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3

chapter 23

夜店裏,燈影交錯,樂聲如雷。

邵天藝靠在吧臺,喝了一口朗姆,随意地劃着手機。

由于看的認真,冷不防有人靠過來,他下意識地往旁邊躲。

“是我!”李岩大喊。

因為音樂聲太大,“咚咚”的節奏仿佛直接敲在心髒上。如果兩個人想交流,必須得貼近耳朵。

見是李岩,邵天藝才坐正了。

李岩順勢趴到他耳邊:“你呀!趙源欠的錢,你起訴他啊,扣他車扣他房,實在不行讓他爹媽還,你要他動物園幹啥?那玩意能盈利啊?拿來就賠手裏了啊!這麽多錢你打水漂都得聽個響吧!”

高中畢業後,邵天藝按照自己的心願,報了動物醫學專業。而且和李岩十分有緣的考到同一所的大學,于是兩人的關系越來越好,甚至在大學畢業後,共同開了一家寵物醫院。

至今營業一年多,沒有賠錢,也沒有致富。

李岩天天叨叨自己比上學的時候還窮,得知邵天藝私底下還借了別人錢,心痛不已。

這年代老賴遍地,邵天藝心怎麽比地大!

結果可想而知,錢要不回來了。

邵天藝聽着無動于衷,“嗯”了一聲,繼續擺弄手機。

趙源是他大學時期交的朋友,跟他非常投緣。

鑒于他從小到大交的朋友實在不多,每一個他都很珍惜,所以對方跟他借錢說要創業時,他才毫不含糊地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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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曾想對方拿着錢人間蒸發,再回來窮得叮當響,名下只有一個半死不活的動物園,明确地告訴邵天藝,要錢沒有,要麽用動物園抵賬,要麽就走法律程序。

李岩一看邵天藝就沒聽進去,嘆了口氣,再次貼到邵天藝耳邊喊:“你爸又給我打電話啦!問你最近怎麽樣!你不回去看看!”

這話邵天藝有反應,喝了口酒,把李岩的耳朵拽過來。

“別搭理他!把他拉黑!”

李岩:“……”

邵天藝當年收到那鑒定書,并沒有馬上拿出去。

如果需要總結“羅成文”教過的東西,最重要的一樣,他覺得是思考。

沒有“羅成文”在身邊,他學會了冷靜,之後分析眼下的情況,認為不是個拿出鑒定書的合适時機。

不提他才十幾歲,人微言輕,很容易被邵軍糊弄;就說這一劑猛藥,用早了,難免大材小用。

于是邵天藝後來的日子,揣着那個秘密,過得可謂“卧薪嘗膽”,整個高中時期,都忍受着張錦欣母子的存在。

終于在他考上大學,順利拿到衛婷留給他遺産後,張錦欣坐不住了,結婚的事重新提上日程。

邵天藝當然不會坐以待斃,跟張錦欣在家正面開戰,邵軍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但始終沒有再提把母子倆送走。

邵天藝長大了,也看清了。

于是僵持了兩年後,邵軍和張錦欣還是領了證。

然後領證不到半年,邵天藝把秘密捅了出去,順便收拾所有行囊,搬到學校附近,徹底離開了家。

後來的事,就是為了財産分割各種撕逼,張錦欣為了錢,跟邵軍打得天昏地暗。因為邵軍之前的粗心,在離婚上,被張錦欣扒了層皮。

至于邵一豪究竟是誰的兒子,邵天藝沒打聽,只知道邵軍徹底傷了元氣,一蹶不振了很久很久。

連頭發都白了。

再後來,邵軍就總聯系邵天藝,試圖修補父子關系。

可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傷了的心,哪能那麽容易修複。

邵天藝拒絕見面,就這麽過到現在。

在音樂和酒精的雙重催化下,邵天藝又把手機界面,點進了置頂的聊天框。

在備注為【天使】的界面裏,只有邵天藝單方面的信息:

【哥,我過生日了,又長了一歲。】

【哥,今天親手送走了一個小家夥,心裏還是難受。】

【哥……】

沒有一條回複。

邵天藝很平靜地又發去一條:

【哥,我想接下動物園,你覺得呢?】

這麽多年過去,邵天藝已經不糾結對方的失蹤了。相反,“羅成文”的存在成了某個符號,在他遇到任何困難或挫折時,只要單方面的“聊一聊”,就能感受到慰藉。

當然,邵天藝有時也懷疑,對方是真的出現過嗎?會不會是自己得了精神分裂,在痛苦的時候,分裂出一個人格來保護自己。

好在李岩也是見過“羅成文”的,有時還會問問邵天藝,這讓邵天藝保持清醒,他沒有瘋。

“喂!我叫你出來是散心的!你一個人喝悶酒幹嘛呀!”

李岩的大呼,喚回邵天藝的思緒。他扭頭剛要解釋“自己不悶”,可剛一擡眸,就略過李岩的肩膀,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哥……”邵天藝訝然,随即推開李岩追了過去。

他應該是有瘋的前兆了,因為他覺得自己看到了“羅成文”。

薛啓站在包廂外面,揉了揉臉,揚起唇角,才推開包廂門。

“壽星來咯!”

“喔吼!”

薛啓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身後音樂更聒噪,還是眼前的一幫狐朋狗友。

“壽星快來!坐主位!”

薛啓笑了笑,朝說話的羅成文走去。

然而走到半路,拐了個彎,坐到另一個人身邊。

“我還是挨着我親愛的表弟吧,他比你們想我。”

“快拉倒吧,你看任航的表情,是想你的樣子嗎?”

薛啓這個姑姑家的表弟,跟他只差幾個月。

因為年齡相仿,兩人逃不過大人的比較,表弟那人不如他“懂事”,好像天生有反骨,所以跟姑姑總吵架。

為此,小時候的任航,給薛啓背了不少鍋,倆人關系不睦,衆人皆知。

薛啓沒骨頭似的,勾着任航的脖子,扭頭湊近任航,跟任航對視。

這倆兄弟平時天南海北,很難讓人看出是兄弟。但坐到一起,眉宇間還是有些相似的,都是漂亮到讓人不敢直視的程度。

只不過薛啓這些年越長越妖,任航越長越冷。

這會兒兩人對視,任航的眼底都是冰碴,好像在用表情告訴任航:

你動我一下試試。

“任航你總這樣,會處男一輩子的。”任航眉眼一彎,調侃着松開了任航。

“那你就小心腎虛吧。”

任航往旁邊瞟了一眼,薛啓順勢回頭,看到自己身邊,不知不覺來了個小男生。

真的小,看上去就十八九歲,柔軟的羊毛卷耷拉在眉骨上,說不出的乖巧。

薛啓擡眸看向羅成文。

羅成文拿起酒杯,壞笑道:“別說哥哥沒送你禮物。”

衆人哄笑,都是熟人,也不在意這麽跟他開玩笑。

“我可謝謝你了,羅總。”薛啓也沒拒絕,從桌子上拿了瓶果汁,塞到男生手裏。

男生頓時臉紅,打開瓶蓋,給薛啓倒果汁。

夜店消遣,喝酒是肯定的。

酒過三巡,衆人就醉得差不多了。

薛啓趁人不注意,跟任航短暫地交流了兩句。

“一切順利嗎?”

“順利。”

未等多做交流,羅成文就步履不穩地搭上薛啓的肩。

“陪、陪我去趟衛生間。”

包廂裏有衛生間,但羅成文非要舍近求遠,跑到走廊盡頭。

然後趴在水池,吐了個昏天暗地。

薛啓十分嫌棄,遠遠地站在門口,揶揄羅成文:“不至于吧,不就一個項鳴嘛,追不到就算啦!今晚那男生不錯,帶回去咯!”

項鳴就是羅成文當年追的“星”,追着追着,竟然要追回家。

可惜追的不順利,這是借酒消愁呢。

“你懂什麽。”羅成文漱口洗臉,好受了許多。

腦袋也清醒了些。

“那男生,是你爸讓我給你挑的。”

他們這些人,外面都有各自的“人設”。

像羅成文,當了敗家子多年,卻把家裏的生意越做越旺。

像薛啓,資深纨绔,浪蕩花心,但背地裏吃素。

也只有親近的朋友,才了解彼此的迫不得已。

“謝了。”薛啓扶着羅成文走出衛生間,順便幫羅成文擦掉領子上的水漬。

“不過說真的。”羅成文正經了一會兒,又開始犯渾。

他伸手捏薛啓的臉,笑嘻嘻地說:“你在國外幾年,養的也太帥了吧!不如我衆籌包養你,怎麽樣?”

薛啓也不惱,順勢笑道:“那你動作可得快點,我行情好着呢,你排不上。”

兩人說笑着,羅成文突然臉色一變,捂着肚子道:“不行,我還得去衛生間。”

說着,也不等薛啓扶,自己就轉身快走。

薛啓被留在原地,決定不去打擾羅成文了。

但他也不急着回包廂。

他在走廊裏溜達着,想找個地方清淨一下。

結果走着走着,在一個轉角,被一條胳膊攔住。

胳膊的主人長着一張極為熟悉的臉。

邵天藝剛剛追來,腦子裏其實是鄙視自己小題大做的。

畢竟那個人,怎麽可能再次出現呢?

結果人不僅出現了,還讓他聽到那樣一句話。

邵天藝亂極了,重逢的喜悅還沒來得及感受,就被更大的震撼占據。

“包養”二字,實在不是什麽好詞。

再看對方一身名牌,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難道……堕落了?

邵天藝捂着胸口躲在拐角,獨自消化這個悲痛的認知。那可是拯救過他青春的人啊,怎麽會這樣?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是想不到答案的,所以當他發現“羅成文”走過來時,腦子一熱,擋住了對方的路。

故人重逢,薛啓也很意外。

這些年,他在國外也沒閑着,可算把薛家繼承人的位置坐穩了,也晃蕩到了二十多歲。

結識邵天藝那段往事,成了他年少過去的一小段插曲,由于跟自己的生活毫無關系,漸漸地,被他忘在腦後。

但此時此刻,他卻一下叫出對方的名字。

“天藝?”

不是不驚喜的。

那個被他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小孩兒,竟然已經長成大人了。

薛啓打量着邵天藝,對方現在的個子,都到了他鼻尖,不再留着長長的劉海,而是大大方方地梳着短發,露出眉眼。

不過邵天藝的眼睛看上去好多了,可能是動了手術,眼眶的問題大體解決,乍一看,看不異常。

但這會兒還是很醒目的,左眼明顯沒有右眼的光彩。邵天藝雙頰緋紅,右眼亮得出奇。只是目光垂着,呼吸也急促。

“哥。”邵天藝叫了一聲,嗓音發緊。

不等對方回應,他突然擡眸,直視對方的眼睛,害羞又大膽道:“我包養你,行嗎?”

薛啓一愣。

馬上反應過來,對方是聽到他剛才跟羅成文的玩笑了。

說起來,他還從未告知對方自己的真實身份。

鬼使神差般,薛啓緩緩彎起唇角:“我很貴的。3

聞言,邵天藝挺直腰杆,拍着胸脯,擲地有聲道:“本少爺出得起!”

他本意是希望自己看上去理直氣壯些,可這句話說出口,反倒讓他尴尬地想鑽進地縫。

太中二了,他怎麽這麽智障!

然而不等他找補,就聽對方笑了一聲,随即道:“好啊。”

接着,對方上前一步,站得離他極近,輕聲問他:“什麽時候開始?今天晚上?”

砰砰砰!!!

邵天藝的心跳很久都沒有這麽快過,一下一下仿佛跳出來。

他大腦一片空白,剛才的勇氣瞬間消散。他的圈子還是很幹淨的,唯一喜歡蹦迪的李岩,也是那種“幹蹦”的類型,從不出格的。

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接茬,腦殼都快憋炸了,也憋不出來一個音。

薛啓的笑意直達眼底,連他自己也很不理解這種愉悅。

可他就是覺得開心,重逢開心,看對方局促也開心。

好在他良心未泯,怕把對方憋壞了,主動說道:“不如明天開始吧。”

邵天藝如聞天籁,動作比思維反應快,不住地狂點頭。

然後機械性地聽從指揮,拿出手機,跟對方交換了聯系方式。

“好了,我先走了,明天見。”薛啓存下了邵天藝的號碼,收起手機,轉身走向包廂。

那裏還有一群朋友等着呢。

“好。”邵天藝攥着手機,戀戀不舍地盯着對方的背影。

終于呼吸順暢,四散的魂兒也回歸身體,他才發覺自己過于緊張,後背都被汗濕透了。

李岩蹦夠了,邵天藝負責送其回家。

一路上,李岩都是叨叨叨,但邵天藝壓根沒聽見,連自己怎麽回到的住處都不記得。

當他找回意識時,自己已經縮在被窩,捧着手機,來來回回看那一串號碼。

備注也是對方給存的,名為“哥哥”。

“不可能吧?”

邵天藝還是覺得暈,畢竟喝了酒,說不定之前發生的事,是自己在做夢。

這麽想着,他索性扣下手機,塞到枕頭底下,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

也許睡醒了,真的是大夢一場。

他也好繼續過日子。

第二天,邵天藝是被電話吵醒的。

李岩喝的比他多,起的比他早,起了還要騷擾他。

“喂……”邵天藝困得睜不開眼,接了電話就繼續閉眼睡。

“邵天藝,”李岩的聲音沙啞,聽起來也不美妙,“我今天上午去不了了,起不來。”

按理說,朋友之間最好不要合夥做生意,不然容易鬧崩。

但邵天藝和李岩卻都是粗枝大葉不愛計較的性子,合作這麽久,從沒鬧過矛盾。

邵天藝“嗯”了一聲表示同意,翻身道:“挂了。”

“等一下。”李岩急忙攔住,“我剛才想起來,你昨晚好像跟我說,你遇到那誰了?”

作為邵天藝的好友,他已經知道那位帥出天際的哥哥不是邵天藝親哥,這些年邵天藝多記挂對方,他也看在眼裏。

“感覺上是遇到了,”邵天藝迷迷糊糊道,“但又沒有完全遇上。”

李岩懵了:“啊?那到底是不是啊?”

“唔……”邵天藝也想不起來了……

正茫然呢,聽筒裏“嘟嘟”了兩聲。

邵天藝把屏幕舉到眼前,努力看清是誰打來電話。

屏幕上方赫然顯示着:

【哥哥】

邵天藝:!!!

從床上彈了起來,他果斷挂掉李岩的電話,然後深呼吸了兩下,按了接通,佯裝鎮定地把手機貼到耳朵上:“喂……”

“起了?”

邵天藝魂牽夢繞的聲音,從他自己的手機裏,鑽進耳中。

邵天藝頓時像是又喝醉了。

“剛醒。”他緊緊攥着手機,确定昨晚的經歷不是夢。

“那就好。”對方說,“昨晚太匆忙了,你今天什麽時間有空?咱們見一面吧。”

“現在!”邵天藝一掀被子,怕人丢了似的,急切道,“我現在就有空,在哪裏見?”

見面的地點,約在他們當年見面的那家咖啡店。

邵天藝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某種故意。

他只知道,自己的唇角怎麽也控制不住往上翹,馬不停蹄地洗了個澡,把衣櫃掏空了,才勉強找出一身差強人意的行頭。

而且從住處到咖啡店,他幾乎照了八百遍鏡子。

成年後,他經歷過一次眼眶整形術,矯正了以前的多數外形問題。

看上去,好看了一些。

他這麽安慰自己。

到了咖啡店,邵天藝還是很緊張的。

尤其發現對方已經到了,而且就坐在當年的那個位置。

“嗨……”

走的近了,邵天藝慌得不知所措,打了個招呼,又覺得自己好傻,趕緊坐下。

薛啓看着眼前的人,沒有了夜店走廊晃眼的燈光,對方變得更真實。

記憶中的小孩兒穿過時光,坐在他面前。

更高了,更帥了。

但舉手投訴的局促和小心,又還是那個單純的小孩兒。

薛啓情不自禁地一笑:“好久不見,天藝。”

邵天藝從進門開始,就沒敢直視過對方。這會兒他雙手握着水杯,鼓起勇氣,一點一點擡起頭,緩緩看向對方。

啊,還是那麽漂亮又溫暖的笑容呀。

跟他夢裏一模一樣。

不知為何,邵天藝鼻子發酸,想笑,又怕眼淚湧出來。

多年不見的陌生感忽然就沒了,能再見,好幸運。

“哥,”他又低下頭,掩飾一下自己的喜悅,“我終于能當面跟你說聲謝謝了,你送我的禮物,我有好好珍惜。”

邵天藝真的是來敘舊的,把這些年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跟“羅成文”講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我爸了,”邵天藝語氣平靜,“現在我一個人住,把我媽留給我那套學區房賣了,買了個偏一點的房子。”

漫長的歲月裏,邵天藝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喜歡男人。

既然如此,他應該跟結婚生娃沒有緣分了。

所以也沒必要留着學區房給孩子,倒不如置換個更舒适的空間。

而且他爸還找不着他。

薛啓默默聽着,時不時點點頭。

跟他當初預期的一樣,邵軍果然沒有告訴邵天藝“真相”。

而邵天藝,比他預想的還要聰明些,知道留着王牌,忍到最合适的時期。

邵軍那種人,責任心重,又耳根子軟,被騙了那麽久,又讓自己孩子吃了那麽大個虧,這事兒能折磨他一輩子。

以後也不會再随便找伴兒了。

他摩挲着杯子,琢磨待會兒邵天藝問起,他該怎麽描述自己更好。

可是邵天藝說完就沉默了,什麽都沒問。

兩人誰都不吭聲,邵天藝佯裝喝水,舉着杯子不放下。

他當然想問問對方這些年去了哪裏。

可他說不出口。

對方都“下海”了,他再問,豈不是揭人傷疤?肯定是遇到了什麽困難,才不得不出賣自己。

一定是這樣!

邵天藝在心裏給對方下了定論,接着就開始心疼。

對方幫了他那麽多,他卻什麽忙都幫不上。

薛啓等來等去,見邵天藝遲遲不開口,幹脆主動挑起話題:“天藝,你經常包養人嗎?”

“當然沒有!”

邵天藝被懷疑了作風問題,立即予以否認。

可說完他又想,萬一對方嫌他沒經驗,反悔了怎麽辦?

于是他又馬上補充:“但我可以學!”

薛啓“噗嗤”樂了。

還有比這更有趣的事嗎?

他仿佛從無窮無盡的報表和爾虞我詐中擡起頭,看到了碧空和天光。

所以他會心一笑,很紳士地說:“沒關系,我教你。”

在對方松了口氣的表情中,他慢悠悠道:“首先,你得給我找個住的地方。為了給你省點錢,帶我回家吧。”

意料之中,邵天藝震驚了:“!!!”

邵天藝從未想過,回家的路會如此忐忑。

某人就坐在他的副駕,不說話,光是喘氣,就讓倍感壓力。

因此他拐錯了三次路口,走錯了兩次路線。

好在有驚無險地到了住處。

邵天藝的房子是個兩居室,沒有別墅那麽大,但戶型開闊,光線極佳,而且陽面正對一片湖,客廳外面還有個外陽臺,可以讓人偷懶和賞景。

“我這裏住着還是挺舒服的。”

邵天藝怕對方看不上,進門就誇:“樓上樓下都沒小孩,很安靜。”

薛啓神色自然地走進屋裏,跟他自己的住處比,這裏的客廳還沒有他卧室大。可廚房吧臺上放的碗,客廳桌上歪歪扭扭的電腦,都如此鮮活有氣息。

“我很喜歡這兒。”他說。

邵天藝提起的一顆心,終于稍微放下了。

這時,手機響了。

是寵物醫院的前臺打來的。

剛接通,前臺姑娘就操着一口翻譯腔道:“哦我親愛的老板,請問您今天還有上班的計劃嗎?”

人是李岩招的,說邵天藝太悶,找個開朗的員工,也好熱鬧熱鬧。

邵天藝怕“羅成文”聽見,趕緊捂着手機:“我馬上去。”

說完,他就匆匆道:“哥,我得上班了。”

薛啓:“去吧。”

邵天藝滿腦子漿糊,翻出一把家裏的備用鑰匙,就急匆匆出了門。

等他鑽上車,準備上路時,他才突然想起。

哥一個人在家幹嘛呀?

他又急忙拿出手機,編輯信息,想告訴對方,家裏有吃有喝,電腦和wifi的密碼是多少。

結果他信息還沒編輯完,心有靈犀般,對方就給他發信息了:

【開車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哦。】

邵天藝馬上捂住胸口。

重逢之後,他這心跳,就沒正常過。

薛啓是真的喜歡這兒,挨個屋子參觀了一遍,看哪裏都想笑。

他是很樂意在這裏住的。

可他還有事。

把鑰匙放進貼身的口袋,薛啓出了門,回到自己的住處。

他前一晚是在羅成文那邊過夜的,平時如無必要,其實他不回來。

今天他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司機就來接他了。

還是當年的司機,只是老了一些。

一路無話,到了薛宅,薛勝強正獨自在餐廳吃早午餐,看樣子,是剛起床。

保姆忙忙碌碌地往餐桌端食物,薛勝強卻只吃自己盤子裏的一點。

“爸,我回來了。”薛啓面帶笑容,春風般走進餐廳。

“還知道回來看看我?”薛勝強掃了薛啓一眼,就繼續吃吐司。

“怎麽會不看您呢。”薛啓入座,保姆馬上給他也端來餐盤。

薛啓回國一年,每周要至少回薛宅三次。

有時是陪薛勝強吃飯,有時是陪薛勝強喝茶。

薛勝強管這個叫“父子時光”,而薛啓,當這是上班。

薛勝強往吐司上鋪了一片生火腿,咬了一口,提起話題:“最近見着任航了嗎?”

薛啓正在擺弄吐司,聞言動作一頓。

他剛見過任航,薛勝強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他習慣揣測薛勝強的意圖,早已生出了本能。

于是他笑了笑,反問:“昨天剛見過,羅成文他們給我補過生日,您忘了嗎?”

“哎呀,瞧我這記性。”薛勝強也笑了,說道,“提起他,我是想跟你說個八卦的。”

“什麽?”薛啓跟着吃吐司。

“聽說他又跟之前那男人搞在一起了。”薛勝強看上去很高興,甚至有點得意:“你那個姑姑不聽勸,當年就關了他半年。不成器的東西,枉費你姑姑對他的培養。”

薛啓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任航從小倔強,有自己的想法。”

薛勝強收起笑臉,不屑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他擁有的,都是誰給他的。”

“爸您放心,”薛啓卻笑得更燦爛,“我可比他懂事多了。”

說着,他從面前的白瓷盤裏,挑起一片紅色的火腿。

面不改色地吃掉。

薛勝強又有了笑容,給薛啓多夾了一片:“我兒子自然比別人強。”

放下筷子,他用旁邊的白布擦了擦手:“任家的董事會要開了,這是個好機會。我看你姑姑和任航都不行,你想想辦法吧。”

薛啓:“明白。”

邵天藝心情很好,哼着歌,到了醫院。

前臺女生留着利落的短發,邵天藝前腳踏進門檻,她後腳就調侃:“邵老板,有好事兒呀?”

邵天藝立馬換回理智,穩重地回應:“今天有客人麽?”

女生叫“小萱”,點着頭說道:“洗了一只金毛,本來還來了一只美短,但就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就沒做。有個客人要給狗狗做絕育,在裏面等着了。”

雖然是“醫院”,他們也接“洗澡美容”等等業務。

邵天藝颔首,往裏面走。

小萱卻不放過他,笑着追問:“老板,你還沒說到底有什麽好事呢!”

邵天藝沒法,回頭撂下一句:“不如你想想中午吃什麽吧。”

手術邵天藝做過無數次,現在熟能生巧,完成得很快。

剛送走客人,李岩來上班了。

“你不是不來嗎?”邵天藝在倉庫收拾藥品。

“我發現在家待着沒什麽事做,還是來了。”

李岩放下包,就開始幫着邵天藝清點。

兩人幹得快,沒一會兒就把店裏的東西清點完畢,跟賬目對上。

之後沒有客人,兩人就能休息。

“我說天藝啊,”李岩抱着保溫杯喝開水,“我怎麽記得,你跟我說,你把你哥包養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後,記憶也慢慢複蘇了。

“噓!”邵天藝趕緊制止李岩,聽了一會兒,确定小萱沒來,才對李岩搖了搖頭。

李岩嘿嘿一笑。

邵天藝明白李岩的心思,小萱長得好看,性格也好,李岩之前招她,是有一點私心的。

奈何朝夕相處,李岩還沒把人追到手,邵天藝卻被迫夾在中間,時不時地被小萱八卦一番。

有苦說不出啊!

“自己人,怕什麽。”李岩小聲嘟囔。

邵天藝無情提醒:“不許告訴她。”

“是是是,”李岩繼續小聲,“那你到底什麽情況?是真的?”

邵天藝遲疑兩秒,還是點了點頭。

“瘋了瘋了。”

李岩痛心道:“邵同志,你清醒一點!再有錢也不能這麽造啊!”

他開始苦口婆心地給邵天藝算賬,先是打算接手一家肯定會賠錢的私人動物園,現在又包養個一看就是夜店頭牌的男人,寵物醫院那點利潤肯定不夠邵天藝花的,到時候沒錢了怎麽辦?花完了老本,難道要借錢?走上傾家蕩産的道路?

邵天藝都聽笑了。

“我在你心裏這麽沒數嗎?”

他反問李岩。

“你有數?哼。”李岩有理有據,“你哥一個月要多少錢?”

“呃……”邵天藝語塞,這個問題,确實沒有提。

他的思緒順勢而飛,不禁想到,他們這種關系,需要簽合同嗎?

能有法律效力嗎?

“你呀你呀!”李岩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恨鐵不成鋼的字。

兩人的對話沒有繼續,李岩還欲再勸時,小萱來敲門:“二位,一位趙先生找邵老板。”

李岩瞪了邵天藝一眼,邵天藝笑了笑,出門去了前臺。

趙源個子不高,白胖白胖的,看上去一團和氣,只是頭發不多,有點顯老。

邵天藝一來,他就湊上前:“你考慮的怎麽樣?要我帶你去看看嗎?”

邵天藝點點頭。

回首跟一臉警惕的李岩道:“店裏幫我看一下。”

李岩又瞪了他,卻也只能擺手讓他走。

邵天藝跟着趙源,驅車來到郊區。

一段蜿蜒曲折的小路盡頭,就是那家動物園了。

邵天藝小時候還跟邵軍來過幾次呢,那時動物園非常紅火,游客絡繹不絕。

只是長大後,他就沒去了,想不到一轉眼,動物園破敗下來,門可羅雀。

連大門的招牌,都一股要倒閉的氣息。

兩人開進動物園的停車場,各自下了車。

趙源馬上開始介紹:“別看設備舊了些,我這裏的動物可都很健康,能活很久呢。”

邵天藝沒接話,只是示意趙源走。

趙源雖然是園長,但平時并不管事,園裏的大事小情,都有副院長來辦。

他們從停車場走出來,就遇到來找他們的副院長。

副院長是位年長的女性,年近五十,長得跟趙源一樣圓潤,左手腕戴了只玉镯。

邵天藝注意到這個細節,也是因為副院長對他伸出胳膊:“邵先生是嗎?歡迎歡迎啊!”

“您好。”邵天藝淺淺地跟對方握了手。

趙源就替他補充了:“我帶我朋友來參觀一下,說不定以後他就是你們園長了。”

“好好好,您随便看。”副院長環顧四周,伸手往後一指,“從那邊開始吧!那邊是猴山,游客最喜歡。”

邵天藝不置可否,同意了副院長的建議。

猴山确實是座小山,外圍挖了一條深溝,游客這一側有高高的網,使人離猴子們很遠,保護游人安全,也保護猴子們的場地。

作為重點參考位置,邵天藝去了,卻一眼看到猴子活動區域內,有半張“蛋黃派”的包裝。

已經被蹭的跟土地一個顏色了。

動物園現在屬于關閉的狀态,動物們自由活動,卻沒有游客,只有邵天藝他們幾個。

趙源倒是沒注意到邵天藝的視線,道:“只要猴子們在,咱們游客就沒斷過。天藝,你去查查一只猴子多少錢,肯定是值的。”

邵天藝沒接茬,轉身就說:“下一個是什麽?”

私人動物園投入多成本高,趙源這家,其實比較小型,并沒有多稀罕的動物。

只有猴子、猩猩、老虎、熊、鹿、鴕鳥、鹦鹉、孔雀、蛇……

邵天藝逛了一圈,聽趙源誇誇其談,直到走回原地,也沒表态。

趙源給了副園長一個眼神,副園長就走了。

停車場只有他們倆,趙源就說:“天藝,我是真有困難,不然也不會把動物園給你,咱們這麽多年朋友,我是坑過你一次,但不會坑你第二次的,上學那會兒,我對你咋樣你是清楚的。你看你給個準話吧。”

這幅感情牌讓邵天藝心裏嘆氣,直視趙源道:“現在動物園是虧損的吧?維持下去,都是問題。”

被無情揭穿,趙源噎了一下,開始耍賴:“我實在沒錢了,要是看不上這破園子,你起訴我吧,我蹲監獄去,好歹吃穿不愁了。”

正常人跟無賴怎麽講道理?邵天藝也無語了。

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嘆氣,伸手說道:“合同給我,我回去看看。”

“诶!”趙源喜上眉梢,趕緊麻利地從車上拿出文件袋,遞給邵天藝。

回到車上,邵天藝看了眼副駕座上的合同,想到李岩又要叨叨他,無奈地自嘲一笑。

他還是不忍心啊,那小鹿餓的都能看見排骨了,他不管,趙源還不知道要怎麽處理它們。

正準備發動車子回去,邵天藝手機響了一聲。

這天是邵天藝“絕不錯過信息”日,他急忙拿起手機,果然是哥的來信。

終于從眼角眉梢滲出笑意,邵天藝解鎖屏幕。

【晚上吃什麽呀?】對方問。

【我回去做!】

邵天藝迅速回了一條,接着再編輯:【哥你想吃什麽?有忌口嗎?我大概一小時能到家,你還需要我買點什麽?】

對方回:【只要是天藝做的,我都喜歡。你随意發揮咯!】

“呼——”

邵天藝一巴掌拍向胸口,只是信息而已,為什麽心跳也要不正常?

這樣下去,會得心髒病的吧?

想到某人在家裏等着他,邵天藝美得冒泡,反複看那幾個字,傻笑了半天,怎麽都控制不住。

接着他給對方回複:【那你睡一覺,我很快就到家。】

得到了【好】的回應,他扔下手機 ,歸心似箭地發動車子。

順便還把導航定在超市。

晚飯的菜譜噴泉似的往外冒,他長大了,可以在哥面前炫一下技能了!

必須好好發揮!

明後天就會把存稿全部發出來完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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