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放學後紀樂和婁筵一前一後走回家,彼此都沒有說話。
紀樂決定打破沉默,加快步伐跟上他,“喬姐明天回來,說要請我們吃飯。”
婁筵挎着包,目不斜視,“好。”
好?
就這麽一個好字?
咋這麽小心眼兒呢?
紀樂在心裏默默吐槽,但也怪他說話沒過大腦,可能在這之前婁筵還沒被別人這麽說過。
他咳嗽一聲,道歉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見婁筵在小賣部面前停住,然後走了進去。
沒一會兒紀樂又看他出來了,手裏還拿着瓶冰紅茶,向他走來。
“給。”
“啊?”紀樂莫名其妙地接過水。
婁筵濃墨色的眼眸在夕陽下閃爍着柔和的光芒,倒映出紀樂的臉龐。
“發卷子的時候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啊?”紀樂反應過來,看婁筵已經繼續往前走了,臉上立馬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蹦跶兩步追上他。
“你小子,跟我裝聾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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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眼瞎。”
“是是是我眼瞎,水還給你,我現在還不渴。”
“不,你渴。”
回到家後紀淑岚給他們做了一大桌子飯菜,一是獎勵他們取得了好成績,二是犒勞他們學習的辛苦。
天色漸黑,月亮攜着繁星爬上院子上空,晚風吹過樹葉,帶來悅耳的沙沙聲。
收拾完一切,紀樂獨自坐在院子裏,手撐着石墩子,擡頭欣賞漂亮的夜景。
才洗完澡出來的婁筵看到院子裏紀樂的背影,擡腳想朝他走去,就見紀淑岚出來,默默走到他旁邊坐下。
他收回了腳。
“阿樂,還沒睡呢?”
紀淑岚的聲音傳入耳中,紀樂沒有轉頭,而是閉上眼睛,感受微風拂面的清爽。
“奶奶您不也沒睡嘛。”
紀淑岚笑了下,一手霸氣摟住他的肩膀,“臭小子,有心事瞞着你奶奶我呢。”
意料之中的事,紀樂沒有半分驚訝,語氣平靜,“還是被您發現了。”
“我是你奶奶,咱都一起生活多少年了,我還不了解你。”紀淑岚有些驕傲地揚起嘴角,無神的雙眸“看”向紀樂,“哪怕是一丁點不對勁兒,我都能察覺出來。”
紀樂哈哈笑了兩聲,笑意沒有浸濕眼底,反而升起一層薄霧,連頭頂的月亮都有些模糊看不清。
紀淑岚長滿繭的寬厚手掌輕柔拍着紀樂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就好像在她懷裏,紀樂又變回了那個經常惹是生非的小男孩。
“有不明白的事,你想說可以随時跟奶奶說,奶奶幫你想辦法,如果是讓你難過的事情,你不想說,奶奶可以陪你喝酒解悶兒,但一定不要憋在心裏好嗎?容易把人憋壞的。”
紀樂強忍着沒讓淚水流下來,聲音依然如常,“知道啦奶奶,不早了您快去歇息吧。”
紀淑岚起身,又揉了揉他的腦袋,“你也早點睡。”
“知道了知道了。”紀樂看着她轉身離開,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身形越發瘦弱,似乎還有點駝背了。
但也就是看起來這麽瘦小的一個人,撐起了他的一片天。
奶奶。
紀樂張嘴,無聲地問:你會後悔嗎?
後悔在那個夏天撿到我。
然後,毀了自己一輩子。
也埋葬了自己的眼睛。
一滴淚劃過臉頰,下巴,落入衣領裏,在胸口落下滾燙的烙印。
紀樂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将哽咽聲死死壓在喉嚨裏。
怎麽會呢。
紀淑岚肯定會這麽說,怎麽會後悔呢。
她從來從來就沒有後悔過。
第二天餘喬出差回來,給紀淑岚他們帶了很多好吃的,然後約着沈嵩仨一起吃飯,去游樂園玩,最後又去了KTV包廂唱歌。
“幹杯!”
餘喬喝的有些高,臉蛋通紅,捧着一大杯啤酒猛灌兩口,“為慶祝我成功脫離苦水,幹杯!”
看她差點被嗆到,沈嵩伸手想去拍她的背,卻在靠近時因為不好意思而停住,口頭勸阻:“喬姐你少喝點。”
紀樂也喝的迷迷糊糊的,和餘喬碰了一杯,“少喝什麽?這麽大個事兒值得好好慶祝,喬姐我早跟你說了分手,那男的真不值得。”
婁筵在旁邊說:“你也少喝點吧。”
餘喬狂點頭很同意他的話,拉起紀樂的手哭訴:“阿樂,看來姐以後要多聽你的才行,媽的四年啊!從高中到現在,四年,全給了這畜牲了。”
她說着說着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又哭了起來,嘴裏吐出各種髒詞罵趙非,非要把這四年的怒氣全都發洩出來一樣。
看她這樣,沈嵩安慰:“喬姐,你會遇到更好的。”
“更好的?誰啊?在哪兒?”餘喬瞪着眼四處張望,“我怎麽沒看見?”
酒精上頭,沈嵩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我啊。”
全場突然靜默,三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婁筵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哈?”餘喬喝大了腦回路沒轉過來,又問了一遍,“你說誰?”
沈嵩臉爆紅,不再吭聲,仰頭猛灌起了酒。
紀樂喝多了喜歡動手動腳,他轉身朝婁筵靠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嘿嘿笑道,“小筵筵,來給我們跳個舞呗。”
“跳舞?好啊好啊!我最喜歡看跳舞了。”餘喬在一旁起哄:“小筵筵來跳個舞!”
婁筵臉黑的堪比鍋底,被他們吵得受不了,他起身去拿話筒,“跳舞就算了,我給你們唱首歌吧。”
“筵哥你還會唱歌呢?”沈嵩來了興趣。
只見婁筵熟練地調歌,拿起話筒坐在椅子上,臉朝向他們。
動聽的旋律很快響起,整個包廂安靜下來,只能聽到婁筵略微低啞的嗓音萦繞在耳邊。
紀樂靠在沙發上,愣愣看着認真唱歌的男生。
包廂的燈光忽明忽暗,各種顏色的絢爛的光投射在他臉上,身上,柔化了眉眼的鋒銳。他微擡着頭,撩起額前的碎發,露出整張俊美的臉。
少年的稚氣依然在,卻少了很多,黑色短袖襯托出他流暢優美的身體線條。
手指瘦削而修長,根根骨節分明,仿佛天生就适合拿話筒。
他忽然望過來的那一眼,讓紀樂心跳慢了半拍,他在心裏嘀咕。
真是個吃人的妖怪。
紀樂看着看着眼神逐漸迷離,耳邊的歌聲越來越悠遠,最後連眼前的那張臉也越來越模糊。
差不多八點,沈嵩和婁筵才把餘喬和紀樂這兩個醉鬼送回家,沈嵩走之前不放心地叮囑婁筵:“阿樂喝醉後很不老實的,你只要把他擡上床就好了。”
“嗯。”
婁筵已經把紀樂扶進房間睡覺了,等他洗漱完,剛好撞上才從紀樂房間出來的紀淑岚。
一分鐘後,紀淑岚和婁筵坐在小院裏聊天。
“你明天就回去了?”
“對,已經找好車了。”婁筵回答,其實婁盛橋是喊了司機來接他的,但被他拒絕了,他不想暴露自己現在住在哪兒。
他們已經相處一個多月了,紀淑岚早就把他當成了第二個紀樂,有些不舍地說:“那你回去了好好玩,多陪陪父母,見見朋友。”
陪父母就算了,婁筵嘴上答應:“好,奶奶我會給您打電話的。”
紀淑岚這才展開笑顏,偏頭朝紀樂的房間“看”了眼,發出一聲嘆息。
“阿樂這孩子,很讓人捉摸不透吧。”
婁筵順着她的視線看去,誠實地說:“有這種感覺,感覺他不像表面那麽開朗,而是藏了很多心事,很沉重,但從來不會表現出來。”
紀淑岚點點頭,那雙漆黑的眼眶裏似乎流露出了很多悲傷。
“他是這樣的,從我在十七年前的那天撿到他,養他到現在,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從來都不會把情緒表露出來。他很少信任別人,也很少主動去交朋友,除了小嵩嵩,你是第二個出現并陪在他身邊的朋友。”
婁筵沉默。
紀淑岚明白他的疑惑,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苦澀,“他被很多人說過壞話,我知道你肯定也聽到過,但是你選擇了站在他身邊,繼續和他做朋友,不是嗎?”
“是。”
聽到他沒有半點猶豫的回答,紀淑岚很欣慰,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她随即指着自己的眼睛,對婁筵說:“我的眼睛,就是阿樂的心事。”
一片樹葉在樹枝上搖搖欲墜,孤零零的,很快,就被風帶了起來,飄在空中,獲得了自由,同時也迎來了死亡,還有新生。
婁筵回到房間打開燈,發現床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被子被掀翻在地,紀樂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條腿還在床外邊懸挂着。
“果然很不老實,房間都亂串。”婁筵無奈,只得彎腰撿起被子,輕輕蓋在他身上,再把他的腿放回被子裏。
他低頭盯着紀樂看,熟睡後的他很安靜,眉毛舒展開,唇角微微上揚,應該是做了個不錯的夢。
可下一秒,他卻突然皺起眉,手在空中不停揮舞,嘴裏嘟嚷着什麽。
婁筵湊近了些才聽到他的聲音。
“奶奶……對不起……”
“對不起……”
聲音顫抖,帶着點哭腔。
婁筵想起紀淑岚剛才的話,再看到紀樂如此痛苦的樣子,他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般,疼得難受。
婁筵在床沿邊坐下,輕輕拍打着被子,一遍一遍地回應:“沒事阿樂,沒關系的。”
紀樂漸漸不再出聲,偏過頭去又睡着了,婁筵卻怎麽也睡不着,他低垂下眼簾,用一種無比溫柔眷戀的目光注視着他。
“阿樂,其實,那天晚上的話我也想對你說。”
“你并不孤獨,因為你還有我。”
紀樂:我真不渴。
婁筵:我說你渴你就渴。
(ps:章嬌嬌給紀樂送的就是冰紅茶哈哈哈,小心眼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