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一幕摽有梅
第二十一幕 摽有梅
“其實吧，網絡也只不過是給陌生男女搭個橋而已，最終還是要在網下相互了解的。”等着網頁打開的時候，林黛多餘地解釋道。
陽光呵呵一笑，拍拍老大的肩。
“別以為我們是那種老古板，怎麽認識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人适合你。”
“說實話，你也太好狗運了，怎麽就讓你碰上了呢？我怎麽就沒這運氣？”艾怒麗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那是因為老大以誠心待人，誰像你，三心二意……不，半心半意的，這樣也能找到那才叫有鬼。”冬青一邊操作着電腦一邊嘲道。
“打開了。”
随着一聲宣布，四個人的腦袋全都湊到電腦前。
“先要注冊個ID。”林黛指導着。
艾怒麗連忙直起腰叫道：“等一下。”
其他三人全都擡頭望着她。
“呃，”艾怒麗抓抓頭，終于想到一條推拒的理由。“我怎麽知道這網上有沒有我感興趣的？說不定好魚就那麽一條，而且已經被老大給撈走了。”
“說的也是。看，這裏有個搜索，我們先來搜索一下，看看有什麽合适的男士。”冬青手腳麻利地點開搜索界面，“首先，選擇性別，男性。年齡範圍，三十二到……”她擡眼看看艾怒麗，“四十嫌不嫌老？你希望對方比你大幾歲？”
艾怒麗心頭一動，卻咬着嘴唇沒出聲。
林黛說：“沒超過四十應該都不算老。”
陽光也說：“我覺得就算四十二也沒關系，十歲的差距應該還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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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怒麗猶豫地、小聲地說道：“那……比我小的……就不行嗎？”
“喲，你還想老牛吃嫩草呢！”冬青笑道，“你自己看上去就夠幼齒的啦。我實在想像不出如果找個比你小的，這兩人站在一塊兒會是個什麽樣的場景。”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聽到冬青這麽回答，艾怒麗還是感到一陣沮喪。她皺皺鼻子，擠出一個幹笑退到一邊。
陽光道：“也是，小個一兩歲應該也沒什麽關系。”她推推冬青的肩，“你就選三十到四十之間吧。”
而邵帥才二十六，還不滿三十……
“好，年齡：三十到四十之間。職業……不限，”冬青自己幫艾怒麗做了主，“年薪……”
“這個就不用要求了吧。”艾怒麗說。
“當然要，而且還很重要。”冬青說，“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小倆口過日子除了講感情外，也是要講生活的。講生活就離不開柴米油鹽，這些哪樣離得開錢？而且，男人的自尊是世間最奇怪的東西，如果你的收入比他高，他必定會不自在，以後也說不定就會找着理由跟你磕磕絆絆的。”
“呵，所以有人說，錢不是萬能的，可沒錢是萬萬不能的。”林黛接着她的話笑道，“那我們就以艾艾的收入為标準吧，不低于這個标準就好。”
冬青點點頭，繼續往下選擇，“房……”
“艾艾家有房，這個可以不要刻意要求了。”陽光道。
“那是我媽的房子。”艾艾悶悶地道。
“就是。萬一艾媽媽回來住哪兒？房子也很重要，還是盡量選有房的吧。”冬青道。
“車呢？”
“當然有車更好。誰不想找個經濟條件好點的？”
林黛猛地撥過冬青的臉，笑道：“我怎麽從來沒發現你是如此現實呢？”
陽光也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丈母娘在這裏列未來女婿的條件清單呢。”
艾怒麗笑道：“當年她自己談戀愛的時候什麽德性你們全忘了？在遇到大王之前，她不也是列出一長串的條件嘛。我們當時就笑她，這哪裏是在給自己找對象，明明是在給女兒找婆家嘛。可最後結果呢，她家大王又符合了幾條？”
“別提了，我一直為這個決定後悔呢。當年我就該堅持我那些條件的，”冬青也笑道，“可惜那時候我年幼無知，一時被我家那個的花言巧語所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所以我現在要好好幫艾艾把把關。”
“經濟條件應該不是絕對因素，主要還是要看對方的綜合素質才是。”陽光發揮她的老師本色，說道：“可你們看，這上面所列的條款幾乎全是有關經濟和社會地位的。難怪有人說現代人對待感情的方式太過淺薄。”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艾怒麗說，“看過動物世界嗎？裏面有個專業名詞叫物競天擇。為了給孩子找一個最能幹的爹，鳥類都知道要選擇那些羽毛光鮮、聲音洪亮的。這代表着那些雄鳥吃得好喝得好，有很強的生存競争能力。雌鳥找這樣的雄鳥，能最大限度的保證自己孩子的安全，在小鳥們沒學會飛之前，它們能從這樣的雄鳥那得到更多的食物和更好的照顧。其實人類也一樣，別看人類似乎進化了很多，可骨子裏還是保存了一些動物的本能。為什麽俊男美女會更容易受異性青睐？其實這就相當于是鳥類的羽毛，代表着他（她）有一個不錯的基因。可同時我們人類已經進化到不可能再用誰跳得最高、誰跑得最快來選出最強壯異性的階段。那我們比什麽？有人說，人是經濟動物，那當然就比經濟實力了。其實所謂經濟實力，只不過是從另一方面證明了一個男人的精明強幹罷了，沒能力的人也不可能掙那麽多的錢，是吧。所以，這也不能怪女人們會選擇有錢的男人，這本來就是人類作為動物的本性，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冬青看看林黛和陽光，笑道：“為什麽這丫頭每次說出什麽道理，聽上去都那麽怪怪的？”
“因為這丫頭腦子裏盡是些跟常人不一樣的彎彎繞！”林黛用手指推推艾怒麗的腦袋。
艾怒麗假裝自己是個木偶，任由她把她的腦袋推到一邊。
陽光笑着把她的腦袋又推了回去，“女人要求男人有經濟基礎，男人不也要求女人年輕漂亮嘛。說白了，都一樣。說好聽點，這是在潛意識裏想讓下一代得到最好的遺傳基因；說不好聽，還不是都想以最少的投資得到最大的回報？所以誰也別怪誰無情，誰也別怪誰膚淺。”
正說着，冬青在那裏揮手。
“嗳，來看看這個，好像不錯哎。”
陽光跟林黛趕緊湊了上去。
艾怒麗從她們腦袋的縫隙間看過去，只見電腦屏幕上顯示着一個男人的照片。一個長得很是本分的男人。
“我們來看看他的資料。”冬青點開那人的資料，一邊報道：“這人三十六歲……”
“還行。”林黛說。
“離異，無小孩……”
“更好，也免了以後還要跟繼子繼女搞好關系。”陽光道。
“職業，工程師。不錯。”冬青點點頭，“我們來看看他的內心獨白。‘我是個成熟熱情而幽默的男人，來這裏尋找美麗的有情人，只做情人也可以，保證不影響對方的家庭……’”
“噗……”艾怒麗忍不住笑出聲來。
“什麽嘛！臭男人！”冬青惡狠狠地關掉這個界面，回頭望着林黛。“看看這網上，什麽垃圾都有！”
陽光笑道：“可也有好的呀，看看那個鐘醫生。”
“我說老大，”冬青正色道，“雖然現在你的感覺挺好，可我還是要提醒注意，這個鐘醫生……”
“怎麽？”老大問。
“你別太快跟他确定你們之間的關系，畢竟你們是在網上認識的，這種方式本身就有點玄。”
“咦？他不是給你公公做過手術嗎？”陽光道，“那你多少應該對他有點了解才是，怎麽現在又說這種話？！”
“啊！”冬青愣了一下，搖搖頭，自己先笑了。“是啊，我都忘了。都是被那個無恥的男人給氣的！我只記得她跟鐘醫生是在這網上認識的了。”
林黛笑道：“你以為我真那麽天真呀，只相信別人寫在網上的話？剛才我就說了，網絡只是起個橋梁作用，要了解一個人，還是必須到生活當中去。好在我們都是醫生，同屬一個圈子，并且又在同一個城市，想要打聽他的為人也不是什麽難事。實話告訴你，我也在私下偷偷打聽過，然後才決定确定下來的。”
冬青立刻轉身回到電腦前，“我們忘了設定一個條件，城市。”
林黛笑道：“這些讓艾艾自己回家查吧，查到感興趣的，給對方留個言就行。我們還是先幫她把個人資料做好吧。對了，要照片的。”說着拿起手機要給艾怒麗拍照。
艾怒麗忙把手放在臉的前方，“不用這麽着急吧……”
“看看，又來了！”陽光冷笑道，“我們這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何苦來哉！”
冬青也冷笑道：“你以為你還小啊！你現在已經不是‘其實七兮’，也不是‘其實三兮’，你現在可是‘頃筐塈之’！再不‘迨其謂之’，就真沒你的出路啦！”
“什麽‘迨其謂之’？”林黛沒回悟過來。
陽光道：“詩經裏的那首《摽有梅》，忘了？老二的意思是說，艾艾現在已經沒時間了，碰到合适的，她就該學學詩裏的女人，‘迨其謂之’——抓住機會趕緊嫁給他。”她回頭瞪了艾怒麗一眼，“也省得她老是在這裏遺害四方。”
冬青冷笑道：“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到底想不想解決你的個人問題？”
艾怒麗擡起頭，看看窗外。
窗外，街道拐角處停着的那輛別克車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她想解決自己的個人問題嗎？想。當然想。而且她還想找一個愛她、同時她也愛的好男人……
……而且，她似乎已經找到了……
只是，這男人注定不可能永遠屬于她……
“怎麽說？！”冬青擡手拍拍她。
愛。什麽是愛？
姑夫說，愛是奉獻。媽媽說，愛是無怨無悔的付出。可艾怒麗卻發現，即使面對邵帥，她仍然無法做到放棄一切，無怨無悔地去愛他。
如果她真愛他，可能就不會老是想着兩人間的差距。如果她真愛他，就不會計較将來的得失。如果她真愛他，也不會對着眼前的電腦猶豫不決。如果真愛他，她完全可以向姐妹們說出她的愛，就像老大那樣……
而她卻做不到。
不敢，也不能。
這，能叫愛嗎？
“喂，想什麽呢？”陽光推推她。
艾怒麗看看她。
如果說她不敢愛邵帥，是因為兩人間的差距太大，那麽，換一個條件跟她差不多的人呢？她敢愛人家嗎？
或者，她真的就是一個愛無能……
“魂兮歸來。”
這回，連林黛都伸手拍她了。
“好。”她一咬牙，沖衆人點點頭，推開冬青。
如果換一個人仍然無法讓她去愛，那她将徹底死心。
“起個什麽ID？”陽光問。
“摽有梅。”艾怒麗利索地填寫着網上的資料。
“這名字好。”讓位給她的冬青高興地拍拍她的肩。
“內心獨白準備怎麽寫？”林黛問。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艾怒麗剛打開家門，便聞到一陣濃郁的飯菜香。
“回來啦，”邵帥舉着鍋鏟從廚房探出頭來，“你先洗洗手，我再炒個蝦仁就好了。”
“噢。”艾怒麗無精打采地應着，甩掉腳上的鞋，套上那雙雖然已經老舊，卻十分舒适的拖鞋。
邵帥看看她，想要說什麽，想了想，又将頭縮回廚房。
艾怒麗走到廚房門邊，倚在門框上看着他，心下一陣矛盾。
這種沒有未來的日子，對于他來說也是不公平的。那他們之間是不是不該再這麽攪和下去？
可讓她放棄……
說實話，她有點舍不得。
邵帥将蝦仁裝盤，擡手關了油煙機，轉身走出廚房。
走過她身邊時，他低下頭，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快去洗手。”
那動作自然得像是他已經這麽做了一輩子一樣。
艾怒麗心頭不由又是一陣酸楚。
如果真的可以這樣一輩子……
“邵帥……”她叫道。
“什麽？”
邵帥調整着餐桌上的碗盤。
艾怒麗咬着唇，卻不知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思緒。
邵帥回頭看看她，又低頭嘆了口氣，轉身走到她的面前，擡起她的下巴。
“別想那麽多，前面的路很長，誰也看不到盡頭。那倒不如不去看，只管走好現在的這一步就好。”
邵帥溫柔地撫摸着她的下巴，不自禁地低下頭去。
可以這樣嗎？
望着那張在眼前逐漸放大的面孔，艾怒麗心中的種種疑惑和難題也跟着開始模糊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