌也是。
“你們,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