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隆冬時節,雪花簌簌。
宮道上的雪積了厚厚一層,腳踩得嘎吱嘎吱響,極其刺耳。
趙國重華宮內,一位美豔婦人倒在刺骨的地面上奄奄一息,身上的綢緞錦衣被鞭子抽的裂開,鮮血直流,隐約可見皙白的肌膚。寒風灌入,鮮血凝固,更覺刺目。
婦人睜着眸子,恨恨地看了眼上座的王後,奈何自己是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由王後拿捏,卻無能為力。
她咬牙忍着劇烈的疼痛,慢慢往門口爬,随着她的挪動,留下一道猩紅的血跡。
她望着門口,心裏祈求她的小九不要來,不要來。她的女兒乖巧可人,最是懂事,偏偏她這個母親無用,保護不了她,眼下王後拿她的性命威脅小九,她只希望,小九不要上當。
悠然,宮門響起一陣嘈雜聲,淩亂的步子朝正殿這邊過來,很是急切。糯糯的嗓音清脆,急切的喊了句:“母親母親,你在哪?”
聽見趙芸梨的聲音,郭夫人瞳孔睜大,霎時驚慌,身上的疼痛讓她起不來,她只能啓着唇,嘶啞着呼喊:“小九,小九,別來。”
她的聲音微弱,門外人聽不見,房門赫然被推開,寒風夾着雪花飄進,趙芸梨看見了倒在地上的郭夫人,她的衣裳破裂,渾身都是鮮血,面色蒼白如紙。好似下一刻,就煙消雲散。
趙芸梨瞬間濕了眼眶,跑到郭夫人身旁,扶起她上下打量眼,眼睛紅通通的,“母親,你怎麽樣?”
郭夫人流淚搖頭,無力道:“你不該來。”
母親想保護她,趙芸梨知道。
她擦下眼淚,望向上座悠閑喝茶的王後,祈求道:“王後,求您饒了我母親,求您了。”
趙王後放下茶盞,眉眼冷漠嚴肅,不帶一絲溫度的注視她姣美膚白的小臉,“晉國,你去,還是不去?”
趙芸梨看看郭夫人,瞧見她眼底的無奈悲切,心裏難受得緊,要是她不答應,王後不會放過她們母女,母親也會死的。
這一刻,趙芸梨認命了,她是趙國不受寵的公主,卑微如蟻,有些事情無能為力,她改變不了。
“我去我去,您放了我母親。”
對于她的回答,趙王後很滿意,轉頭笑看着她們,面上盡是得意之色,她走到郭夫人身旁停下,譏笑說:“還是你女兒識時務,懂事。”
她擡頭望着宮外洋洋灑灑的雪,故作大度道:“也罷,既然要離開趙國,就給你們母女最後一點時間敘舊,收拾好行李,明日就走。”
說罷,趙王後帶着一衆人離開冰涼的大殿,徒留趙芸梨和郭夫人在殿內。
郭夫人倚靠在她身旁,一邊流淚,一邊撫摸她的臉,心疼不已,“你就不該管我,王後擺明是讓你當她兒子的替死鬼,去送死,你可怎麽辦?”
她哭着點頭,這些她都知道。
趙國戰敗,被晉國七王爺連破三座城池,大将軍死在戰場,屍橫遍野,兩個月前,趙國送去了降書,願年年進貢珠寶無數,割讓一座城池,只求兩國講和。
晉國同意化幹戈為玉帛,兩國交好,只是又加了一個條件,送質子去晉國,不然講和的事就作罷。
消息一傳回來,她父王想也沒想就同意,父王有三個兒子,都是王後所出。哪個兒子都是他的掌心肉,是趙國未來的希望,所以王後就想出了一個對策,李代桃僵。
趙國公主比王子多,地位不夠尊貴,要是沒個背景強大的外戚,便是刀刃上的魚肉,任王後宰割。
所以趙芸梨就是那個倒黴鬼,成了王後刀刃上的魚肉,任由她拿捏。王後拿她母親郭夫人性命要挾,若她不同意,便要郭夫人的命,無奈,趙芸梨只好妥協。她不能看着母親去死。
縱然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得走一遭。
她抹幹眼淚,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父王他…”
郭夫人搖頭,她們低微沒背景,沒人會幫她們,“你以為大王不知道,他什麽都知道,卻默認王後的做法,用一個公主換一個王子,和趙國的安穩,他很願意,也覺得值當。”
“如果你去了晉國,能瞞多久就是多久,趙國可以趁此機會休養生息,就算被人發現,死的也是你,趙國可以把所有的責任推到你身上,呵呵,他們打的好主意。”
“要你當這個替死鬼。”
郭夫人情緒有些激動,蒼白的臉上泛起的笑意凄涼且無奈,她的身份太卑微,連累了自己的女兒。
她撐起虛弱的身子,抱住趙芸梨,那雙帶血的手輕柔撫摸她的發絲,“此去不管怎樣,一定好好活着。”
說完頓了頓,有了最壞的打算,“若是…就跑吧,不用管我。”
跑?她不能跑,她要是跑了,王後不會放過母親的,她知道。
趙芸梨止住落下的淚,擡眸笑笑,“您放心吧,女兒會活着回來見您的。”
希望,她們母女還有相見之日。
*
蕭瑟寒冷的冬日,大雪飛揚,一行人離開趙國都城,徑直去往晉國。
邊境的路泥濘不堪,甚是難走,一行人走走停停,終于到了寧川城,過了寧川再走五裏就是晉國國土。她真的離開趙國了。
趙芸梨最後看了眼來時的路,心情複雜的回身,跟着進了寧川。他們要在寧川住一晚,明早啓程去晉國。
此去晉國,王後只允許她帶一人,郭夫人斟酌良久,把她的心腹丫鬟香華給了她,讓她在晉國有個貼心人,不至于事情敗露。
香華比她年長許多,眼力好,反應也快,有她在身邊,趙芸梨也安心些。
夜晚,寒風呼嘯,香華将門窗關好,不放心的貼着房門聽,确認無人後,便走到軟榻前,撩開帷幔,盯着裏頭的人,小聲道:“公主,沒人。”
趙芸梨小心翼翼的往外看了眼,然後慢慢解開自己的衣裳,她現在要扮男裝,旁的倒不打緊,難受的是每日要束胸,只有到了晚上沒人時才敢把胸前的布條拿下,喘口氣。
她把布條拿下,平坦的胸前瞬間高聳挺翹,輪廓誘人,她舒舒服服的深吸下,紅唇翕動:“每日束着,着實難受。”
香華心疼她,嬌嬌弱弱的公主,偏要扮作男兒,能不難受嘛。再說公主身姿豐潤柔膩,身軟如細柳,膚白如玉,嬌嫩得很,哪受得了這般苦楚。
香華捏着她的肩膀,幫她緩解疲勞,“對了,小的打聽到一些事,這次去晉國為質的除了咱們,還有魏國的六王子和燕國的三王子,他們比咱們硬氣,畢竟沒吃敗仗。”
趙芸梨低頭沉思,皙白的手揉揉自己的胸口,有些漲得難受。香華說的她都明白,趙國國力甚微,誰都惹不起,偏偏她父王是個經不起激的,旁人挑唆兩句,就喊打喊殺,眼下可好,丢了一座城池不說,她也被連累了。
思及此,趙芸梨眼眶濕潤,委屈的都快哭了,偏偏又忍着,不讓淚落下。
香華瞧着她柔弱的樣,心底擔憂不已,這還沒到晉國就開始哭了,到了晉國可如何是好?
她嘆息聲,有些話也不得不說,盡快做好心理準備,“先王的十王子當年去晉國為質,一去三年,回來廢了一條腿和一只眼,作為男人他都這樣,更何況是您。”
聞言,趙芸梨擡頭,手下意識的摸下眼睛,水霧般的眸子懵懂的注視她,“你的意思是?”
香華咬咬牙,給她出了個主意,“若是有個強大的靠山,定能保你平安回國。”
趙芸梨思慮半響,點點頭,香華說的不錯,若有人肯護她,她一定能平安回去見母親。
只是,該找誰好呢?
帶着煩心事,趙芸梨一夜沒睡好,天還未亮便被香華拎起,他們要啓程了。
車馬過了寧川,往前走了五公裏,到了晉國國土,一行人停在城門口,并未直接進去。
“晉王下令,質子所帶人馬不得超過五人,所以,接下的路由小的和李護衛陪您。”
趙芸梨應了聲,然後看着車馬往回走,離她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落日餘晖中。
三人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在小道上,終于在臨近新年時到了晉國都城,京華。
剛到城門口,便看見一隊騎兵狂奔而來,而後在她跟前停下,“來人可是趙國質子?”
“正是趙國四王子趙芸梨。”香華應道。
為首的晉國将軍高擡下颌,輕蔑且毫無恭敬,“晉王有令,命質子在城外駐紮,等候召見。”
香華往後看眼馬車,拱手說是。
趙芸梨聽着外頭的說話聲,心跳驟然加快,等他們說完便偷偷掀起車簾的一角,露出一雙眼睛朝外看。
馬背上,晉國将軍面無表情,虎背熊腰,可讓趙芸梨害怕的不是這個将軍,而是他身旁的人。
男人身形颀長健碩,穩坐在馬背上,幽沉的眸子暗藏肅殺之意,睥睨俯視着他們。薄唇輕扯,露出些許嘲諷譏笑,他側過臉,狹長的眸瞥了眼馬車,明明是笑着,卻讓人心生膽寒。
趙芸梨心口一跳,快速放下車簾,捂着胸口緩緩。
這個男人看起來比那個将軍還具威嚴,有壓迫感,活脫脫是個笑裏藏刀的人,笑着就能把人殺死,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