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秦芳開家長會的時候還是給學生們留足了面子,沒有當衆點名批評誰,而是以鼓勵為主。很快家長會就接近尾聲,其他班也陸陸續續結束了家長會,樓梯裏走廊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沈嵩一看到沈雲超出來就害怕得想躲,結果沒躲掉,才挪兩步就被揪住了後衣領子。
“臭小子躲什麽?剛才我跟你班主任聊了兩句才知道你在班上給老子當墊底呢,你是不是覺着自己上了高中就沒人管的了了?開始放縱了?”
“不是不是。”沈嵩朝他擠出一個讨好的笑,“爸你聽我說,這次純粹是失誤!我真實水平其實不是這個樣子的,你相信我。”
沈雲超壓根不信他的鬼扯,狠狠敲了敲他的腦袋,“失誤?每次考差了你都會找這個借口,你看你爹我還信不?我以為把你整來住校你就會老實一點,沒想到成績還給整下去了,信不信我現在就去跟你老師說你要辦回走讀,老子二十四小時監管你。”
沈嵩哀嚎,“別啊爸,你不上班啦?”
“上班哪有兒子學習重要?”沈雲超想到沈嵩的成績就頭疼,沒好氣地警告他:“下次要是再考這麽點分,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老爸你放心,絕對沒有下次了。”
章嬌嬌的媽媽走出來後第一時間就是找到自己女兒,在她耳邊悄聲問:“教室裏那小帥哥就是你喜歡的人啊?”
章嬌嬌看了眼在教室裏收拾桌凳的紀樂,臉微紅,小幅度地搖搖頭,“我們只是朋友。”
章媽早知道她女兒有喜歡的人了,現在見到真人覺得确實像自己女兒描述的那樣,很優秀也很有禮貌。
她不是封建的媽媽,對小女孩的心事當然也保持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态度,只是提醒她,“女孩子要矜持要有自尊,在喜歡一個人之前要先提升自己,就算人家不喜歡你也不要過度傷心知道嗎?你現在正是大好青春的時候,值得你拼搏的東西多了去了,以後到了更廣闊的天地你就會發現比他優秀的男生一抓一大把,當然我也知道,年少時遇到的人是最閃閃發光的。”
章嬌嬌淺笑,臉上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知道了媽媽,我送你去校門口吧。”
她當然理解媽媽的意思,确實,在年少的時候能遇到像紀樂這麽一個人,即使不會有結果,這種過程也令人欣喜。
她的青春如此繁鬧,她的少年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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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外的榉樹郁郁蔥蔥,枝幹伸得很長,伸到了教學樓裏,細長的嫩葉輕柔拍打着欄杆,帶來風的氣息和蓬勃的生命力。
婁盛橋挺立在排行榜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最上面的名字看。
婁筵,1002分。
他雖然沒什麽表情,嘴角卻洩出一絲笑意。
“爸。”
婁筵走了過來。
看着面前的婁筵,婁盛橋有些恍惚,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已差不多高。
黑亮的眼眸和自己妻子的是如此相似,可眼中的情緒截然不同,他面對的這雙眼裏只有敵意。
婁盛橋的嘴角下垂,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你就沒什麽要跟我說的?”
“沒有。”
婁筵的語氣冷淡,讓婁盛橋的血壓直線上飙,“偷改志願這件事你不該跟我說說?”
婁筵搖頭,毫不畏懼地直視他,“我自己的志願我想改就改,我覺得沒必要跟你說。”
婁盛橋拳頭緊攥,眉頭皺得很深,看得出來他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怒火。
“偷偷背着我們改志願,一個人跑到陌生的城市來,還聯合你姐瞞着我們,做了這麽多錯事你還有理了?”
婁筵諷刺一笑,“我要是不這麽做,我還能出得了杭雲市嗎?”
他們從來沒有哪怕一次,認真聽完他的理由,他們總是會站在父母為孩子好的立場上斥責他不懂事,然後将他繼續鎖在自己精心布置的牢籠裏。可即使這樣,他們也沒來看過他一眼。
他們管他生死,卻沒管過他的生活。
他給他們定義為,很負責任,又最不負責任的父母。
父子倆僵持時,一連串的鈴聲打破了沉寂。
是任何蓮打來的視頻,婁盛橋在看到自己妻子後臉色才恢複了正常。
“兒子!”看到婁筵,任何蓮臉都笑開了花,“你說說你怎麽突然就換了個學校,也沒跟我和你爸說,我們倆知道後可擔心了。兒子你在蘅陽過得習慣嗎?有沒有交朋友啊?我跟你說不要再像初中的時候随便和人起争執了啊,你已經長大了應該更理智對不對,國慶放假記得回家,我和你爸到時候有空的話會回來一起吃飯的。”
她不歇氣地說完這一大段話,似乎旁邊有人在提醒她,她沖邊上的人點點頭,轉過來笑着說:“那就先這樣啊,媽媽還有個會要開,先挂了,愛你兒子。”
婁筵都沒來得及說話,任何蓮的笑容就消失在了屏幕裏,化為一片漆黑。
不到一分鐘的視頻通話,他胸口微微顫抖,覺得好笑,又覺得心酸。
“母愛極速版麽?”
“婁筵!”婁盛橋聲量提高了不少,随即覺得不對,又壓低聲音,用很重的語氣說:“我不管你在這個學校都學到了些什麽沒素質的話,但你別這麽說你媽,你不知道她一天有多辛苦。”他又覺得跟他說這些沒用,拳頭握緊又松開,最後沉沉嘆了口氣,“好好學,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走之前給婁筵塞了一張卡。
手裏的卡被壓得彎曲起來,指關節凸起處泛白發疼。他有些無力地垂下眼,竭盡掩藏蔓延至眉間的刺痛。
婁筵平複好心情後才重新往班級走去,走廊上家長們還沒離開完,都聚在教室門口和老師交談,本就不寬的走廊變得更加擁擠。
這時,他突然聽到胡曉峰的喊聲,“班長!你幹嘛去?!”
婁筵定睛一看,只捕捉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短短幾秒鐘身影就很快出現在了樓下,瘋了似的沖校門口跑去。
紀樂聽不到任何人的喊聲,耳邊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還有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
徐。
三。
尚。
戾氣染上眉眼,口腔開始彌漫血腥味,越來越濃,越來越窒息。
他死死盯着人群中的那個無比熟悉的身影,腳下的步子不斷加快。
三年了。
徐三尚。
我終于等到你出現了。
我要讓你,付出應有的代價。
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差一點,差一點點……
視線突然被擋住,保安出現在他面前,用身體擋住了他,“同學你不能出校。”
紀樂一把推開了他,力氣大得驚人。
“滾開!”
保安一個踉跄差點摔倒,但他還是遵守職業道德将他強行拉住,“你不能出去!”
有路過的人傳來訝異的目光,紀樂卻全然不顧,眼看着那個身影逐漸遠去,他開始拼命掙紮。
“他媽的放開我!”
“同學你不能出去!”
就在保安力氣快用盡時,一只手出現拽住了紀樂的胳膊,“阿樂,你要幹什麽?!”
就在那人即将消失在人群中時,紀樂看到了他的臉。
不,不是他……
那一瞬間,因強烈情緒爆發出來後的空虛開始占據整個身體,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慢慢安靜下來不再掙紮。
及時趕來的婁筵喘着氣,聲音不穩,充滿了擔憂,“阿樂,你怎麽了?”
紀樂猛地甩開他的手,力氣過大導致婁筵的手臂立馬紅了一大片。
婁筵錯愕地看向他,觸及到他的眼神時,心涼了半截。
紀樂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很陌生的眼神注視着他,那雙桃花眼裏不再是笑意,而是盛滿濃濃的惡意。
他輕淺笑開,聲音不大,足以傷人。
“婁筵,你管我啊?”
“你說什麽?”婁筵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少他媽多管閑事。”紀樂丢下這一句話就轉身離開了,頭也不回。
直到他消失不見,婁筵還呆愣在原地。
一種不知名的情緒湧上心頭,痛得他無法呼吸。
即使是面對婁盛橋,這樣的感覺也從未有過。
保安看男生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都無法想象他有多受傷,不忍心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同學別太難過,可能是你朋友他有什麽難言之隐。”
許久,男生才淡淡回應,“好,謝謝。”
他表情漠然,再看了眼紀樂離開的方向,後退兩步轉身回了教室。
男生寝室旁邊的衛生間裏,水龍頭被大開着,“嘩啦啦”的聲音充斥着整個衛生間。
紀樂站在鏡子面前,失神望着鏡子裏的自己。
衣領皺巴巴的,眼眶又紅又腫。
狼狽不堪。
他暗自嘲笑,喉嚨被什麽東西堵得難受。
渾身的傷口又開始發疼,如果平時有針線縫住,那麽此刻針線早已繃開,那些地方變得血肉模糊,正散發出無法忍受的惡臭味。
他的身體,就仿佛一個無底洞。
由無盡的痛苦和仇恨編織,深不見底。
“啪”的一聲巨響,玻璃受到重力開始搖晃,卻沒有破碎。
紀樂用手擋住鏡子裏自己的臉,在這個沒人能看見的地方,無聲地哭了起來。
說實話,寫到這裏我狠狠共情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經歷,都有無法說出口的痛苦,“你不是我,所以你根本不了解我經歷了什麽,你沒資格評價我。”
婁筵這種暴躁的性格是父母的不管不顧所造成的,原生家庭讓他無論什麽時候能陪在自己身邊的只有自己,于是封閉自我不敢接觸外面的世界。
但是如果要說誰的內心更難受,那麽紀樂所承受的是婁筵的一百倍不止,他心裏有愧,永遠也無法釋懷,再加上他是一個陽光抑郁型性格,所以很難很難有人能走到他身邊,可以看得出來,他十七歲了,留在身邊的朋友只有沈嵩,可就算是沈嵩,也不敢保證自己百分百了解他。
我在前面早就說過,紀樂是一個特別矛盾的人,當然婁筵也很痛苦,所以這次的情感爆發我必須要寫,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更加了解彼此。
其中婁筵“後退兩步”那段是我認為最虐的,因為這意味着婁筵和紀樂好不容易拉近的關系在這一刻又變遠了。
——————雖然是沙雕甜文,但也該得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