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祭山神

第十三章:祭山神

張家村原本也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落,他們信奉山神,每年五谷豐登之時就會用牲畜祭祀山神,感謝饋贈,也祈禱來年風調雨順。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山神的需求越來越大,胃口也越來越大,普通的牲畜不再能夠滿足它的胃口,它開始索求更多,從女童到少女再到女人,祭祀的時間也從一年變成半年,三個月,甚至是到現在的一個月。

山神越來越像是邪惡的化身,張家村的村民卻沒有感到害怕,相反他們樂意成為祭祀的幫兇,因為他們填飽山神欲|望的同時,山神也會施以恩惠,只是這些恩惠變了樣。

一開始他們祈求的就是五谷豐登,無災無痛,不被山魈邪祟侵擾,大家得以安居樂業。

漸漸地,他們不再滿足于現狀,他們也膨脹了欲|望,想要更多。或是金錢,或是利益,或是虛榮。

山神慷慨地滿足了他們,但不是一次性,而是祭祀一次滿足一點,等到它不再需要祭祀,就會滿足全部。

村子平靜的表象下,随着祭祀的開始,很快就會迎來狂歡。山神再一次降臨,意味着他們離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更近一步。

他們逐漸泯滅了良知,不覺得自己殘忍,反倒為美好的将來沾沾自喜。

“只要祭祀不降落在我的頭上,我就是永遠的勝利者。”

每個人都沉寂在這樣的幻象中,越是活的久,這樣的念頭越是強烈,好像自己已經劫後餘生,等待的将是想要的榮華富貴。

貪婪吞噬了人心,他們看不見危險早已悄無聲息地籠罩在村莊的上空。即便有人察覺到異樣,也不敢反抗村落的權威,随波逐流,麻木地成為他們中的一份子。

白日短暫的烈日不能驅散長久的黑暗,随着太陽落下去,更深的陰影侵蝕進村落,一切又置身于黑暗中。

留下來的第一天除了早上的騷動,後面沒再發生蜂擁而至的事,戎霜三人規矩地留在桑老九家,除了青禾和戎霜偶爾出門外,耶律雪就像個大家閨秀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大夥想看一眼都難。

戎霜帶着面具,脖子上纏着繃紗,特征太過明顯,不管走到哪兒都很顯眼。相比之下青禾稍微收斂一下氣息,村民就很容易忽略過去。

戎霜吸引了大半的注意力,青禾順利把這個村落探了探,但遺憾的是她沒有得到更有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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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殘忍的祭祀,這個村落正常的讓人覺得詫異。附近沒有妖邪的氣息,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鄰裏和諧,互幫互助。

唯一的問題就是那座宗祠,別說是靠近,戎霜和青禾只要出現在附近,立刻就會有人上前顧左右而言其他,強制性的把她們帶離。

戎霜和青禾為了不打草驚蛇,只是象征性地好奇問兩句,知道是宗祠後便不再多言。村落裏的人防着她們,和氣之下笑裏藏刀。

戎霜決定夜裏去一探究竟,白日收斂了多餘的動作。

傍晚還是桑老九生火做飯,他一個人忙前忙後,戎霜站在門口看着,果不其然又是白霧升騰。今日晴朗無雨,濕潤的柴火在烈日的炙烤下怎麽也該幹透了。

戎霜的直覺告訴她這個柴火有問題,她挽起衣袖,渡步進廚房道:“大叔,你看我在這裏幹站着也沒什麽事,不如我來幫你生火。”

戎霜熱情洋溢,說着就撿起地上那堆看起來黑乎乎的幹柴,順勢往爐竈旁邊的小板凳上一坐,不給桑老九趕人的機會。

大概是覺得廚房裏沒什麽問題,桑老九默許戎霜留下。戎霜一邊往爐火裏遞幹柴,一邊觀察這東西。入手的觸感很輕,很幹燥,怎麽看都是易燃之物,但火苗一舔舐就是濃煙滾滾。

嗆人的煙味中有股極淡的柳木之氣,微弱的靈力随着火光散去。

柳木天生有靈,和桃木并為道門最簡單也最行之有效的法器,可以避鬼驅邪,用途廣泛。

戎霜有些驚訝,她再度看向手上的幹柴,探出一縷靈氣包裹。

暴虐的戾氣,燃燒的怒火,痛苦的憎恨……在靈力覆蓋的一瞬間,無數陰暗的氣息傳遞過來,像野獸一般撕咬戎霜的靈力,它們嘶鳴怒吼,帶着濃濃的不安。

戎霜面色微變,立刻切斷那股靈力,趁桑老九不察,将手上這節柳木收入腰間的錦囊。

做完這些後再看向地上那捆幹柴,戎霜的神情變幻莫測。她往爐火裏扔了一張火符,不用再添新柴也能燃燒很久。

邊境的人們吃食簡單,因為家裏有客,桑老九多做了幾個菜。他手藝非常一般,對于戎霜這種不挑食的人而言都是勉強下咽的程度,更別說是耶律雪和青禾。

桑老九表現出足夠的熱情,戎霜三人也很配合,耶律雪從頭到尾面不改色,看的青禾一陣心疼。

用過晚膳青禾幫忙收拾桌子,把桑老九支開去廚房。

戎霜帶着耶律雪進了房間,拿出廚房的那節柳木給她看:“這村子裏燃燒的白霧不是因為柴火濕潤,而是因為他們用的是這種東西。我簡單地檢查過,這應該是柳木。和普通的柳木不同,這棵柳木已經産生靈體,但其本體被污染成這樣,靈體基本上在堕|落為邪靈的邊緣,亦或者它已經是邪靈。”

耶律雪體弱缺魂,這種帶着邪氣的東西不能過她的手,戎霜知道這一點,在她伸手過來時搖了搖頭。

耶律雪心領神會,她挑亮燈火湊過去,仔細地觀察那截柳木,道:“你是懷疑這個村子裏的變故和柳木靈體堕|落有關?可既然是它的本體,又為什麽要拿給村民做柴火燃燒?本體受損,它的靈體也會受傷。”

戎霜垂眸道:“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而且我們在這個村子裏裏外外走了一圈,都沒有瞧見柳樹。如果它真被這個村落供奉了那麽久,怎麽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

脫胎于道的靈體如果不靠吃人進補,想要獲得更多的靈力除了日月精華,就是人間的供奉,當找到一個合适的供奉地後,它們會想辦法讓自己滲透進這個地方,這不僅是為了讓更多的人信奉,也是一種同類間的标記,讓同類知道這個地方歸它所屬。

“沒有柳樹?那可有其他頻繁出現的東西?”耶律雪也感到詫異,她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可是又說不上來。

戎霜皺了皺眉,道:“沒有,這個村子裏沒有任何和山神有關的東西,除了我們進不去的那個宗祠,看來那個地方我是非去不可。”

戎霜收起柳木,用一張符紙斂去上面的氣息。她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黝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十分适合出行。

耶律雪叮囑她要小心,如果發現不對勁先回來從長計議,不要盲目沖上去。

“放心,我有分寸。”戎霜笑了笑,燈火搖曳,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耶律雪發現她面具下的眼睛閃過一抹紅光。

夜深人靜,村子裏的燈火逐漸熄滅,所有的喧嚣都歸于寂靜。戎霜三人同樣上|床休息就寝,只是她們都沒有睡着。

不知道過去多久,黑暗中多了輕微的腳步聲,另一間房的桑老九又爬起來了,戎霜知道,又到了他去給宗祠裏的人送食物的時候。

耶律雪睜開眼,她摸到戎霜的手,在她的手心寫到:“走?”

戎霜颔首,掀了被子下床。另一邊青禾也醒過來,她被留下照顧耶律雪,不會跟着戎霜離去。

戎霜斂去周身氣息,很快便追上桑老九。但是她沒有跟在身後,而是借着夜色穿行,在桑老九前面趕到宗祠。

借着這邊的燈火可以看清宗祠的全貌,在多數是泥瓦石牆的村落中,這座宗祠修的很氣派,它整體都是木質,寬敞高大,面前鋪着青石板,兩側平坦開闊,一覽無餘。若是有個人影晃動,很容易就會發現。

不過因為屋脊太高,燈火有限,屋頂反而成了視線死角,不易被人察覺。

戎霜足尖輕點,飛身而起,她似一縷清風飄過,輕盈地落在屋脊上,順勢俯下身,借着屋脊來遮掩自己的身形。

宗祠裏很安靜,戎霜找到房頂的天窗,探頭看下去。

正如青禾所說,宗祠裏面關着兩個女人,她們被鐵鏈鎖着,神情哀戚,相互依偎在一起。年長的飽經風霜,兩鬓已有斑白之色,年幼的不過十六七歲,蜷縮着身體縮成一團,顯然是害怕極了。

戎霜的目光只在她們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随後開始打量這個宗祠。天窗的位置在正中,開口合适,足夠看清大半的情況。

一般宗祠都是供奉靈位,這點就是這個村落也不列外,每一個靈牌的面前都點着一盞油燈,這讓整個屋子亮堂起來,黑暗之地越發的少。

視線順着靈牌往上,映入戎霜眼底的是一尊高大的雕像,人首蛇身,蛇尾盤踞在底座上,袒胸露乳,胳膊上戴着蛇形的臂钏,就連脖子上挂着的璎珞也有蛇的特性。

戎霜從上往下倒看,不覺得這種雕像擁有神性,反而邪氣逼人,仿佛下一刻就會幻化成真,為禍一方。

這供奉的都是個什麽玩意兒?

戎霜眉頭直皺,忽然察覺到異樣的視線,她猛然回頭,只見在她身後一團濃墨似的東西死死地盯着她,一動不動。

戎霜心中大驚,借力翻身而起,長|槍随之刺出。

那東西不躲不避,無數只觸手閃電般朝着戎霜襲來,頃刻間就纏上她的手腳,拽着她壓倒在屋脊上。

戎霜的槍穿透黑霧,卻是什麽也沒有。

“有人來了。”

戎霜聽見沙啞的聲音落在耳邊,那團黑霧收回自己的觸手,把自己融入黑霧之中。它沒有惡意,也沒有殺意,就這樣靜靜地站着。

戎霜心念一動,長|槍消失在手中,她扭頭看了黑霧一眼,覺得它身上的氣息有點熟悉。

來的人正是桑老九,依舊小心警惕,進了屋子就連忙關上門。

兩個女人看見他來了,免不了一番掙紮,鎖鏈聲和哭聲混在一起,在黑夜裏格外的明顯。

戎霜離天窗有點距離,她不好挪動,就在原地躺下,凝神聽屋子裏面的談話。

“老九,你昨天不是說想到辦法了嗎?為什麽今天還沒有人來頂替我們?你就算不為我着想,你也要為我們女兒想想啊!她才十六歲,你忍心看着她和我一起去死嗎?” 女人哽咽着質問,聲音裏充滿了迫切。

戎霜甚至能夠想象到她緊握着桑老九的手,淚流滿面的樣子。

小姑娘倒是沒有吭聲,只有細弱的啜泣聲。

桑老九梳理着張桃淩亂的鬓發,跪坐在她們身前,眉間的猶豫之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深思熟慮後的狠辣:“你們放心,明日,明日我一定把你們換出來。那三個姑娘貌美如花,山神一定會更滿意。”

張桃聽到這兒抹了把眼淚,道:“你不會想把三個人都交出去吧?留一個,留一個以後還能用。”

張桃輕拍丈夫的手,在她身後,雕像低眉,那雙狹長的眸中,神色妖異。

屋脊上,戎霜一陣惡寒,她身後的黑霧歪了歪頭,似乎在思索桑老九說的人是誰。

桑老九對張桃的話言聽計從,夫妻二人開始商量留下三人中的哪一個。

青禾看起來不好相處,戎霜外向不好控制,如果先除掉她們二人,剩下的耶律雪就是個病秧子,手無縛雞之力,不管是賣掉還是自己留着都很合适。

夫妻二人一拍即合,身邊的女兒也明白自己不用死了,漸漸地停止了哭聲。他們一家子其樂融融,沒有了死亡威脅,甚至還高興地商量這次要山神滿足什麽樣的願望。

戎霜大受震撼,饒是她對這個村子不抱希望,還是被這樣的言行震撼。屠刀尚在頭頂,只因為轉嫁他人,他們就忘乎所以。

戎霜搖了搖頭,她瞥了一眼黑霧準備離開,黑霧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伸出一根觸手纏上她的腰,拖着她飛入身後無盡的黑夜中。

腰上的感覺很軟,這讓戎霜放棄動手的念頭,她跟着這黑霧一直往黑暗中去,四周的景色飛快地倒退,戎霜仔細辨認,發現這是她來時的路。

黑霧的速度算得上快,不過一會兒工夫它就帶着戎霜回到桑老九家,暗夜裏,它收回自己的觸手,冷聲道:“不想死就連夜離開。”

戎霜故作為難道:“不是我不想離開,是我不能走。我妹妹身患重症,聽說山神手上有聖水,包治百病,我還等着救我妹妹呢!”

“聖水?”黑霧一聲冷哼,忍不住怪笑起來,那笑聲悲涼痛苦,帶着戾氣和不甘。

戎霜瞳孔驟縮,這個感覺很熟悉,是昨夜在窗邊的人影,也是今日燃燒的柳木。

“這裏沒有聖水,只有死亡。”黑霧怒吼一聲,霧氣翻湧,觸手飛舞,看的出來她在極力克制內心的洶湧澎湃。

戎霜這一次看清楚那飛舞的觸手,分明是一根根柔韌的柳枝。面前這團黑霧就是堕|落的柳樹靈體,但看的出來她還保留很大一部分理智,一直在和堕|落後的負面情緒對抗。

在她的身上有憤怒,痛苦,失望,暴戾……但沒有殺意和邪氣,宗祠裏被供奉的那尊雕像都比她像個邪靈。

戎霜感到詫異,試探道:“不如我們進屋聊聊?”

黑霧瞪她一眼,罵道:“冥頑不靈。”

戎霜聳了聳肩,道:“我這是有求真務實的精神,你不說清楚,我怎麽能夠明白這種事有多危險?”

黑霧啞然,可很快她意識到戎霜是在诳她,她憤怒地甩出柳條抽向戎霜,被戎霜輕松躲過去。

戎霜站在院子裏,身形挺拔,像一株四季常青的竹子,充滿了韌勁。她面帶笑意,看起來是真的很想和黑霧談一談。

可是黑霧不再理她,見一擊不中直接紮入黑暗中,很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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