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幕三堂會審

第六幕 三堂會審

時間:十月三日星期二 中秋節

地點:姑媽家

艾怒麗站在姑媽家門前,深吸了一口氣,又深吸一口氣……直到深吸到第五口氣,這才鼓足勇氣按響門鈴。

開門的是妹妹的兒子江霁風。顯然,他們一家早就到了。

“姨,你又遲到了,姑婆正在罵你呢。”那臭小子一臉的幸災樂禍。

艾怒麗使勁揉了揉他的西瓜頭作為報複,一邊揚聲叫着姑媽、姑夫,一邊熟練地從門邊鞋櫃裏拿出她慣用的拖鞋。

“又睡懶覺了?”

姑媽手舉菜刀出現在廚房門口。

艾怒麗學着周星馳用拳頭塞住嘴,裝出吃驚的模樣:“不會吧,我只是遲到了一小會,就要被淩遲嗎?”

“又胡說。”姑父從書房裏出來,忍不住用手中的報紙拍了她一下。

“看看,我猜的不錯吧,”艾米麗從廚房探出頭來看着鐘,“我說她肯定會在十點四十五進門。”

“此話怎講?”艾怒麗一邊換鞋一邊挑起眉。

艾米麗輕蔑地道:“你那點小心眼誰猜不到?你怕到得太早會被我們唠叨,到得太晚又顯得沒禮貌。十點四十五正好,最多唠叨你半個小時我們就該忙着開飯了。”

艾怒麗汗顏,這正是她的打算。

不等她換好鞋,表姐走過來問:“怎麽樣?那兩個人都給你來過電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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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怒麗擡起頭,只見艾米麗和姑媽都站在廚房門口高度地關注着她。姑夫雖然拿着報紙坐在沙發裏,她相信,他的耳朵肯定也是豎着的。

該來的總會來的,艾怒麗認命地嘆了口氣,将鞋子收進鞋櫃。

“你那個沒來,姑媽那個來了一個。”

姑媽滿意地點點頭,“阿男這小夥子不錯,懂禮貌,态度又積極。”

小夥子……艾怒麗想到那半禿的腦門,不由打了個寒顫。我就是一個以貌取人的淺薄女子,她在心裏自诟。

表姐卻皺起眉,“耶?那天你們不是談得很好嗎?我跟小方都以為不需要我們再插手了呢。怎麽會沒來電話?”想了想,又笑道:“可能他知道你昨天值班,今天又是中秋節,打了電話也沒辦法約你出來,我想他明天一定會打的。”

誰希罕一樣。艾怒麗無聲地嘀咕。“初戀”沒有如她所預料的那樣來電話,這讓她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

“我說大小姐,”姑媽解開圍裙坐在餐桌邊,笑咪咪地望着艾怒麗。“這兩個人當中,你比較中意哪一個?”

“那還用說?肯定是我這個。”表姐坐到她的下首。

“說說你對這兩個人的印象。”艾米麗占據姑媽另一邊的位置。

“來,坐。”姑媽敲敲桌子,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看看堂上的三位“主審官”,又看看沙發裏狀似無心的“主陪審官”和兩位正心無旁骛看着電視的小“陪審官”,艾怒麗又嘆了一口氣,以壯士斷腕般的決絕坐進那個“受審席”。

“想知道什麽就問吧。”

三位主審大人對視一眼,同時開口。七嘴八舌中,“被告”艾怒麗無奈地搖搖手。

“請主審大人先問,兩位副審大人稍等。”

“貧嘴!”姑媽隔着桌子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又将桌上的葡萄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姐介紹的那個是你的初中同學?叫什麽名字?我也許還記得他。”

“叫楚連。”表姐搶着答道,“你那同學長得真不賴,一點都不比邵帥差。”

聽到邵帥的名字,艾怒麗不由畏縮了一下。他進公司時才剛剛剛大學畢業,還是個半大的小子。艾怒麗憐惜他是孤身在外,幾乎到哪裏都帶着他,甚至帶着他來姑媽家蹭吃周末大餐——直到兩年前為止。至于她答應今天陪他過節的事……由于他還沒來電話,艾怒麗便理所當然地學起駝鳥,且把頭埋進沙中。

“楚連?”姑媽在記憶中搜索着這個人。

“您應該不會記得,他高中考的是另一個學校。”艾怒麗說。

艾米麗托起下巴:“我看你似乎對那個楚連比較有興趣。”

艾怒麗聳聳肩:“其實也不算。大概因為我們是熟人,感覺上總比陌生人親切一點,自然,共同的話題也就多點。倒不見得是我對他有什麽特別的好感。”

“唔,”姑媽滿意地點點頭,“我正擔心你會以貌取人呢。從這兩人的态度上來看,我覺得還是阿男好一點。至少他把這件事是放在心上的。”

艾怒麗深表同意。她也覺得,如果“初戀”真有心,就算沒時間約會,至少也該像“醜男”那樣先來個電話表個态。

“你對那個阿男的印象怎麽樣?”艾米麗問。

艾怒麗做了一個鬼臉,決定實話實說。

“唯一的印象是:他是少有的,我能看到他頭頂的男人。”

“這麽矮嗎?”表姐不信。

“誇張!”姑媽又拍了艾怒麗一記,“阿男個子是不高,但也沒你說的那麽矮。何況你自己也不高。”

至少我頭發沒那麽少。艾怒麗無聲地叽咕。

“你們年輕人哪,就是本末倒置。看人要看他的內在,性格好、會疼人這才是主要的。相貌好有什麽用?老了還不是一樣的雞皮鶴發。”

“話雖如此,總也要說得過去吧。至少要看着不惡心才行。”艾怒麗嘀咕。

“又胡扯!”姑媽更加用力地打了她一下,“人家阿男怎麽了?不就是稍微胖了一點,矮了一點嗎?怎麽就惡心了?你以為你自己有多漂亮?!至少人家事業有成,你呢?這麽多年也沒見你混出個什麽模樣來。”

想到邵帥的七職等,艾怒麗無聲地蠕動了一下嘴唇。

“聽媽說,那個阿男很細心,很會體貼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算是你的福氣啦。看看我們家那位,全是我服侍他了。”

“我們家那位不也是嘛,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兒……”

眼見着“審判大會”即将變成“懶老公讨伐大會”,姑媽趕緊一揮手止住話題。

“總之,現在像裘正男這樣能幹的男人不多。我勸你別因小失大,給彼此一個機會好好了解一下對方。”姑媽看看艾怒麗,鄙夷地一掀嘴唇。“說不定到最後是人家嫌你又懶又笨呢。”

前天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在人前把她誇得一朵花似的,艾怒麗沖姑媽做了一個鬼臉。

“姐,你到底想要個什麽樣的?”艾米麗問。

艾怒麗翻起眼,這個話題幾乎從她成年起就一直在讨論着。

“如果我說我什麽樣的也不想要呢?”她暗含惱火地說。

“又胡扯。”這一回是表姐敲了她一記,“難道你真想這麽孤身終老?”

“有什麽不可以的?哪條法律規定人必須要結婚了?”

“艾艾呀,你得知道,這世界是現實的。兩個人扶持着過日子總比一個人獨立支撐強。你也不想到老了,身邊連個端茶送水的人都沒有吧?”姑媽說。

艾怒麗噘起嘴,“難道結婚嫁人就是為了某天自己不能動時,能有個人服侍?如果這樣,不如我現在多掙點錢,到時候請個鐘點工得了。”

這話又換得腦門上的一記爆栗。姑媽瞪起眼:“這丫頭,就會胡說八道。當然,兩個人在一起是要講感情的。這感情不可能憑着第一眼的印象就會産生,是要在相處的過程中慢慢産生的。像你這樣以貌取人,怎麽會跟別人産生感情?”

艾怒麗被打急了:“那也不至于讓我嫁給一個想到他睡在旁邊就要吐的人吧?!”

此言一出,三位主審官不約而同地伸手在她頭上敲了一記。

“什麽話!”

“又胡扯!”

“你欠打!”

艾怒麗趕緊抱着腦袋逃出“被告席”。

“幹嘛呀?!”她抱怨着。

可惜她逃得不夠遠,表姐的手臂還能碰到她。她不依不饒地又擰了她一把。

“你就是欠打!我看你是被那些言情小說給害的……”

“又來了。”艾怒麗揉着手臂躲得更遠些,“為什麽每次出現一個不想貿然結婚的女人,你們總是要把罪過歸到小說身上。小說是小說,生活是生活。我再笨也不至于把小說跟生活搞混了。而且,據我所知,你和‘愛米粒’到現在也在看言情小說,怎麽不說你們的美滿婚姻也是小說的功勞?”

“要我說,”姑夫放下報紙突然說道,“現在的年輕人婚姻不穩,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們缺乏了奉獻精神。”

“怎麽講?”表姐扭頭問。

“感情這東西,是需要付出的。而現在的年輕人太過于計較得失,在沒看到回報之前,都吝于付出。沒有付出怎麽會有回報?看不到回報就更加不肯投入感情。依我看,這就是艾艾老是找不到對象的原因。”

艾怒麗張張嘴,卻沮喪地發現,作為大學教授的姑父又一次一語中的。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貝多芬的《C小調交響曲》——逃不掉的命運終于敲響了她的門。

比起近在眼前的“拷問”,這隔着電波的“追蹤”應該更容易應付一些。艾怒麗幾乎是感激涕零地拿着手機跑上陽臺。

“喂?”

雖然從鈴聲就知道是邵帥,但由于她目前的身份相當于是“逃犯”,她只得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腔調。

“你忘了什麽?”

果然,電話那頭的聲音很不爽。

“忘?”艾怒麗決心将傻瓜裝扮到底。“忘了什麽?”

“昨天你答應過什麽?”

艾怒麗幾乎可以聽到話筒那邊傳來的磨牙聲。

“我……”想到他正在這團圓佳節裏一個人孤零零地徘徊在城市街頭,艾怒麗心軟了。“不好意思,中午姑媽請我們全家聚會,我……忘記了。”

謊言,明目張膽的謊言。幸虧她不是匹諾曹(Pinhio)。艾怒麗摸摸鼻子,以确定它沒有變長。

電話那頭,邵帥長長地、隐忍地深吸一口氣,“如果你不想遵守,就不要貿然承諾。”不待她答話,他冷冷地掐斷信號。

艾怒麗愣愣地看着手機,心下不禁泛起一陣愧疚。

邵帥掐斷電話,挑着半邊眉,瞪着手機默默地數着:一、二、三……果然,數到五時,手機震動了起來。

他并沒有接,而是繼續默默地數着。一直數到十,這才按下通話鍵。

“別這樣嘛,”電話那頭,艾怒麗柔聲讨好:“晚上我請你。我親自下廚做一桌飯菜給你陪罪,這還不行嗎?”

“不用麻煩。也不敢相煩。”邵帥冷冷地道。

“別這樣嘛……”見邵帥真生氣了,艾怒麗不禁有些慌張。“你也知道我這人忘性大的嘛。你大人大量,只當我是老年癡呆症發作,原諒我這一回……晚上我親手給你做個大蛋糕,保證好吃得讓你連舌頭吃下去都不知道……”

想起在人才市場吃的那個“雞蛋餅蛋糕”,邵帥的眉不由挑得更高。

“好嗎?好嘛……別生氣啦……”艾怒麗不自覺地撒着嬌,“要不,明天……”她突然想起已經答應了“醜男”,趕緊改口道:“後天。後天我陪你一天,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為什麽不是明天?”

“呃,明天,我……已經有約了。”

邵帥眯起眼,“跟誰?”

“呃,老四。你知道的嘛,我家老四陽光,她約我有事。”

這可不算是謊言。一大早,陽光頂着艾怒麗的下床氣給她來了一通電話,約定明天晚上介紹個朋友給她認識一下——所有适婚人士都知道,介紹朋友,特別是異性朋友,那就是相親。

艾怒麗那怪怪的語氣惹得邵帥的眉頭又動了動,但他并沒出聲。

他的沉默讓艾怒麗更加心慌意亂。她低聲下氣地哀求着:“好啦……別生氣啦……”

半晌,邵帥揉着眉心嘆道:“好吧,我七點到。”

“哎,好。”艾怒麗如臨大赦,高興地應着。

挂了電話,邵帥的唇邊不禁逸出一絲詭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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