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元旦那天天氣很好，還有微光透過雲端洋洋灑灑在地面。高二高三要上完上午的課才放假，最後一節手機也發下來了，班裏認真聽講的人寥寥無幾，心早就飛進了手機裏。
楊興承看底下的學生一個兩個都沒在聽課，索性兩下把課講完，然後安排假期作業。
“因為今天是元旦，為了讓大家有個快樂的假期，所以我就不布置作業了，”楊興承将粉筆頭彈進盒子裏，微笑面對他們，“祝大家新年快樂。”
“老班新年快樂！”
李木凡趁機說：“老班會在班群裏給大家發紅包的對吧？”
楊興承：“怎麽不會，我一定給你們發個大紅包！”
教室歡呼聲遍布，下課鈴聲一響，紀樂率先提起背包走出教室，拿着手機剛發了條消息。
——能告訴我婁筵住在杭雲哪個地方嗎？
馮子昂：——你誰？他去蘅陽了啊。
三秒鐘不到，消息就被撤回了。
馮子昂——紀樂？
——我是不會跟你說婁筵在哪兒的，你就死心吧，你傷害了他還一笑而過，現在還想幹嘛？
紀樂秒回：——我喜歡他，我要跟他表白。
對方足足沉默了一分多鐘才回了消息，在得到婁筵的具體位置後，紀樂滿意地彎起唇，看到沈嵩和胡曉峰從七班教室裏出來，他收起手機，滿臉迫不及待。
“你倆快點的，我還有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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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嵩：“阿樂，你真的要去找婁筵嗎？”
從昨天晚上聽到紀樂說他喜歡婁筵開始，到現在沈嵩都還沒緩過神來，甚至昨晚問了他好多遍“你說的是真的嗎？不會是在跟我開玩笑吧？為什麽突然就開竅了？”，他根本不信直男了十八年的紀樂會一瞬間就彎成了蚊香，明明前不久還說自己不會喜歡上男的。
怎麽就啪啪打臉了？
紀樂當時回答得相當理直氣壯，“喜歡就是喜歡哪還需要理由，我彎了我也認了，反正我知道我就是不能失去豬哥。”
章嬌嬌的一通話讓他幡然醒悟，而曾經與婁筵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作為催化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不能失去婁筵，一天也不能。
其實對于婁筵的喜歡，他并沒有反感，只是震驚，而他對自己明擺的好，仔細回想他也曾有過歡喜和感動。
這些情愫久久藏匿于心底，在天光乍亮之時顯露出來，如狂潮席卷身心，再也沒辦法忽視。
和婁筵在一起他真的很快樂，失去婁筵也是真的痛苦，思念騙不了人。
如果這都不算喜歡，那什麽才算呢？
男的又怎麽樣？基佬又怎麽樣？感情本來就是随心而定。
對方是婁筵，是他的豬哥，願意對他好，帶給了他別人不能給的感覺，他紀樂彎得心甘情願。
在和婁筵吵架後的每一天，說實話他都在懊悔，因為始終不敢直面自己的情感，所以才将自己蒙在鼓裏，現在鼓破了，他也要去找婁筵坦白自己的心思了。
希望一切都不會太晚。
胡曉峰聽到紀樂說：“我騙你幹嘛，而且今天還是豬哥18歲生日呢，我不得給他一個大驚喜啊。”
他連忙插進兩人中間，“哎你們要去找筵哥？他昨天不是回學校了嗎？你們沒見着他？”
聽聞紀樂和沈嵩同時剎住了腳步，紀樂瞪大眼睛，“你說什麽？”
“你們不知道？昨天晚自習第二節課下課我去倒垃圾的時候看見他了，”胡曉峰在兩人的注視下說：“他就站在樓底下呢，我問他為什麽不上去，他沒說話，我看他往樓上看，就看到當時好像班長你在跟章嬌嬌擁抱來着……哎班長，你幹嘛去？”
他看着紀樂朝校門口百米沖刺，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是，班長和筵哥到底怎麽了？吵架了還是咋地？”
沈嵩拍了拍他的肩膀，“社會上的事少打聽。”
元旦節每家每戶鞭炮轟鳴，門前紅燈籠對聯齊全，映照得氣氛也跟着紅火熱鬧，枝桠上的彩燈已經開始閃爍斑駁陸離的光亮。
小車都停留在片區院落入口，婁筵從出租車裏下來，低垂的兩指夾着煙，抖了抖煙灰，灰色風衣着身，襯得身形修長挺拔，氣質淩厲，每走一步都刮過一道冷風。
眉宇間陰晴不定，他緊抿着嘴緩步走在熟悉的路段上，在越來越接近院子的時候，胸膛越加起伏，心跳震動不止。
今天是他18歲生日，也是他即将跟紀樂做最後一次表白的日子，表明完自己的心意後，他就轉學回杭雲了。
在這之後，他會努力忘掉紀樂，忘掉在蘅陽的一切。
昨晚紀樂和章嬌嬌抱在一起的畫面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婁筵深吸氣，默默将位于崩潰邊緣的情緒調整過來，眼尾紅腫明顯。
他已經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接受紀樂不喜歡他的事實了，可在親眼見到他和女生親昵的場景時還是控制不住吃醋發火的沖動。
一夜無眠，他最終下定了決心轉學回杭雲，今天來是最後一次見紀淑岚了，也是最後一次見紀樂了。
從此以後，他将把這份情感與回憶深埋心底，永久塵封起來。
他婁筵雖然從不輕言放棄，可他也不會強人所難，更何況對方是自己喜歡的人，是不想傷害一分一毫的人。
他寧願獨自消化，也不想讓兩個人都這麽痛苦。
紀淑岚正在門口貼對聯，卻因為看不見怎麽都貼不齊整，嘆息聲未出，手中的對聯被接過，熟悉低沉的男聲随之響起。
“奶奶，我來幫您吧。”
“小筵？你回來啦？”紀淑岚瞬間喜笑顏開，眼角皺紋堆積，“你是回來跟我們一起過元旦的嗎？”
婁筵幫忙将對聯貼好，對于她的問話不知道怎麽回答，“奶奶我想您了，就回來看看您。”
“我也想你了，老想了真的，你這次回來可別再一聲不吭就走了啊，你不知道你離開也沒跟我說一聲我有多擔心。”
“對不起奶奶，讓您擔心了。”婁筵愧疚地低下了頭，躊躇問道，“對了阿……紀樂呢？他還沒回來麽？”
“阿樂他剛跟我打電話說你回蘅陽了，所以就去找你了啊。”紀淑岚反應過來，“阿樂呢？他沒找到你嗎？”
“？”婁筵腦袋上浮現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他找我？”找我幹嘛？
“對啊。”紀淑岚聽出他的語氣不對，拉過他的手拍了拍，“阿樂沒跟我說，但我其實心裏門清兒呢，我知道你們兩個肯定是吵架了所以你才會大晚上的離開對不對。阿樂确實幼稚又不懂事，所以平時說話或者做事讓你感到不舒服你一定要跟奶奶我說，我去收拾那小子，但你千萬別像上次那樣突然離開了好嗎？”
婁筵低低地“嗯”了一聲，“我去找他。”
紀樂拿着手機導航已經在這片小區轉悠了半個多小時了，愣是沒找到馮子昂說的地址，氣得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冰涼感襲來，他起身一摸屁股，已經濕了一大片了。
“操。”紀樂蹙眉，“馮子昂該不會是在耍我吧？”
眼看着天快黑了，周圍路燈散發着朦胧光亮，紀樂靠着燈柱子抽煙，煙霧缭繞，手機屏幕都看不清了。
一排排電話打過去全是已關機，他卻不死心仍然倔強地按下了撥打。
眼眶漸漸紅了。
天空隐約出現煙花的影子，星群密布，本應該是團圓的大好日子。
可他此刻頹廢地站在馬路邊，影子在身後長長拖曳，孤零零的。
這個時候，他突然想到，自己拒絕婁筵的那天晚上，婁筵是不是也像他現在這樣站在路燈下，一個人，承受着莫大的悲傷。
他抽了抽鼻子，酸楚地差點掉下眼淚。
手指頭動了動，他抱着再試一試的心态按下撥打，雙目死死盯着屏幕，一秒，兩秒，三秒……悅耳熟悉的鈴聲萦繞耳畔。
他猛得擡頭，透過迷蒙水霧，只見一個高大身影屹立在面前不遠處，靜靜注視着他。
心跳停滞一瞬，然後瘋狂亂竄，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了。
“豬哥……”
紀樂長腿邁開，主動朝婁筵的方向走近，腳下步子越走越快，最後直接連跨兩步，沒等對方有所反應，他伸出手就将人緊緊抱住了。
“豬哥我好想你，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紀樂的唇擦過婁筵的耳垂，滾燙氣息濃烈噴灑在耳根後，他閉上眼，眼淚不争氣地往外掉，哽咽着說：“對不起豬哥，我太笨了找不到你住在哪兒，只能在這裏等你……我想跟你說對不起，是我開竅太晚了，是我讓你難過了，對不起豬哥。”
第一次，他用那麽卑微的語氣一遍又一遍跟婁筵說“對不起”。
婁筵渾身僵硬，臉上的表情完全失控，大腦一片空白，只能聽到紀樂不停的低喃和從胸口傳來的劇烈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跳得又響又快。
“阿樂，你……”
十八年來，婁筵從來沒有因為一句話而有心髒被狠狠擊中的感覺，但在這一刻，在聽到紀樂的話時，他清楚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天邊煙花升空的聲響悠揚。
“豬哥，”紀樂氣息平穩了許多，帶着笑意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18歲生日快樂，送你個男朋友要不要？”
剎那間，兩顆同頻率狂跳的心緊貼在一起，聲音大得甚至蓋過了天空綻放的煙花聲。
應景的盛大愛心在他們頭頂上方鋪開，天空被照得五光十色，隕落的璀璨星點盡數落在少年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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