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chapter 5

聽外人講述自己的家事，邵天藝是始料不及的。

不過邵天藝再難堪，也沒糊塗。

他爸已經不是曾經那個保護他、疼愛他的人了，他媽才走不到半年，家裏都快沒有他的位置了，憑什麽呢？這是他的家！

這種時候，既然有人幫他，那他就願意照做。

于是邵天藝帶人回了家。

*

邵軍比較忙，下班時間不固定，邵天藝和薛啓回去時，只有張錦欣和邵一豪在。

看到薛啓，張錦欣明顯愣了一下。

薛啓卻注意到了，只是他保持着一貫的禮貌，不動聲色道：“阿姨好。”

“你好。”張錦欣迅速收斂情緒，擺出和藹可親的姿态，“不知道你來，阿姨還沒準備。”

“不用準備，我跟天藝直接上課，您繼續忙。”

薛啓跟張錦欣客套時，邵天藝已經大步走到樓梯，邵一豪自從上次的事後，就有點害怕邵天藝，本來在樓梯口玩，看到人，趕緊跑到張錦欣身邊。

薛啓說完，便去追邵天藝，兩人一前一後上樓，到了樓上，薛啓回首，對張錦欣淡笑颔首。

張錦欣一驚，急忙收回視線。

這家教不是才大二嗎？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而已，怎麽讓她有種被看穿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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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間，邵天藝扔下書包，開電腦。

薛啓卻拿出書本：“今天正式上課吧。”

邵天藝：“？”

薛啓見邵天藝那副傻樣，忍不住笑道：“愣着幹什麽？還沒想通？”

邵天藝進門時，注意到張錦欣那轉瞬即逝的表情了。

之前他從來不拿正眼看張錦欣，這次被“羅成文”提醒，才留心了一下。

他就知道張錦欣不是好東西！

那天絕對是她故意打碎相框的！

想起張錦欣，邵天藝就牙癢癢。

所以他遲疑片刻，還是坐下拿起書。

“這就對啦，”薛啓誇獎道，“好好學習。”

邵天藝上高一後就幾乎沒學過習，課本還是嶄新的。這會兒硬着頭皮翻開，只覺得書上的字都好陌生。

“我就只學習，不用做其他的？”他疑惑反問。

這算哪門子反擊？

薛啓慢悠悠抽走邵天藝手裏的數學書，換成物理書：“還有比“自己變強大”更好的辦法嗎？”

邵天藝：“……”

道理都懂，但是不爽。

薛啓似是看出邵天藝的小心思，開玩笑般拍了下孩子的肩：“你現在的努力，都是為了将來站得更高，那時候才能降維打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邵天藝不甘心，可他承認對方說得對。

然後他的目光重新落在課本上，才發覺手裏變成了物理書。

他從前最喜歡的學科就是物理，哪怕許久不學，此時也看物理更順眼些。

“羅成文”竟然知道他的喜好。

又被猝不及防關心到，邵天藝有幾分難為情，還有幾分微妙的感動。他不禁瞟向“羅成文”，想起自從兩人相識，這人一直只在自己右邊，從不在他左側。

“看我幹什麽，我臉上有字呀？”薛啓眼睛盯着課本，冷不防冒出一句。

明明是學校裏被老師挂在嘴邊的諷刺，但被薛啓說得慵懶又動聽，邵天藝的臉“唰”得紅了，忙不疊轉移視線，并給自己找補：“沒看。”

“嗯嗯。”薛啓又自覺懂了邵天藝的意思，高深莫測道，“你等着。”

不等邵天藝理解這話的意思，張錦欣的聲音伴随敲門聲響起：

“天藝，羅同學，你們先吃晚飯吧，吃完再學習。”

邵天藝翻了個白眼，本來不想搭理。“羅成文”卻突然開了口：“阿姨我們先上課，下課再吃。”

“不如先吃吧，我特意給你們加了菜……”

張錦欣還欲糾纏，邵天藝卻回手扔出一本練習冊。

門板被砸了“咚”得一聲，外面沒動靜了。

薛啓展顏一笑，孺子可教般低聲道：“等你爸回來，再把你媽媽的相框搬出去吧。”

*

邵天藝終于正兒八經地上了一節課，腦子不用就像生了鏽，學起來頗為生澀。

加上中途張錦欣又是來送水果，又是來端飲料，邵天藝被打斷思路，好幾次想發飙。

但是“羅成文”總會恰到好處地轉移他的注意力，撫平他心裏的浮躁。

所以一堂課下來，邵天藝覺得自己收獲頗豐，心情明媚不少。

兩人都沒吃晚飯，剛下樓，就聽到邵軍熱情的召喚：“下課了？餓了吧？快來吃飯！”

樓梯口左側是餐廳，邵天藝這才看見邵軍回來了，正坐在餐桌朝他們招手，旁邊還坐着張錦欣和邵一豪。

“不了叔叔，我叫了車。”薛啓的言行舉止總是禮貌又疏遠的，給人很強的距離感。

邵軍卻起身走過去：“那我送你出去。”

邵天藝原本打算他自己送的，聽了他爸的話，當即想擋。

但“羅成文”推了他一把：“天藝，去吃飯吧。”

剛剛在樓上，邵天藝都被打過“預防針”，知道這是“羅成文”給他的暗示。

所以他點點頭，讓邵軍送人。

*

薛啓站在路邊，他等的車還沒來，邵軍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叔叔，天藝這堂課上得很認真，飯都顧不上吃。”薛啓很有眼力價的主動彙報。

“是嗎！”邵軍聽了，頓時高興起來。自從上次吵架後，他感覺大兒子就離自己更遠了。

薛啓的話無疑給他吃了顆定心丸，郁結在心口的煩悶終于疏散些。

“真是辛苦羅同學了，”邵軍感激道，“天藝這孩子本性不壞，都怪我平時太忙。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薛啓來找邵天藝，是沒有通知邵軍的。在邵軍來看，就是邵天藝突然想通，自己把老師找回來上課。

邵軍說着，從懷裏掏出個紅包：“家裏現金不多，別嫌棄，以後還得繼續麻煩你。”

“叔叔太客氣了。”薛啓很自然地收下紅包，話鋒一轉道，“叔叔，有些話由我來說可能不合适，但是天藝他又不好意思跟您說……”

邵軍：“什麽話？怎麽了？”

薛啓把邵軍急切的神情看在眼裏，笑得更加真誠：“您放心，天藝是真心想好好學習的，高中是重要階段，他不說，心裏也明白。不過這段時間，我發現，他在家裏學□□是靜不下心。”

“這……”邵軍面露愧色，立即想到了邵一豪。

家裏有個孩子跑來跑去，能不吵麽？

薛啓的停頓，就是為了讓邵軍自己把問題往身上引。見邵軍欲言又止，他又說：“我不了解您的家庭情況，可思考時總被打擾，很打擊學習的主動性和連貫性。其實以天藝的能力，追上學校的進度，是很輕松的。”

邵軍最在意的就是邵天藝的學習。薛啓的話，等于在他自責竈膛裏添了一把柴，讓他一下子羞愧難當。

薛啓的目的達到，不再逗留，找了個借口，讓邵軍回去。

*

邵軍若有所思地回到屋裏，沒在餐廳見到大兒子。

“天藝呢？”

張錦欣正在給邵一豪挑魚刺，聞言答道：“回卧室了，叫他吃飯，他不吃。”

邵軍沒理會張錦欣，拿了大盤子，盛了飯，挨個盤子盛了肉，端着就上樓。

邵天藝正在房間裏啃面包，聽到敲門的是邵軍，就喊了聲：“進。”

邵軍推門進屋，入眼就看到大兒子手裏啃了一般的幹面包。

難以言喻的心疼登時吞噬了這個中年男人，他大步走上前，把飯菜放在邵天藝桌上，奪過兒子手上的面包：“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天天吃這些怎麽行。”

說完，他就把面包塞進自己嘴裏。

然後被噎到咳嗽：“咳咳咳！”

“……”

邵天藝無奈，拿過自己的水杯遞過去，伸手給邵軍拍背：“爸……”

随着這一聲“爸”，父子之間凍結的寒冰仿佛“咔嚓”破開一條裂縫，邵軍喝了水順了氣，捏着兒子的肩膀，制止邵天藝拍背的動作。

當爹十幾年，邵軍拉不下臉說道歉的話。可心裏的歉意積攢太多，需要宣洩。

于是他開口說道：“你願意學習了，爸爸太高興了！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爸爸買給你，獎勵你！”

邵天藝側眸看向他爸。

邵軍的一言一行，竟然跟“羅成文”提醒得殊無二致？

他不明白為何“羅成文”的猜測如此精準，但他餘光看到門口晃過的人影。

沒什麽可遲疑的，他按照“羅成文”教的，低聲問道：“爸，這還是我家嗎？”

一個簡單的問題，邵軍眼淚差點下來。

兒子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問出這麽紮心的話啊？？

不敢細想。

邵軍心潮澎湃，拍着兒子的肩膀肯定道：“當然是！說什麽傻話，有爸爸在，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邵天藝扯了扯唇角，露出個不算笑的表情。

“我不要獎勵，”他輕輕道，“我想把媽媽的照片重新挂出去。”

*

邵軍飯都不吃，就去把照片重新挂上了牆。

還特意加固了釘子。

等到夜深人靜，邵軍也去休息後，邵天藝迫不及待地給“羅成文”發信息：

【太不可思議了，我爸的反應跟你說的一模一樣！】

信息發送成功，邵天藝才發覺不對，急忙補上一句客套：

【你到宿舍了嗎？吃飯了嗎？】

對方回複得很快：

【到了，剛吃完，你心裏好受些了？】

豈止是好受，邵天藝看到張錦欣那尴尬的表情，心情好得都想唱歌。

想了想，他鄭重其事地編輯信息：

【謝謝你。】

媽媽走後，他一分鐘都沒有痛快過。

也很久沒有跟邵軍心平氣和的相處過。

所以他是真心感謝對方。

說完感謝還不夠，緊接着，又發過去一個紅包。

人家是出來勤工儉學的，沒道理讓對方白幫他。

然而等了一會兒，對面卻回他：

【心意到了就好，紅包就不用了，你還小，給自己攢些備用金。】

邵天藝在物質方面一向大方，看了這句，急忙要勸對方收下。

結果剛要打字，對面緊接着發來一句：

【你手上的傷還疼不疼？】

邵天藝一愣，暖流毫無預兆地湧上心田。

他沒跟任何人展示自己的傷口，自己都選擇無視，剛剛他爸都沒注意。

被人關心的感覺這麽陌生，又這麽喜悅。

【不疼了，謝謝。】他删除剛才編輯的話，重新輸入，發送。

對面秒回：【那就好。以後有事不要自己悶着，可以跟我說。】

【嗯！】

邵天藝鼻子有點酸，手指飛快地打字：

【哥，我能叫你哥嗎？】

【當然能。】

【哥。】

邵天藝叫得真情實感，這一刻，“羅成文”就像他親哥。

結果對于這聲稱呼，對方也回了他一個字：

【乖。】

“羅成文”絕美的笑顏，猝不及防沖進邵天藝的腦海。這聲“乖”，仿佛就響在他耳畔，帶着缱绻和笑意。

邵天藝心跳隆隆，臉頰發熱。

他退出界面，鬼使神差地打開地圖，搜索XX大學的位置。

他以前就知道大學離他家不算遠，但是直觀的從地圖上看到，還是第一次。

邵天藝盯着屏幕，心底一陣歡喜，又一陣失落。

要到周三，他們才能再見啊。

*

衛婷的遺像重新被挂到客廳。

隔日一早，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偌大的別墅，又剩張錦欣一人。

她可以毫無顧忌，咬着牙，死死盯着照片。

照片的人笑得燦爛，好像在嘲諷她計劃的失敗。

當年跟邵軍時，她還年輕，并沒打算取而代之，只想着邵軍有錢，撈點好處。

這個想法在她懷孕後，邵軍給了她一大筆分手費時，還沒有改變。

直到她獨自撫養邵一豪，體會到單身母親的不易，才一點點回過味來。

同樣是兒子，憑什麽衛婷的孩子能正大光明的喊邵軍“爸”，享受着優越的生活條件和教育資源；而她的孩子連爸爸是誰都不知道，買不起奢侈品，上不起私立學校？

這種嫉妒和怨憤，在孩子幼兒園最後一年時達到頂峰。

她也想讓邵一豪像邵天藝兒時那樣，去最好的小學，讀最好的初中；她也想像衛婷那樣，随随便便買上萬的鞋、十幾萬的包……

好在她住在邵家，離夢想一步之遙。

想到這裏，張錦欣對着照片一笑。

既然如此，就讓衛婷好好看看，她是怎麽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