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一幕逃生之門
第十一幕 逃生之門
時間:十月六日星期五
地點:艾怒麗家
電話響時,已經将近十一點。
艾怒麗惱火地将頭埋進被中,不想去理那唱個不停的“月亮之上”。
然而,姑媽就跟邵帥一樣的固執,電話鈴斷了又響,響了又斷,直到第四次響起,艾怒麗這才無奈地拿起手機。
“大小姐呀,幹什麽呢?這麽久沒接電話?”
“我剛回來,忘帶手機了。”
艾怒麗按着抽痛的額角,流利的謊言自動登場。
“你今天有什麽事情嗎?”
“怎麽?姑媽又想請客了?”
她勉強打起精神跟姑媽胡扯着。
“不是。聽阿男說,你今天有事,什麽事情呀?”
艾怒麗咬起牙。她當然知道姑媽的言下之意:什麽事情比把自己嫁出去更重要?
“姑媽……”她無力地倒回枕頭,“您能不能不管我?讓我自生自滅好不好?!”
“又怎麽啦?我又踩到你哪根神經啦?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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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只是關心我。我知道您是關心我,您能不能少關心我一點?我死不掉的……”
“這丫頭,又胡說八道!我跟你說,你也老大不小了,得現實點,阿男這孩子不錯,你可別錯過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一把無名火開始在艾怒麗的胸臆間燃燒起來,“就算不嫁人又能怎麽?會死嗎?”
她幾乎壓抑不住那股正在飚起的無名火。
“看看你,又說瘋話。我們都是為你好,你不為自己的未來打算,我們還得替你想着。你這混混噩噩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這話像一根刺,深深地紮進艾怒麗的心裏。她跳起來叫道:“算了,煩死了,明兒我出家當尼姑去總行吧!”
“你……”姑媽也火了,“你這德性哪個尼姑庵也不會要你!我跟你說,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姑媽,就好好跟阿男相處,如果一個月後你還覺得他不好,那我沒說的。如果你只是因為他的外貌,我告訴你,我也不要你這麽膚淺的侄女!”
瞪着“嘟嘟”作響的手機,艾怒麗無助地擡眼看看四周。
突然間,這天地間似乎都充滿了令人無法忍受的壓力。她想哭,她想叫,她想反抗……可這鋪天蓋地的大網下,哪裏才是可以逃生的路?
想起“醜男”,她不禁轉而怨恨起他來。
為什麽他要看上她?為什麽他就看不出她看不上他?為什麽他也利用姑媽來逼迫她?
也或許那位“醜男”是無辜的,可正在氣頭上的艾怒麗決定,這一個月裏決不讓他好過,以此來抵償她今天所受的委屈!
刷牙時,艾怒麗又想到“初戀”。
該死的他竟然到現在也沒打電話來,不然她好歹也能有借口應付過姑媽這一關。還有邵帥……
她用毛巾捂住臉,低低地□□着。
為什麽他要比她小六歲?為什麽他要那麽出色?為什麽他不是“醜男”?為什麽相親對象裏沒有一個像他那樣的……
在艾怒麗拿出牛奶、蛋糕時,手機又響了。
是艾米麗。
艾怒麗知道,肯定是姑媽向她“告狀”去了。
與其再受一通教育,不如不接。
艾怒麗長嘆一聲,癱坐在餐桌前,頭顱沉重地垂在兩臂之間。
因為她不想随便嫁人,姑媽、妹妹和表姐,甚至連姐妹淘都替她操着心,她不是全無感激之心,可是……
她惱火地撕扯着眼前的蛋糕,不停地往嘴裏塞去。
難道就因為對方的家世條件不錯,她便可以不愛那個人也嫁給他?或者只因為他可以給她更好的生活就嫁給他?如果是這樣,也難怪某位名人說:婚姻是合法的□□……
直到覺得噎得難受,艾怒麗才發現,憤怒中她竟然将半塊蛋糕全都吃了下去。為了消耗這多餘的熱量,也為了消除內心的郁悶,她決定給家裏來個大掃除。
艾怒麗一向自認為是一個自私的人,但她還保留了一點起碼的道德良心。她認為,如果對方愛她,而她不愛對方卻又嫁給他,在某種程度上便是阻礙了那個愛她的人找到同樣也愛他的人并且得到真正幸福的機會。這種缺德的事她做不出來。可是,如果她不做,自身也将難保……
走過茶幾時,她下意識地從月餅盒裏拿起一塊月餅,沮喪地嚼着。
為什麽他們就不能放過她?她單身能礙着誰的事?如果她想嫁,拜托別人給自己介紹對象,那倒罷了。為什麽明明是他們強迫她接受一些她不想接受的東西,反過來還要讓她對他們滿懷歉疚?……為什麽他們不能當她是個活死人?……
下午三點,手機在無數個未接電話的催殘下,終于宣告無電,自動關機。
艾怒麗打量着四周,只見家裏處處光潔照人,再也找不到一粒可供她殺戮的灰塵。她滿意地點點頭,又将手伸進月餅盒,卻愕然發現那裏只剩下一個空盒子,所有的月餅都在不知不覺中被她吃光了。
她頹喪地倒進沙發——看來這半天她是白勞動了。
為了繼續消耗掉這多餘的熱量,她想起那張已經有半年沒有用過的健身卡。
健身會所裏,艾怒麗拚命踩着單車。
她突然發現,這健身與相親有着許多相似之處。其一,都是自已給自己找罪受;其二,都是別人認為對自己有好處,自己不一定認同,卻因為大家都這麽做而不得不跟着做的事;其三,都是抱着希望而來,卻很少能夠滿意而歸……
她還在總結着“其四”,眼前突然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陰魂不散的“少帥”。
邵帥手裏拿着一瓶礦泉水,一只手臂挂在身邊的訓練器上,沖着她笑得壞眉壞眼。
他穿着一件摔跤式背心,結實的手臂和肩部線條裸露在艾怒麗眼前,害得她那本來就已十分急促的呼吸差點兒跟不上心跳的需求。
她再次想到那六塊腹肌的問題——遺憾的是,那一晚太匆忙,她沒有注意到。
“不用這麽拚命吧。”邵帥挑眉笑着。
艾怒麗白了他一眼,繼續踩着單車。
“你這千年大懶蟲竟然也會來健身所,這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邵帥走過來,手肘支在她的計數器上。
“我找死不行嗎?”艾怒麗翻起眼。
邵帥看着她,神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怎麽了?”
艾怒麗驚訝地擡頭看向對面的鏡子。她的臉上就這麽擺不住事?還是邵帥真是那麽了解她?
“怎麽了?”他按住她的手臂又問了一遍。
艾怒麗慢慢停了下來,抹去額頭的汗,抑郁地望向他……
“……我知道他們都是好心,可是……”
休息廳裏,艾怒麗煩惱地搗着飲料杯裏的檸檬片。
邵帥摸摸下巴,小心地擡起眼。
“你……在害怕什麽?”
艾怒麗驚訝地擡起眼,“我有什麽好害怕的?”
“那你為什麽……”他小心地選擇着字眼,“……不嘗試一下跟誰談一場戀愛?也許戀愛并沒有你想的那麽複雜。”
艾怒麗眨眨眼。她突然覺得這個建議很有用,既然她對婚姻還沒徹底死心,何不盡力去試上一試?如果事實證明她真的沒有愛上別人的能力,那就幹脆死了嫁人的心,免得衆人都被她攪得不得安生。
“好兄弟。”
她高興起來,伸手在邵帥的肩頭拍了一下,轉身去更衣室拿手機。
邵帥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頭升起一陣不安,趕緊跟過去。
艾怒麗很快便從更衣室裏出來了,她對着手機所說的只言片語正好證實了這種不祥的預感。
“……好,明天見。”
當艾怒麗給“醜男”打電話時,從電話裏就能感覺到他的驚喜。
有那麽一刻,艾怒麗不禁有些後悔。她害怕這一通電話給了他太多的暗示,如果結局不是他想要的那樣,那她豈不是又惹下一筆風流債?
正在怔忡之際,邵帥拍拍她的肩,“一起吃晚飯?”
“你請客?”艾怒麗甩掉郁悶的心結,挑眉笑道。
“好。”他溫和地笑笑。
肯德基。
艾怒麗端着盤子對邵帥笑道:“看看,好不容易把脂肪運動掉,又來吃這高熱量。”
“是你點着名要來的。”邵帥放下手中的盤子,又轉身來接她的。
“我突然很想吃它家的雞翅。如果知道它的配方,我寧願自己在家做,誰還來這裏?真是所謂‘一招鮮,吃遍天’。”
她笑咪咪地拿起一只雞翅。
邵帥拿着漢堡慢慢地嚼了兩口後,緩聲問:“明天有空嗎?”
“明天?幹嘛?”
“既然你不肯把房子租給我,那我還得繼續找房子。”
他的目光緩緩地從漢堡轉移到她的臉上。
艾怒麗心頭一動,趕緊低頭假裝撿拾掉在桌面上的脆屑。
“我才不要跟你去看房呢,省得又讓人誤會我們是同居者。”
等她鼓足勇氣擡起頭來時,他眼眸裏那股令她退卻的光芒已經收斂了起來。
“這鍛煉該适時适量才好,像你那樣臨時抱佛腳的鍛煉根本就不會有效果。這樣吧,下次我去健身房時順便叫上你,有人作伴可能會好些。”
艾怒麗翻起眼,“我哪裏像是不健康了?誰說在健身房才叫鍛煉?我在家打掃衛生也是一種鍛煉。”
“那好,我們一言為定。等我找到房子,你每周來替我打掃,就算是鍛煉了。”邵帥戲谑地彎起眼眸。
“切,你當我是免費勞工啊!”艾怒麗叫道。
邵帥突然興起,想去打臺球。于是,吃完晚飯,兩人又殺向曾經十分熟悉的臺球室。
交戰正酣時,艾怒麗的手機響了。她正後悔忘記關機時,又注意到這是個陌生的號碼。
“等等,不許作弊!”
她沖邵帥警告地搖搖手指,走向一邊去接電話。
“你好,我是楚連。”
艾怒麗愣了一下,心頭不由滾過一陣不悅。
“噢。”
她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有空出來嗎?”
艾怒麗看看手機,現在已經是八點十分。她的眉不由擰了起來,誰會在這個時間約人出來?還是這是北京的時尚?
“我現在正跟朋友在一起,不方便。”她盡量和藹地道。
“噢,那……下次再約吧。”
挂了電話,艾怒麗不由挑眉瞪着手機。
如果是“醜男”,他會繼續問“明天有空嗎”——這至少表示了他對她的重視,而這位“初戀”同志竟然只來了一句“下次再約”!
這算什麽嘛!艾怒麗嘀咕着收起手機。
她突然發現,姑媽又說對了,就态度而言,“醜男”真的比“初戀”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