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收假的當天上午婁筵才匆匆坐車回蘅陽,車開動沒一分鐘,他就收到了很多消息。
馮子昂一米八:——嗚嗚嗚筵哥走的第一分鐘,想他@婁筵
曹如:——筵哥走的第二分鐘,想他@婁筵
朱成偉:——筵哥走的第三分鐘,想他@婁筵
姚總:——筵哥走的第四分鐘,想他@婁筵
看到如此整齊劃一的隊伍,婁筵哭笑不得。
——行了啊,我只是去上學又不是上戰場,搞得好像回不來了似的。
馮子昂一米八:——哈哈哈是真的舍不得你嘛,不過筵哥,既然誤會都解開了,你為什麽不直接轉學回來啊?
朱成偉:——對啊對啊,哥幾個可想你。
是啊,既然已經解開心結了,為什麽不轉學回杭雲,而且朋友們也都在……
婁筵思索片刻,才緩緩打字。
——不了,轉來轉去怪麻煩的,而且高中就三年,很快就會過去的。
他想選個合适的時間再跟他們說關于紀樂的事情。
四人很尊重他的選擇,沒再勸他,而是說了些“那你在蘅陽好好學習”“有空就回來找我們玩,我們随時奉陪”之類的話。
婁筵退出群後點開了與紀樂的對話框,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今天早上互道早安時。
Advertisement
他注意到紀樂更新了說說,好奇點了進去。
這是紀樂唯一發的一條說說,在早上八點發的,文案只有兩個小太陽,配圖有九張,全是去歡樂谷拍的照片,拍的景物很多,自己的照片卻很少。
婁筵一一點開,最後兩張是他們的大合照。
裏面的紀樂笑容明亮動人,洋溢着青春氣息。
他眸色柔和下來,指尖點了點紀樂的臉,當目光觸及到他旁邊的章嬌嬌時,頓住了。
司機通過鏡子見婁筵一臉沉郁,好意詢問:“你怎麽了?是暈車嗎?要不要躺一會兒?”
“不用了,謝謝。”
婁筵抿了抿嘴,又将打好的字删掉重新打,最後只發出去一個微笑臉。
紀樂很快回複:——你看到我空間裏的照片了?沒事兒豬哥,等我給你p上去。
“……”婁筵要被他氣笑了。
阿樂:——豬哥你沒看群裏消息吧,我們出去玩的時候可是在群裏報備過了。
婁筵這才想起來好像是有一個叫【七班惡人組】的群,但是很早之前就被他屏蔽了。
他點開一看果然有很多消息,還有很多照片,往上刷還能看到國慶節胡曉峰邀請他們出去玩的時候艾特了他,但他沒有回,還是紀樂說了句豬哥已經回家了。
很多張照片,很多張大合影,但婁筵眼裏只有紀樂和章嬌嬌的幾張合照,兩個人挨得很近,比着相同的手勢,臉上挂着明媚的笑容,紮得他眼睛疼。
婁筵将照片保存,然後把章嬌嬌截得一幹二淨,只留下了紀樂。
外面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他擡眼望向窗外陷入了沉思,林讓栩的話在耳邊環繞。
“喜歡男生當然不犯法了,世界上任何一種感情都值得尊重,我自己也是同性戀啊。”
當時他皺了皺眉,下意識反駁:“我覺得我自己不是同性戀。”
“啊?”
“我只不過是,只喜歡他一個男生而已。”
林讓栩斟酌一番,問:“那你跟他表白了沒?”
他搖搖頭,“沒有,他甚至可能還不知道男生可以喜歡男生。”
就連他自己都是在一分鐘前知道的,更別說紀樂了,表面老司機內心單純得不行。
“那你試一試去追他,讓他感受到你的心意。”林讓栩聳聳肩,說得很在理,“其實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你足夠真誠,能讓他看到你的付出,我想他肯定也會對你心動的。”
确實是這麽個道理。
婁筵心裏的郁悶少了很多,思路也逐漸清晰。
正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他不信他倆天天呆一塊兒還不能感情變質,由友情上升為愛情。
可是萬一紀樂對他真沒那個想法……
婁筵“啧”了一聲。
他要是章嬌嬌該多好,還用在這墨跡半天,早就展開攻略了。
收假回來天氣突然就開始降溫,連續好幾天都在下雨,然後從小雨直接轉陣雨,伴随着咻咻大風呼嘯,冷得人直打顫。
日子一天天過去,十月結束十一月到來,期中考試也在雨聲中如期而至,這天剛考完文綜在午休。
紀樂被尿憋得慌,小心翼翼起身從虛掩着的後門出去,一打開門外面的冷風就朝他吹來,冷得他瑟瑟發抖,裹緊校服外套朝廁所快步走去。
結果不知道為什麽男生廁所又堵上了,彌漫出刺鼻的惡臭,紀樂連退幾步躲開溢出來的污水,毫不猶豫上樓。
樓上的廁所還算好的,不像樓下會經常堵。
紀樂呼出一口氣,鏡面變得霧蒙蒙一片,他愣了愣,突然想到原來夏天已經結束了,很快自己讨厭的冬天就會來臨。
紀樂煩躁得皺起了眉,此時突然進來一個人,熟悉的聲音響起:“紀樂?”
他偏頭看去,是鄒楊。
兩人對視,彼此的臉色都很難看。
鄒楊突然嗤笑一聲,雙手環胸,慢悠悠地開口:“你上來了正好,我還準備下去找你呢。”
紀樂的拳頭悄悄握緊,眼神冰冷得吓人,“找我幹什麽?”
“哦!也不能說是我找你。”鄒楊朝紀樂走近一步,很誇張地做起口型,語氣中充滿了惡意,“你還記得鄧放嗎?”
紀樂的大腦“嘭”一聲炸開,好像有什麽東西想拼命從腦袋裏鑽出去,疼得他青筋暴起,額頭開始出現細密的汗珠。
鄧放。
呵。
腦海裏一個血腥的畫面席卷而來,染紅了他的眼尾。
“對,就是被你打得退學的那個鄧放。”鄒楊很仔細地觀察起他臉上的表情,看他那副痛苦的模樣他就壓抑不住的興奮,露出了一個得逞的笑容。
他湊到紀樂耳邊輕聲說:“你知道他說了什麽嗎?他說啊,他要見你,要把所有的仇都報回去,要讓你生不如死。”
“砰——”
鄒楊被揪住衣領甩到了牆上,紀樂欺身壓上去,拳頭離他的臉就差一厘米。
他放棄了表情管理,神色幾近瘋狂,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帶着滔天的怨恨。
“你他媽懂什麽?你不是當事人你懂什麽?鄒楊,我他媽問你呢?你不是當事人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你他媽算個什麽東西對我說這些?!他媽的鄧放說要把仇都報回來?老子還沒找他算賬!他有什麽資格來找我報仇?”
鄒楊被一股強力壓制,壓得他呼吸困難,眼裏的血絲越來越多,他咬牙切齒地說:“紀樂,你他媽放開我……”
“放開你?”紀樂反而開始加力,在鄒楊差點窒息的時候猛地松開手,鄒楊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面容惶恐。
紀樂沒有注意到他身後出現了細微的閃光燈,他死死盯着鄒楊慘白的臉,然後一腳踩了上去。
“你去死吧。”
天空更加陰沉,灰蒙蒙的,厚厚的雲層透不進一點光亮,空氣悶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樹上的葉子也開始發黃凋零,露出光禿禿的醜陋的枝幹。
紀樂照鄒楊說的在學校附近一家奶茶店門口看到了鄧放。鄧放也看到了他,但他們倆誰都沒有往前邁出一步,而是凝立在原地,望着彼此。
入秋後,奶茶店裏開始調起了暖氣,客人們也大多都将短袖換成了毛衣。
紀樂手裏拿着吸管不停攪拌,視線投向窗外昏暗朦胧的遠山,和眉間的陰郁冷寂相映。
坐在他對面的鄧放猶豫了許久,顫抖着聲音打破了寂靜,“對不起,紀樂。”
紀樂手上的動作停頓,表情有些呆滞,這一聲“對不起”來得太突然,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是什麽心情。
心裏空蕩蕩的一片,随即開始抽着疼。
鄧放還在說:“紀樂我對不起你,我當時不應該那樣說你的,不應該找人去你家,導致,導致……”
哦。
原來是來道歉的啊。
紀樂恍惚,時間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當他火急火燎地趕回家時,那些混混正在砸家裏的東西。
突然,其中一個臉上有大塊胎記的黃毛狠狠推開了前來阻攔的紀淑岚。
那一刻,紀淑岚朝後倒去的動作在他眼中無限放慢放大,刺眼的鮮血瞬間占據整個眼球,吓得他呆立在原地,不敢動彈。
警察很快趕來,帶走了鄧放的哥哥鄧家偉,帶走了故意滋事的混混們,但那個毀掉紀淑岚眼睛的人卻趁亂跑掉了,然後,再也沒找到過。
再也沒有。
此後,所有人都在傳是他毀掉了紀淑岚的眼睛,他不僅是個孤兒,還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眼狼,他就該死,該在紀淑岚撿到他的那個下午之前死去。
紀樂突然笑了,笑得眼眶濕潤,他直視起面前這個懦弱到當時沒有向任何人解釋反而悄悄退學的人,無盡的恨意在眼裏聚集。
“鄧放,你覺得你一句對不起,就能彌補我三年來所受到的所有傷害嗎?”
鄧放害怕地縮起了身子,雙目無神,嘴裏重複着:“對不起。”
“對不起紀樂。”
“是我對不起你。”
紀樂從奶茶店出來以後,整個人宛如脫水的魚,艱難呼吸着渾濁的空氣,拳頭止不住的顫抖。
他知道鄧放永遠都虧欠他,所以他選擇永遠不原諒他,讓他在愧疚中度過。
可那又算得了什麽呢,和他的三年比,那又算得了什麽。
腳步停住,他看見婁筵出現在了面前,看見了他臉上深切的擔憂。
內心所有的憋屈突然想立刻就爆發出來,紀樂抽了抽酸澀的鼻子,直接撲進了婁筵懷裏。
婁筵的懷抱很溫暖,讓他冷得發抖的身體終于有了歸宿,肩膀漸漸被浸濕。
沉默的幾分鐘過去,紀樂動了動身,卻被婁筵一把按住。
“街道上,有人。”
婁筵揉了揉他的腦袋,另一只手卻沒有松開,而是緊緊摟住他的腰,笑了起來。
“那就更不能讓他們看到你哭鼻子了,傻瓜。”
心疼阿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