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齊淩最後暈乎乎的被陸一炀抱了很久。

他們像久別重逢的熱戀中的情侶,親了,就想要更多。

可是更多,他們沒有辦法擁有。

等兩人的氣息都不再那麽的混亂,齊淩被抱得起了一頭的汗。

陸一炀看着夜色裏齊淩紅的不太正常的臉,很想再咬幾口。

頭還沒探過去,就被齊淩擡手擋了一下:“別來了,我吃不消……”

聲音軟軟的,像是在撒嬌。

陸一炀側頭低低的笑。

他也不太吃得消:“不鬧你了,我是想叫你出來放煙花的。”

陸一炀揚了揚手上的袋子:“裏面有煙花棒,還有好吃的。”

齊淩松了還牽着陸一炀的手,看到袋子裏零食水果還有兩盒煙花棒,心裏暖洋洋的:“從哪裏弄來的?”

“我爺爺奶奶那兒。”陸一炀拿出煙花棒的盒子和火柴,讓齊淩拿着棍子,低頭點燃。

很快,縱橫交錯的成千上萬的火星把兩個人的臉頰點亮,兩人的笑容都和孩童時一樣的天真浪漫。

陸一炀帶來的煙花棒燃燒了很久都沒有熄滅。

陸一炀又續了一根點上,綿綿無絕期的小美好,好像一直都不會停止。

兩人聞着空氣裏的淡淡的火藥味,一開始都盯着火焰。

看久了才發現,拿着煙花棒在火光對面的那個人才是最好看的。

于是目光交彙。

煙火棒一根接着一根,他們就挺好意思的看了對方很久,都舍不得收回視線。

陸一炀拉着齊淩找到小區的一個套石凳圓桌處坐了下來。拿了個星球杯塞給齊淩。

齊淩對這種甜甜的零食根本沒有抵抗力,乖乖的低頭吃。

齊淩記得陸一炀在微信裏告訴過他爺爺奶奶家住在郊區,挺遠的。

“你不是在爺爺奶奶家?”

陸一炀:“嗯,做地鐵過來得一個多小時。”

齊淩:“怎麽過來了?”

陸一炀:“來上托福和AP,之前的課還存着沒上完。”

齊淩愣了一下,随即點點頭嗯了一聲。

齊淩拆開第四個星球杯,拿着塑料小勺子一口口的挖着吃。

陸一炀側頭看着他的有些小得意的:“我可是為了回來找你,特別排的節課,不然我爺爺奶奶肯定不會讓我回麒麟街。他們管我管的可嚴了,你剛摸我的時候有沒有發現我皮膚特別好,這是每天10個小時睡覺睡出來的。”

齊淩笑了起來:“沒摸出來。”

剛剛光顧着親人了,哪裏還記得這些。

而且兩個人貼在一起的時候,五感全部超負荷工作,觸感都集中在了嘴上,哪裏還記得手上是什麽質地的皮膚。

陸一炀不依不饒探了頭過來:“來,你再摸摸。”

齊淩:“……”

見齊淩無語,陸一炀拉了人的手貼在臉上蹭了蹭,自戀得意的:“睡眠真的有助護膚。”

齊淩笑着哄人:“是,你說什麽都對。”

“哇,都不走心。”陸一炀知道齊淩在敷衍他。

齊淩問他:“上課怎麽樣?準備什麽時候考托福”

他記得陸一炀說過下次的目标要上100分(托福總分120)。

“下午在家做了個模考,有105。今天上課找了下感覺,還行吧。”

陸一炀抓着齊淩的手沒放。

這個人體質很奇怪,抱久了會出汗,松開沒一會兒手就涼涼的。于是就牽着,暖暖。

“AP呢?”AP是美國大學先修課程,國外申請需要提供的學術成績。

“我五月份想把微積分和微觀經濟考了,去年有兩門物理成績,今年再來兩門,就差不多了。”陸一炀說着自己的計劃。

“還有四個月,來得及嗎?”齊淩有些擔心。

“微積分問題不大,經濟從頭學,不過應該還行,我這幾天都看起來了。”陸一炀說。

“嗯。”

齊淩不吃零食了:“去美國是不是高二結束就要着申請。”

陸一炀搖頭:“不了,我不去那裏,費用太高。會考慮一下香港,申請中西合璧,還近。”

齊淩扯了一下嘴角,那裏有點疼,不過并不礙事。

陸一炀見齊淩興致不高,剛想換個話題。

齊淩到是挺自然的好奇:“你有想讀的專業嗎?”

陸一炀想了想:“我喜歡物理,以前想學航空航天,美國讀這個本科太敏感畢業了申請不到好項目。後來對通信感興趣,但是現在國外技術對中國封鎖,這幾年申請都很孤兒。港大這兩塊也都不強,去那裏大概會選建築學。”

齊淩無聲的點頭,這些他從來沒有問過,所以也從來不知道。

是個很有目标的少年呢。

“你呢?你想考哪裏?”陸一炀假裝不經意的問。

其實聰明如他,當然知道兩個人此刻都關心着什麽,想從彼此這邊聽到什麽答案。

齊淩似乎已經有了答案,話都在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沒想……”齊淩想說沒想好。

陸一炀打斷了他,還是迫切的想知道:“你總不好好考試,是因為你家裏人嗎?”

齊淩沒接話。

陸一炀也不糾結:“你不說也沒關系,我們大半夜偷跑出來,搞的那麽浪漫,結果現在坐在這裏認真讨論學習,挺奇怪的。”

齊淩被逗笑了。

好一會兒,久到陸一炀以為齊淩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

才聽到身邊的人不急不緩的說:“是我媽。”

“你知道我有個哥哥,我出生前就不在了。以前哥哥一中的校服是白色的,他成績很好,保送Z大。我媽好像對這些都很敏感,我穿白色校服,他會把我當成哥哥,哭或者發脾氣。初三那會兒,我老師總和我媽媽表揚我,說我成績好,一定保送一中,未來一定能保送Z大。最後半年她就進了好幾次派出所。”

“派出所?”陸一炀皺眉。

齊淩點頭:“她有時候不能控制自己,季節交替的時候會特別嚴重,她會突然暴躁,又會幾天幾夜的不說話。她嚴重的時候會砸東西,笑笑小時候被她故意摔在地上腳裸骨折過,就是我初三的時候,老師來家訪剛走,她就犯病。我媽也會去別的地方砸東西,別人報警,我和姐姐就去派出所道歉賠錢,把人接回來。我高中開始成績不好,沒有老師找她說成績,她才穩定了些。”

陸一炀:“所以,你從來沒有在麒麟街穿過校服。”

齊淩:“嗯,姐姐以前還有份工作,笑笑摔斷腿以後,就辭了在家裏看着我媽。中考我是故意沒去考英語這門課的。原本想去讀個技校。誰知道分數少算了幾分,三中分數線又碰到歷史最低,誤打誤撞的就上了三中。”

才遇到的你。

齊淩發現陸一炀捏着自己的手緊了緊。他已經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有些話,說出來,可能以後他和陸一炀就連像這樣的一晌貪歡的機會都沒有了。

但是這些話,總有一天會說的。

陸一炀沒說什麽。

齊淩倒像是安慰他:“我也知道你想問什麽。醫院我們去過很多次,心理治療也做過幾年,我媽還是砸過車子,打過別人的孩子,還去過學校門口罵老師……每一次鬧出事情,姐姐姐夫都會吵架,小千和笑笑都會害怕的整夜哭,媽媽清醒的時候自責難受,糊塗的時候又變本加厲……能試的我們都試過了,現在總算穩定點了。所以……我沒想過以後會去哪裏,又能做什麽。”

齊淩越說心越涼。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齊楊的替代品。

他長大,他做不了自己,卻有和齊楊一樣的軟肋。

他不恨嗎?

恨的。

他想成為衆星拱月的學霸。

他想和陸一炀在陽光下接吻擁抱。

他想告訴全世界,自己在17歲遇到了那麽好的陸一炀。他想占有他,想和他一起無憂無慮的走很遠很遠的路。

他們兩個都有腦子,也聰明。

同性又怎樣,他們一定能處理的很好。

他們都是心裏很軟,喜歡浪漫的人。他一定一定會讓陸一炀開心快樂,保護他,讓他做個無憂無慮的太陽暖着自己。

這些如果和可是,齊淩在每一個想陸一炀的晚上都思考過很久很久。

可是他總會想着想着,睡過去。

然後做一個很好的夢。

夢會醒來。

現實會告訴他:你走不到未來的。

對呀,哪裏來的未來呢?

“我看過齊楊的日記,他很喜歡那個男孩子,他們一起保送的Z大,一起去了Z大最好的學院。那個人大二要轉校去美國,哥哥應該是舍不得吧,和家裏人出櫃了。人們脆弱的時候,明知道做這些改變不了現實,可還是想得到家裏人的支持。好像有人支持他,就能撫平這份舍不得。其實沒有用的,很幼稚。”

“那半年,家裏雞飛狗跳,齊楊也是在那年走的。姐姐說過,他從小就是第一,太優秀了,太少遭遇挫折,把什麽都想的簡單,脾氣又倔。可能是小時候被寵多了吧,做什麽都有恃無恐。丢了個爛攤子,自己就先撤了。”

陸一炀此時的腦子裏亂糟糟的。信息量有些大,意料之外,但是都在情理之中。

陸一炀從小生活在單親家庭,他知道大人的事,孩子無法插手,力量相差太懸殊了,他們只能接受和忍耐。

而其他人走過的人生,也是一樣的。

聽衆只能是個聽衆,沒有權利去評價質疑,也無需可憐随意抒發什麽感慨。

他和齊淩都是那麽聰明的人。

陸一炀知道,齊淩應該從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些。是多麽的艱難,是多麽的信任,又是多麽的決絕。

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反饋或是回答。

他看到齊淩翻出了盒子裏最後的那根煙火棒。

劃了火柴點上。

然後捏住棒子,呆呆的看着在空中綻放出的華彩銀花。

火光裏。

陸一炀看到齊淩的眼睛裏泛着水霧。

是被自己親狠的時候才會有的眸子。

最後的煙火棒沒有堅持幾秒就滅了。

燒黑的只有頭上的一小段,十幾根煙火棒只有這一根是殘次品。

等黑夜又變回了黑夜。

齊淩微微的嘆了口氣:“我和我哥是不一樣的。”

他說:“從小我就知道家裏這些事。爸媽姐姐姐夫都不容易,特別是後來有了小千和笑笑。這個家不能再有第二個齊楊了。起碼,現在不能有,以後,也不能讓他們知道還有第二個齊楊存在。”

齊淩說的很真誠。沒有一絲的敷衍。

“所以,陸一炀,我不能陪你走很遠的路。但是我們曾經一起看過同樣一段好看的風景,我覺得這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你說是不是。”

他沒有用問句,因為他并不期待陸一炀的回答。

連用詞造句,在半個月前,他和陸一炀在105度那個失控的親吻時,他就想好了。

磨磨唧唧了這麽久,不過是自己才17歲還沒有想象中的堅定而決絕。

“其實和游園會那天是一樣的,什麽都沒有改變。是我貪戀美色占了你便宜,這個鍋我來背。是我拖拖拉拉這麽久才告訴你這些。對不起。”

最重要的話還是在今天就說了出來。

也不是什麽好事情,就不挑日子了。

齊淩想象過生氣的陸一炀。

暴躁要打人的陸一炀。

會挽留他的陸一炀。

默不作聲的陸一炀。

原來,是默不作聲的陸一炀。

面前多了一道熱熱的火光。

陸一炀安靜的點燃了那大半根沒燒完的煙火棒。

低落的少年像是在想着什麽,同齊淩之前一模一樣姿勢,修長的手指捏着細細的鐵絲棍,無意識的看着漂亮的花火,沉默着。

這次,煙火棒終于完整的燒完。

就像一個只有一點小遺憾又特別完美的結局。

“我先回去了。你回麒麟街,還是回爺爺奶奶家?”

該說的都說完了,齊淩覺得冷了,往羽絨服裏縮了縮,起身去收拾圓桌上燒完的一排黑漆漆的棍子。

陸一炀太久的沉默讓齊淩也無所适從了起來。

除了回家,他不知道還能做什麽了。

明明剛剛兩個人還做着親密的事情,偏偏此刻齊淩需要擺出陌生的客套來。

“要回去。”陸一炀悶悶的,終于有了回應。

齊淩嗯了一聲:“地鐵還是打車?”

“地鐵。”陸一炀站了起來。好久沒有動。

“我送你去地鐵站吧。”齊淩小聲的。

他有點擔心陸一炀。

好在這個人很快回過神來:“不,我叫車回去。你先走吧。垃圾我帶走。”

齊淩笑:“我帶走吧。垃圾桶就在前面。再見。”

齊淩搖搖手。

摸出了手機接了微信電話。步伐很快。

陸一炀聽到齊淩對着電話說:“我馬上就回來了。嗯,我記得要買三斤,馬上。”

齊淩接完電話還回頭和陸一炀搖了搖手,喊了一句:“新年快樂。”

舊小區的弄堂裏,安安靜靜的回蕩着齊淩好聽的聲音。

陸一炀看着齊淩的背影最後走進弄堂的盡頭黃白又暗沉沉的光裏。

是那麽的不真實。

陸一炀自己走到的地鐵口,他站在二號線的四號車廂口,擡頭看着安全門的玻璃倒影裏自己的身影。

倒影裏是一個眉頭緊鎖并不開心的少年。

或許是第二次被拒絕。一回生二回熟,他并沒有因為他們不能在一起難過。

他懂齊淩的無能為力。

可是這句——我喜歡你。

為什麽就沒有說出口呢?

在齊淩親他的時候就該說。

在齊淩開心的玩煙火棒的時候就該說。

在他們沒有聊到什麽學業未來這些破事之前就該說。

怎麽就這麽沒用的,又被渣了。

還是那句讨厭的:算我的。

算你妹呀。

齊淩在很晚很晚的時候打開了105度咖啡的側門。

他翻出那本畫冊,在最後一頁用膠帶固定住一根燒完的煙火棒。

然後他翻出櫃子裏的畫筆和顏料,用碳素筆一筆一筆的勾着火焰的燃燒金屬花火的結構,然後用畫筆細細的用顏料小心的上色,疊了好幾層,終于畫出了滿意的層次和光影效果。

他很滿意。

然後在角落裏畫了個小小的星球杯。

在邊上寫了個:新年快樂。

手機響了。

陸一炀把微信頭像改成了一團正在燃燒煙火棒。

應該是剛剛才拍的照片。

好巧,和自己畫的是那麽像。

籃球小分隊的群裏。

鄭骁在淩晨一點半邀請大家去參加年後的生日會。理由是自己18歲成年了,需要好好慶祝一下。

齊淩等了一分鐘,想到趙璐芝和陸一炀應該都睡了,擔心鄭隊一個人太尴尬,于是回了一句:好的,來參加。

誰知道趙璐芝也沒睡。

芝芝莓莓:齊渣男都來了,我也來。

也不知道趙璐芝和鄭骁之前的尴尬是不是過去了。

齊淩收拾好了畫筆把畫冊收回抽屜裏。

群裏又有人回複:

Leon:那天我在S市,來不了。回來補。

然後,一點半。

原本應該睡覺的高中生們各個都精神着。

趙璐芝絕對是氣氛擔當,一個人都能鬼扯的發滿屏的聊天文字氣泡。

八卦一線的女子自然是不會放過陸一炀剛換的頭像。

芝芝莓莓:哎,陸一炀你有情況呀,頭像都換了。今天和齊淩約會嗎?

芝芝莓莓:你們哪裏弄來的煙火棒,市區可以放嗎?

芝芝莓莓:對了,齊淩不會和你告白了吧,那麽激動的連頭像都換了。

芝芝莓莓:快說快說,我激動的睡不了覺!

Leon:他為什麽要和我告白?

芝芝莓莓:因為喜歡你呀,你是他唯一承認的男朋友。而且,他親口說的,他喜歡你。

芝芝莓莓:就寒假第一天他說的。啧啧,把我感動的當場淚崩。渣男竟然也有心,還搞那麽浪漫。

芝芝莓莓:你是在凡爾賽嗎?

芝芝莓莓:你們都睡了嗎?為什麽都不說話了……

幾分鐘後群裏才有了回複。

一匹馬:煙火棒要去指定的實體店裏買,原則上不能放,但是危險系數不高,也不會抓。

一匹馬:我家有,到時候來玩。

然後群裏安靜了好一會兒。

齊淩的手機又震了一下。

花火圖案的頭像上有兩個未讀信息提示。

Leon:我也喜歡你。從被你忽悠往自家籃筐裏投籃的時候,就喜歡你

Leon: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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