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chapter 4

邵天藝潦草地處理了傷口,之後把照片搬進了自己的房間。

既然沒人在乎媽媽,他更得珍惜。

夜深人靜時,邵軍和張錦欣帶着邵一豪回來了。

邵一豪只是受了點皮肉傷,哭累了,躺在懷裏睡着。

張錦欣也處理了傷口,進屋面對滿地的玻璃渣,邵軍小聲道:“明天讓家政收拾吧。”

他确實下班就回家了,照片打碎時他在,是挂相框的釘子松動,照片才會掉下來。

不過他在醫院冷靜下來,也反思了自己。當時看到邵天藝推邵一豪,他才罵了大兒子。但邵天藝到底是他看着長大的,那小子絕對不是随随便便就傷害別人的人,是他沖動了。

這麽想着,在張錦欣陪邵一豪回屋睡覺後,邵軍就去敲了邵天藝的門。

邵天藝本來沒睡,聽到樓下有動靜,就關了燈,鑽進被窩裝睡。

好像誰能看見似的。

一直到敲門聲響起,他的一系列動作似乎有了意義。可他剛平複的心情反而重新生起氣,索性用被子捂住頭。

“睡了嗎天藝?”邵軍得不到回應,理智回籠,愧疚感又占了上風,“天藝,爸爸跟你聊聊。”

說着,他企圖轉動門把進去,結果門鎖着,他進不去。

他寧可邵天藝跟他吵,跟他鬧,也不喜歡這種無聲無息的安靜。

可他說不出道歉的話,只能徒勞地繼續敲:“天藝,天藝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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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天藝可算有點解氣的報複感,于是不吭聲,任由邵軍敲。

沒想到片刻之後,張錦欣來了。

“不肯出來嗎?”張錦欣關切道,“到底還是孩子,軍哥,不如你給那個家教打個電話?天藝好像挺信任那孩子的,讓他幫忙勸勸?”

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青春期的男孩子,最是要面子的階段,邵天藝還比同齡人更敏感些。

原本他在“羅成文”面前就自覺矮一頭,再讓對方知道他家的破事,他還有臉嗎?

聽到這話,他掀被子就下了地,氣沖沖打開門:“有病嗎?閑得慌你跳樓去!”

從小到大,邵天藝都是敬重父親的,因此他總是沒辦法跟邵軍嚷嚷,有脾氣也只能朝張錦欣發。

“邵天藝!”邵軍卻火了,“我就是這麽教你的嗎?!人家羅成文剛說過你有教養!”

“他什麽時候說的?你給他打電話了?”邵天藝也被拱出火了,每次他跟張錦欣母子有沖突,邵軍總是罵他。

這還是他親爹嗎?

邵天藝只覺得剛才的小心思可笑,他爸怎麽可能跟他服軟呢?

他爸心裏眼裏早就不是他了!

“我不能打嗎?”邵軍陰着臉,吹胡子瞪眼道,“我花錢給你上課我不能了解一下情況嗎?”

“你找家教是監視我的吧?”邵天藝心裏給邵軍判了刑,不管邵軍說什麽,只覺得是陰謀。

所以他冷笑兩聲,決然道:“那你告訴他,以後別來了!”

說完,他“哐”得摔上了門。

“小兔崽子你吃槍藥了?”邵軍重重拍門板,“滾出來!”

這下邵天藝鐵了心不回應,戴上耳機,隔絕了邵軍的罵聲。

邵軍罵了半天,見兒子确實不會出來了,終于敗下陣來,掐着腰喘粗氣。

張錦欣旁觀了半天,這時走上前,扶着邵軍小聲勸:“先去休息吧,明天再聊。”

“看我把他慣的。”邵軍失望地搖頭,早知鬧得更僵,剛才就不來找人了。

他唉聲嘆氣地轉身回自己房間,滿心都是大兒子的叛逆,并沒注意張錦欣一閃而逝的笑意。

礙眼的照片和家教,都解決了。

父子關系,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好了。

*

周三時,薛啓沒有等到邵天藝。

周五同樣沒等到。

薛啓給邵天藝發信息,發現自己被删了。他又禮貌性地致電邵軍,對方也只告訴他,補課的事暫停。

薛啓顧不上再問,因為到了周末。

周六上午,薛啓被司機接回薛家。

車子一路進了薛家大門,開到了別墅門口才停。

薛啓下車時,正碰到兩個保镖,把一個渾身是傷的人往外拖。

“少爺。”兩個保镖恭敬地跟薛啓打了招呼,就繼續拖死狗般拖着人出去。

薛啓也神色如常地進去,只是不着痕跡地繞着地上的血跡。

“爸,我回來了。”看到薛勝強,薛啓自動唇角一彎。

正值初秋時節,雖然溫度不算低,但正常人都穿上長袖長褲了。而薛勝強光着膀子,松松垮垮地套了件真絲浴袍,正在客廳擦手。

雪白的毛巾上有絲絲縷縷地血漬。

“喲,兒子!”薛勝強人到中年,依舊是偉岸高大的身形,五官更是無可挑剔。

看到薛啓他眉開眼笑:“可算回家了,你不在家,總覺得少點什麽。”

他的語氣寵溺,好像真的很喜歡看到薛啓。

“下次讓何叔叔早點去接我咯。”薛啓也很配合地順着薛勝強說話。

“還是小啓順我的心。”薛勝強丢了毛巾,揚手招呼薛啓,“來,陪爸爸吃點東西。”

還沒到中午,薛啓并沒有胃口,尤其看到餐桌上擺的牛排時,更是整個胃都在抗拒。

保镖也跟着薛勝強來到餐廳,筆直地站在主人的身後。

保姆擺好桌子,等到薛勝強和薛啓入座,默默撤了出去。

“剛到的牛肉,特別新鮮,嘗嘗。”薛勝強喝了口水漱口,先一步拿起刀。

薛啓明白薛勝強的意思。以他爸的挑剔,這牛恐怕剛死沒多久。

薛啓不愛吃肉。

可他仍舊像他爸一樣,漱口,拿起刀。

一刀下去,血紅的肉汁流入潔白的盤中,薛啓面不改色的把肉塞進嘴裏,眼睛彎彎道:“好吃。”

薛勝強偏好生食,牛肉就熟了表面一層。薛啓滿腔都是血腥味,為了不吐,只能轉移話題:“薛橋怎麽了?”

薛橋就是剛被拖出去的“死狗”,也是薛啓同父異母的弟弟。

“廢物東西,提他幹什麽。”薛勝強鄙夷道,“吃我的,穿我的,還不聽我的話,白生他了。”

薛勝強的私生子多,薛啓不止這一個弟弟。因此他笑了笑,沒有任何表示。

之後薛勝強便挑起話題:“聽說你去幫羅家那敗家子跑腿了?”

薛啓動作一頓,盡量保持着笑容和聲音:“是啊,幫他個小忙。”

話音落下,剛才一團和氣的父子溫情頓時消失,氣氛陡然冷卻,餐廳安靜得令人發毛。

偏偏薛勝強還如若不查,慢條斯理地切下一塊牛肉。

刀叉劃過瓷盤聲音讓人骨頭縫都跟着顫,薛啓不敢有多餘動作,過了片刻,薛勝強才出聲:“吃啊,你怎麽不吃了?”

“爸,”薛啓側臉看向薛勝強,大膽道,“有話你就直說,看你把他們吓的。”

薛勝強回頭看了一眼保镖們,頓時喜笑顏開。

“哈哈,怪不得這麽多孩子裏,我最喜歡你。”薛勝強很享受下屬的畏懼似的,笑得比剛才還開心,“你有沒有怕?”

“當然怕。”薛啓繼續切牛肉,好像真的放松了似的,“你不讓我幫他的話,我就不幫咯。”

“羅家早晚敗在他手裏。”薛勝強顯然看不上羅成文,但也沒有阻攔薛啓,“你就當日行一善吧,這麽一條大魚,将來死在你手上,好過便宜了別人。”

“好的。”薛啓沒有表示任何異議,順暢地接受了他爸的“道理”。

*

一頓飯吃得十分融洽,飯後,薛勝強讓司機送薛啓離開。

別墅門口有階梯,正對大門的豪華噴泉還噴着水。不過此時水裏跪着一個人,正是之前的薛橋。

秋日正午的陽光毒辣,薛橋一半浸在水中,一半被日頭炙烤,整個人處于半昏迷狀态,好像随時要倒地。

薛啓在門口等車時,漠然地打量着對方。

鼻青臉腫的面孔看不出平時的英俊,薛啓跟其他兄弟姐妹并無交集,但每個人的情況倒是了解一些。

這薛橋才上高中,想離開薛家,投奔自己母親。看樣子,是又被送回來了。

“少爺,請。”

司機為薛啓打開門,薛啓斯文地坐了進去。

車子緩緩從噴泉旁邊駛過,薛啓沒有再投去目光。

進了薛家的門,不争不搶是錯,想離開也是錯,誰都救不了誰。

*

邵天藝的日子恢複了沉默寡言。

他油鹽不進的狀态也終于觸動了各位老師。

老師們也都不理他了。

他就像個可有可無的透明人,每天游走在學校和家之間。

周三下午放學,他像往常一樣,在鈴聲之後走出班級,下了樓,又跟随人潮向大門走去。

臨到校門口,就聽前方的人群騷動。

“有帥哥!”

“啊啊啊超級帥!”

“哇太帥了吧!”

邵天藝對帥哥可沒興趣,他繞開騷亂的位置,從校門邊緣出去。

沒等他走到路邊,忽然覺得有人靠近,熟悉的聲音響在右側:“天藝。”

邵天藝側眸,訝然看向“羅成文”。頃刻間,他明白了剛剛的騷亂是為了誰。

無數視線仿佛化成實體,邵天藝無所适從,只能掩面低聲道:“你怎麽來了?”

薛啓見多了驚豔的目光,倒是習慣被人打量,笑了笑道:“你都把我拉黑了,我只能來這兒找你。”

太多的關注和議論,邵天藝感覺周遭的人都聽到這話一般,尴尬到如芒在背。

他不知如何應答,索性加快腳步離開。

“等等我。”薛啓也加快步伐,跟着邵天藝的步調。

邵天藝低着頭,悶聲道:“我爸應該都跟你說了吧,你以後別來找我了。”

他一心想快點離開,話音未落,左肩不小心撞了人。

力道不輕,他還未來得及看清撞了誰,就聽一聲極端不耐煩的抱怨:“啧,沒長眼啊!”

邵天藝确實“左邊沒長眼”,可沒等他回怼,“羅成文”卻攬着他的肩,護着他擋在他左側。

“抱歉,不是故意的。”

邵天藝聽到“羅成文”這麽說。

一場沖突就此打住,對方沒有糾纏。邵天藝愣愣地看着“羅成文”道歉之後,又回到自己右側,帶着笑意問道:“我不相信你爸,我只相信你。你真的要我走?”

“……”邵天藝明白對方的意思,跟爸爸的意見比,對方更想聽自己的想法。

就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好像擊中了他。

也會有人,覺得他是重要的嗎?

“我不喜歡,被他監視。”邵天藝好久沒有表達自己,出口略有生澀。說完,他又覺得辜負了“羅成文”的善意,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耽誤你工作了,不過我真的不需要指導,你看看換個學生吧。”

薛啓沒有馬上回答,跟邵天藝走了一會兒,才輕聲問:“是發生了什麽嗎?”

兩人說着話,已經走出去很遠,沒有校門口那麽密集的人頭,也就沒有之前過多的注目。

邵天藝當然不會說,不夠丢人的。

于是他沉默以對。

可惜薛啓沉吟片刻,追問道:“家裏吵架了對不對?”

最不願提及的事實被人當面戳穿,邵天藝瞬間紅了臉。一時之間,懊惱、羞憤、自愧等等情緒争先恐後地往外冒,讓他無法面對“羅成文”。

“不關你的事!”邵天藝生硬地甩下一句,當即就要跑開。

結果他腿還沒邁起來,胳膊突然被拉住。

“傻子,”薛啓半是嘆息,半是感慨,“被人賣了還數錢呢?”

在薛啓的基因裏,壓根沒有“助人為樂”這種高尚的品質。可邵天藝太幹淨了,幹淨到讓他有一絲不忍,不願意看到對方被污染。

于是盯着邵天藝,笑得很溫和:“大人的事,不是你的錯。但害你的人還在背後得意呢,你就這麽算了嗎?”

邵天藝這會兒徹底聽不懂了,他一臉懵圈,又覺得朦胧中抓到什麽關鍵。

可他還是不懂,順着思路喃喃道:“那、那怎麽辦?”

薛啓對着邵天藝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比冬日暖陽還動人的微笑:

“別急,我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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