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去爺爺奶奶家的路上,陸一炀看着微信群裏暴怒的趙璐芝,發現齊淩一直沒有回過微信消息。
楊伊今天心情不錯,大概是學期結束總算能拜托學校裏的那些瑣事,能喘口氣。
“期末考試挺有進步,英語和物理很棒。”楊伊說。
“嗯。”坐在後座的陸一炀頭也沒擡。
楊伊從後視鏡裏看到沒什麽精神氣的兒子。也猜到了這個晚上陸一炀可能約了同學。
這小半年,她從來不管陸一炀的社交。
一來自己真的忙。
二來和大兒子并沒有那麽熟悉,真要幹涉肯定是兩敗俱傷事得其反。
三來,陸一炀這幾年自控力一直在線,這半年也沒出什麽岔子,成績在有條不紊的前進,達到了預期。那麽過程怎麽樣其實不重要了。
“等會爺爺奶奶肯定會和你說出國的事,他們有給你準備一筆錢。最近國際環境都不如前幾年,你也自己考慮一下。”楊伊說。
陸一炀想了會兒,淡淡的:“我自己高考。”
“哦?”楊伊挑眉:“我記得你之前很堅定要出去讀書。”
“現在不想了。”陸一炀回的很快。他自然知道去美國的費用沒有150萬下不來。現在的家庭情況不比以前,爺爺奶奶的退休錢肯定不能要。
嘴上說的很拒絕的,但是陸一炀的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
畢竟在國際高中這麽多年,對美國大學的向往不是一兩天就能磨滅的,這些年的GPA,活動,标化考試,包括提前準備的大學預修課程和國際競賽。那些獎狀和文檔,如今全部變成了一團廢紙。
這種感覺并不好受。
哪怕這個學其他在三中和一中被體制內的考試一場場的考的沒了脾氣,心裏的火苗被徹底澆滅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恍惚。
之後的一路,陸一炀不看手機了,也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一路上都恹恹的。
“還有一件事。”快到目的地時候,楊伊提了一嘴:“你爸四月份出來。之後會去香港,他那邊還有幾個工程能做。去美國的确會有壓力,他讓我問你,要不要去香港讀大學。”
陸一炀沒說話。
楊伊道:“港大可以你用高考成績,帶上托福,AP成績和你之前的比賽活動,能沖一下獎學金。”
“嗯。”陸一炀應了一聲,他不心動是不可能的。
之前國際學校的升學指導老師同陸一炀介紹過香港大學的教學體質,申請流程和費用。去年年初他們冰球隊去香港打過比賽,這個項目在香港那邊的普及率很高。
冰場也多。
楊伊打着方向盤,見到陸一炀接受這個方案,心裏也是滿意的。突然話鋒一轉:“對了,三中給你畫校服的女同學,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
陸一炀沒反應過來。
“就是那個太陽。”楊伊提醒。
陸一炀搖頭:“是……齊淩畫的。”
楊伊挺吃驚,也沒有多想,點頭表示聽說過齊淩:“齊淩……蘇老師和我提過很多次,是你們班班長。聽說成績很好,但是每次考試都能把她氣死。”
“嗯。”陸一炀的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正常。
但是作為高中班主任的楊伊還是明顯發現了兒子的不一樣。
齊淩這個名字像是一個咒語。
陸一炀突然不會說話也沒有了動作和表情。
陸一炀在想:
等高中畢業自己去了香港,那麽是不是就意味着,和齊淩就不在一起了。
如今不在一個學校,見一面都那麽難。
那麽以後呢?
這邊陸一炀沒有去赴約。齊淩也沒有去成。
他一放學就被蘇美麗叫去辦公室幹站了半個小時。
蘇美麗在工位上噼裏啪啦的打着班級學期總結。不說話也沒脾氣。就是晾着班長,讓他自己反思。
化學老師都看不下去,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前還是想幫幫齊淩:“齊淩這次數學考的很不錯嘛,化學考失手了我也沒說什麽,你倒是讓他回家去呗。”
蘇麗一聽就從鼻孔發出了冷哼聲,陰陽怪氣:“齊淩你還在呀,我都忘了叫你是來幹嘛的了,對了,是要和你聊一下你這個學期的成績——從開學到現在,特。別。穩。定。”
齊淩嗯了一聲。
蘇美麗嘴角顫抖:“你怎麽這麽能耐呢,答應我數學好好考,數學是考高了,然後其他所有科目拉胯。你還真牛逼,語文作文偏題,物理一面題沒做,化學答題卡反着填。怎麽不上天呢!”
“是我的失誤。”齊淩特別真誠的反省。
“你怎麽失誤了?”蘇美麗翻了個大白眼:“真沒讓你幹什麽,就好好的考個試,你整這麽多幹什麽。高考你也這樣?好的學校你不去,好的機會讓給別人?年級50,全市4500,一個學期了,穩如泰山。動都不帶動的!”
“我下次一定努力規避。”齊淩邊說,邊擡頭瞄了一眼時間。
快到和陸一炀他們約定的時間了。
這邊蘇美麗也沒有放他走的跡象。
“怎麽,有約?”蘇美麗瞪他。
“要去接笑笑放學。”齊淩很誠實。
“幾點?”
“五點半。”
“那就站到五點再走!”蘇美麗真火了。
齊淩只能安靜的呆着。
蘇美麗讓他好好反思,他就放了空好好的想了很久的——
陸一炀。
可無論他怎麽想,無論嘗試多少種方案,最後思緒的落點終究只有一個結論:好像還是要分開的。
今天有足夠多的時間讓他敞開了心扉和大腦肆無忌憚的暢想和規劃。
但是都沒有用。
和期末考試前他的結論一模一樣。
齊淩并沒有找到安慰自己的方法。
也不知道此時該不該先傷心起來。
陸一炀不可能永遠在麒麟街。
而齊淩,也飛不出這條街的。
第二天。
齊淩剛出門就看到頂着黑眼圈頭發梳的亂糟糟,裹在羽絨服裏低氣壓的趙璐芝。
“……”齊淩一手裏抱着駱思千,一手裏牽着駱思笑,是要送老大去跳舞,老二去陪讀。
趙璐芝噘着嘴就一路跟着,等他們送好駱思笑進舞蹈教室,兩個人牽着駱思千找了個曬得到太陽的小花園,看着駱思千和其他孩子們到處瘋跑。
趙璐芝陽光曬舒服了,早飯吃飽,豆漿喝足也有了精神,坐在臺階上拿了個從小千那裏順來的棒棒糖,抱成了一團恹恹的,終于肯說話了:“啊,我感覺以後沒臉見鄭骁了。”
“啊?”齊淩盯着駱思千,見這個人瞪着大眼睛,小肉團一樣的直接上了一個陌生小哥哥的電動玩具小汽車,很自在的坐在車上威風凜凜的四處張望。齊淩沒聽懂趙璐芝的意思:“昨天你們不是去滑冰了?”
“是呀。我全程和個弱雞一樣的被他牽着到處滑。”趙璐芝有氣無力 。
“很浪漫呀。”
齊淩有些後悔。
雖然他運動細胞還不錯,應該很快能學會滑冰,但是一想到如果他和陸一炀去,自己肯定會裝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狠狠摔幾下,陸一炀就會一直牽着他,不放手。
齊淩覺得自己這麽想是不對的。
趙璐芝已經瞪着眼睛看着他:“鄭骁牽了我一個小時,最後和我說,他最讨厭像我這樣咋咋呼呼的女生。”
“……”齊淩不想了,因為這個還沒到陽間的趙露芝正惡狠狠的盯着齊淩說:“是不是你和他說的,說我之前天天放學跟着你們,是因為喜歡他!”
“……”齊淩努力回想。
好像還真有這麽回事。
高一那會兒,全年級都被趙露芝帶着磕他和鄭骁的cp,鄭骁這個鋼鐵直男無法理解為什麽趙露芝每天叽叽喳喳的要用這種赤果果的眼神盯着他們。
于是發出了靈魂拷問。
齊淩當時随口回了一句:因為她喜歡你。
其實也沒錯吧……磕CP得兩個人都喜歡才磕的起來。
“然後呢?”齊淩心虛的摸摸鼻子。
“然後昨天他和我說,他思考了很久,可!以!和!我!在!一!起!”趙露芝一字一字的讨伐着:“我一臉懵逼好不好!你怎麽能這麽渣呀!”
齊淩有些慌,因為趙露芝委屈的紅了眼眶。
鼻子也紅了。
齊淩趕忙從随身的袋子裏拿出給駱思千準備的一大包嬰兒紙巾遞了過去。
趙露芝翻了個白眼,把眼淚憋住。
齊淩抓抓腦袋:“那時候我就随口一說,沒想到他當真。然後呢?你告訴他你只是磕cp嗎?”
“呵呵。渣渣。”趙露芝抽了張紙捏在手裏:“當然說了!我普及了很久,男男,cp,你和陸一炀…他這個人吧……我一直以為他只喜歡更快更高更強……我當場把他拒了。”趙露芝一臉的懊悔藏不住:“哇,拒絕人的感覺太難受了,齊淩你是怎麽做到每天拒絕人都不心疼的?太尴尬了!我當場能用腳摳出一個泰姬陵。”
齊淩尴尬的扯扯嘴角。
怎麽可能不心疼。
不心疼是因為不喜歡。
對喜歡的人,是會很舍不得的。
“然後呢。”齊淩繼續問。
趙露芝嘆了口氣:“沒然後了,說完我們就回家了,他還很紳士的送我到家樓下,祝我寒假快樂。我覺得我就是個牲口。”
“……”齊淩知道自己這次是真對不住鄭骁。想着下學期得再打半年校隊補償哥們。
趙璐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齊淩:“所以,現在我該怎麽辦。”
齊淩以為趙璐芝是覺得拒絕鄭骁很不好意思,畢竟一開始是烏龍,讓他誤會了。
誰知,埋下頭的趙璐芝在膝蓋上蹭着額頭糾結了起來:“我想了一晚上,覺得其實我挺喜歡他的。畢竟這個學期你有個陸一炀,總放我鴿子。每次都是他陪我。”
齊淩更自責了,揉了揉趙璐芝明顯沒洗過的頭發:“那個……我現在能幫你什麽呢”
趙璐芝悶悶的:“你就告訴我,你喜歡陸一炀嗎?”
齊淩:“……”
趙璐芝擡頭,腦袋上被搓紅了一片:“我認識你一年半,光見識你拒絕人不下10回,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心?”
齊淩看向遠處從小哥哥玩具車上下來,一把扯下小哥哥想要自己去玩玩具的駱思千,回的很快,聲音不響但是堅定:“我喜歡他。”
“果然是渣男。”
等齊淩把駱思千從別人玩具車上抱下來,和小哥哥的家長道了歉,把小公主抱回來。
他發現趙璐芝的眼睛更紅了。
像是哭了一回。
此時勁兒已經過去了。
“走,帶你們去吃冰激淩。”齊淩拍拍兩個都眼眶紅紅,撅着小嘴不高興的小姑娘。
趙璐芝收拾好情緒也不別扭了:“你教我畫畫吧,就是你給陸一炀校服後面畫的那種。”
齊淩沒多問:“沒問題,什麽時候來麒麟街我教你。”
“我可不假扮你女朋友哦!”趙璐芝約法三章,轉頭看着抱着駱思千,眼神坦蕩溫柔的少年。
女孩的目光裏充滿了眷戀和不舍。
但是終于聽到了齊淩對陸一炀的喜歡。
那麽,自己的夢也得醒來了。
陸一炀在爺爺奶奶家住了一周。
除了手機游戲,也沒有更多的娛樂活動。
和所有隔代老人一樣,陸一炀被要求每天睡10小時以上,一碰手機就是傷眼睛,一做作業就是太辛苦,吃飯必須吃兩碗,每個菜都得誇一遍。
陸一炀很是配合。
每天九點半上床睡覺,早上六點半起床陪着爺爺奶奶去鍛煉買菜,白天看看閑書抓緊時間做點卷子,抽空打會兒手機游戲和齊淩微信聊會天。下午還得陪着兩個老人家再睡個午覺。
睡了一禮拜,陸一炀就有點不太好。
大概是害怕齊淩的手機又被他姐姐收走,他們聊天的時候也不敢聊些敏感的內容,不過是吃喝拉撒睡這些有的沒的。他們誰都可以聊,就是不能聊彼此。
就是這種隔靴搔癢聊不在點上的感覺,很讓人抓狂。
眼看要到大年三十,齊淩說今年過年一家人要回趟老家。
陸一炀看着信息,捏着手機,是那種憋了太久,心裏難受的不行,又有些無力的絕望。
他得做點什麽。
小年夜。
齊淩的一家人吃好了晚飯。他照例九點把兩個孩子弄去睡覺。
把你群裏在搶紅包和的鬥表情包,還有發寒假作業答案的,各種信息湊在一起亂糟糟的。
Leon:出得來嗎?
70:哪裏
Leon:【地址定位】
齊淩看着私信裏陸一炀發來的地址。
是麒麟街附近的一個培訓機構。走過去不過幾百米路。
齊淩什麽都沒回。
陸一炀就抱着手機無數次的點開微信又關上,手裏提着袋子等着。
短短幾分鐘,感覺是等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是呀。離上次在105度的親吻已經過去快小半個月,期間夾雜着不知道如何告白,殺千刀的期末考試,還有爺爺奶奶家的寒假。
再不見,陸一炀确定自己會瘋。
帶着期待的。
齊淩一定要來。
“你在這裏上課嗎?”有人拍拍他的肩膀。
陸一炀回了神。
見齊淩穿着寶藍色的短款羽絨服,顯得腿特別長。幾天不見,他白了好多,頭發也長了。
彎彎笑起的眸子卻一點也沒有變。
陸一炀看着人,愣是看了好久。
揉了揉齊淩的頭發,感受到發間的潮氣:“怎麽不吹幹?”
“怕你有急事,吹了一半。”齊淩的也貪婪的看了好一會兒這個站在培訓機構亮着的暖色燈牌下的少年。
齊淩遠遠的就看看到這陸一炀一個肩膀挎着雙肩書包,一手拎着袋子,一手翻着手機。
遠遠看不清相貌的側臉就那麽的好看。
走的近了,看得清了,竟然第一個冒在胸口的感受不是喜歡,不是慶幸,不是沖動的欲望。
而是澀澀的舍不得。
那種舍不得,從胸口蔓延到身體的每個角落裏。
他擡起的手指都是麻的。
好舍不得呀。
這麽帥,這麽好,這麽暖的陸一炀。
從來不曾擁有,感覺已經失去了幾百次。
齊淩突然厭惡起了自己的患得患失。
此時此刻。他們沒有考試的壓力,新學期還那麽的遙遠,現在離午夜還有好久,杭豐理發店裏的家人們已經睡下。喜歡的人眸子裏翻着星辰的光芒,沒有人會打擾他們。
齊淩想。
得即高歌失即休,人生得意須盡歡。
語文課本上讓他們背的詩詞,應該就是要在此刻告訴他——
人的一生只有一個17歲,只有一次初戀,只能遇到一次陸一炀,只能做一場和他無所顧忌的美夢。
所以,等陸一炀的手離開他的發間就被齊淩緊緊的拉住。
他們無聲的走了好長的一段路。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個老小區昏暗的弄堂裏。
齊淩拉過陸一炀的手十指緊扣,另一只手摟住了陸一炀的脖頸,咬住了那個想了很久的人的唇。
兩個少年的心裏,是無所顧忌的想念和渴望。
之前的那個吻已經打開了困住猛獸的最後一道枷鎖。
在無聲的欲,望的較量下。
不知道是誰先咬破了誰的嘴唇。
誰先輕撫誰滾燙的耳垂,揉搓愛撫。
又是誰的呼吸先混亂到無法收拾,推攘間又被狠狠的抓住無法動彈。
天上,冬季的夜空繁星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