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八
門外的孫校長聽得直皺眉。
有對自己的女兒說話也這樣粗俗的家長，也難怪穆曉對家裏是那個态度了。
屋子裏，穆父橫了穆曉一眼，繼續惡聲惡氣地道：“今天晚上你就別睡了，跪着反省去！我們穆家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丢人的東西！”
躲到一旁的穆漣看着穆曉的目光裏帶上了幸災樂禍。
這兩天來因為穆曉而處處覺得憋屈的感覺終于漸漸消散，她總算感覺自己出了一口惡氣。
穆漣極力控制自己抿唇，将嘴角不自覺翹起的幅度抹平，目光再沒從穆曉身上移開。
你不是厲害嗎？還不是得乖乖滾回來？！
穆母臉上也流露出幾分得意，看向穆曉的時候眼裏帶着十足的優越感。
讓你瘋，讓你狂，現在踢到鐵板了吧？！
穆曉還是那副氣死人的淡定模樣，穆漣和穆母卻不再生氣了。
再怎麽裝模作樣，都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現在想起來，她們都覺得有些恍惚，之前她們居然會覺得拿穆曉沒有辦法，真心實意地頭疼？！
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而已！
穆曉并不在乎他們的想法，回來也只是為了說服孫校長。
如今見穆父直接發難，不但不覺得恐慌，還覺得穆父的表現不夠有說服力。
畢竟孫校長這樣的人，總把人往好處想，就算現在被穆父的态度氣着了，明天一覺醒來可能又會覺得他只是一時情緒上頭說話不好聽。
也不是不能徐徐圖之，只是實在太沒有效率了。
穆曉決定親自給穆父這把燒得熱烈的火加上一桶油。
這麽想着，穆曉斟酌着字句，開了口：“爸，你現在心情不好，我不想和你吵架，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行嗎？”
穆曉的語氣很誠懇，幾乎帶着明顯的卑微。
穆漣心裏一哂，目光裏多出幾分快意。
現在知道怕了？太晚了吧？！
她幾乎要克制不住嘴角幅度的上揚，卻又忌憚着穆父還在一旁，艱難忍住，更加興致勃勃地盯着穆曉，不放過她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讓她失望的是，穆曉實在不是一個表情生動的人。
即便如今已經吓得開口求饒了，穆曉臉上也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簡直不像是在求饒！
穆漣先是憤憤不平，而後又瞬間釋然了。
穆曉越i是這個樣子，穆父就越是會被惹得火大，穆曉的下場也就會越慘。
這麽一想，穆曉七情不上臉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吧。雖然很氣人……不過想到她會因此而更倒黴，穆漣都覺得自己沒那麽容易被氣到了。
穆父果然因穆曉這轉移重點的一句話氣得不輕，他猛然超市桌子旁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往穆曉的方向去，震天的吼聲幾乎讓整個屋子都随着那音調搖晃。
“別給我東拉西扯的！跪下！”
說話的同時，他已揚起了手，穆漣興奮地張大了眼，偏着頭看過來。
穆曉眼疾手快地躲開了。
穆漣有些失望，轉頭又看到立即準備再發起攻擊的穆父，那失望又化作了期盼。
門外的孫校長聽到門內的動靜，本想破門而入，卻又想起和穆曉的約定，稍微遲疑了一下。
穆曉的原話是，讓他聽不下去了再敲門，不要太激動。
擡起到門前的手略一停頓，又放了下去。
感受到胸腔裏心跳的加速，孫校長莫名覺得穆曉早就料到了他的動作，所以才會再三提醒。
罷了，再等等吧。
既然穆曉早有準備，應該也不至于吃什麽虧。
孫校長這麽想着，眉間的糾結卻還在，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屋子裏。
穆曉躲開了穆父的接連攻擊，同時繼續開口“求饒”。
“爸，我明天還要上課，有什麽事情以後再說，成不？！”
穆漣冷眼看穆曉的垂死掙紮，心裏冷笑連連。
穆父嘗試了好幾次也沒真的打到穆曉，心頭火急火燎，聲音裏都帶上了粗重的喘息。
“死丫頭！你不準再跑了！給我停下！”
穆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無奈地道：“爸，我只是想學習。”
呸！
穆漣在心裏淬了一口，想，要是你真的想學習，也不至于把易老師氣成那個樣子了，真會給自己貼金！
穆父也被氣得夠嗆，擡手指着穆曉罵罵咧咧地道：“你但凡有你妹妹一半的腦子，也不至于讓你們老師到家裏來告狀了！”
穆曉仿佛沒聽清他的話一般，繼續道：“爸，我之前就想說了，家裏的活太多，影響我學習，我以後就不管了。”
穆父跑得累了，聞言瞪大了眼，扶在牆上喘着粗氣。
“你這不省心的！再胡說八道就給我滾出去！我沒有你這麽忤逆的女兒！”
穆父停下後，穆曉也停下了動作。
同樣是折騰跑動了好一段時間，她卻連呼吸都沒亂，開口的聲音也平靜着，像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
“我也是這個意思，要是你不願意供養我上學，那我就不在家待了。”
穆父聽得直皺眉，下意識要開口，卻又聽到穆曉的聲音響起。
“不過本來之前也不算你在供養我吧？你們都多久沒工作了？”
穆曉微微偏了偏頭，譏诮的目光從穆父身上移開，在穆母身上稍作停留，聲音裏卻沒多少多餘的情緒。
安靜了一晚上的穆母忍不住了，當即跳了起來。
“小兔崽子！你有沒有良心？！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老娘辛辛苦苦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來，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白養你了！”
穆曉看着突然暴起的穆母，微微眯了眯眼，依舊平靜的聲音裏帶上了幾分意味深長。
“你生了我是不錯……至于養我？如果我沒記錯，我們家這麽多年的花銷，都是以我和穆漣未來能收彩禮可以給出利息的理由，去借來的吧？”
穆母眼睛一橫，尖銳的音色因為情緒的激烈變化而帶上了顫音：“錢錢錢！你從哪兒學得只會看錢？！掉錢眼兒裏去了吧？！”
穆曉哦了一聲：“那就不說錢了，說說其他的吧。”
穆母皺着眉看着穆曉，總覺得從她嘴裏說不出什麽好話來。
一旁被點名的穆漣臉色也不那麽好看。
穆曉說的事，她當然也清楚，心裏對父母也是有埋怨的。
只是如今她沒有反抗的實力，所以只能隐忍。
如今見穆曉這麽直愣愣地說出來，穆漣心裏陡然升起隐秘的渴望。
如果她能讓爸爸媽媽清醒過來……穆漣失了神，看着穆曉的目光失去了焦距。
穆曉和穆母對視着：“我四歲開始負責家裏所有的家務，如今已經十多年了，怎麽也比你把我從出生帶到四歲花費的精力多吧？”
穆母眉間的糾結更重了，她一跺腳，尖刻的聲音裏帶着幾分真情實感的不可思議：“你還真是算得精！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吧！”
穆曉輕輕一笑：“之前我還真沒多少精力讀書，所以現在才想要好好學習啊。”
她說得雲淡風輕，好像這只是一件再平常補過的小事。
穆父歇息夠了，瞪着穆曉的雙眼滾圓，聲音铿锵：“你做夢！我告訴你，你要是再不跪下，明天我就去你們學校辦退學！省得你整天東想西想，丢人現眼！”
穆曉沒有理會穆父的叫嚣，徑直走到門前，打開了門，十分無奈又十分恭敬地對孫校長道：“您都聽到了？不是我不願意交流，實在是……”
穆曉的話沒有說完，未竟之意卻已經很明顯。
孫校長其實沒想到她會突然開門，一時臉上有些錯愕。
穆父穆母見一個陌生老人站在門外，又見穆曉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立即明白自己是被穆曉算計了。
怪不得她看着一點都不着急的樣子！居然是在演戲？！
穆母只是皺眉，穆父心裏的火卻是越燒越烈。
易老師來家裏家訪已經夠丢人了，穆曉竟然還嫌丢人丢得不夠，把外人帶來看一家子鬧！
穆父當即臉色一沉，對孫校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道：“誰啊你？我警告你，少管閑事啊！”
認出孫校長的穆漣震驚地張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後，她的心裏湧出萬千的不可思議。
孫校長來做什麽？！穆曉什麽時候搭上他了？！
理智上，穆漣知道孫校長不會對穆曉青眼。
畢竟穆曉在學校向來吊兒郎當，老師們都不太喜歡她，何況孫校長……
可如今看着孫校長嚴肅的臉，穆漣卻不敢再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心裏的恐慌莫越堆越多，穆漣覺得自己有些眼前發黑，臉色也變得蒼白。
穆曉對着孫校長抱歉地笑了笑道：“真不好意思，連累您也遭遇這些。”
穆父穆母見對他們橫眉冷對的穆曉如此态度，又要炸毛卻被穆漣按住了手臂。
“孫校長，您怎麽來了？”
穆漣的聲音裏帶着幾分難以言說的情緒，是極力克制內心的慌亂後遺留下的小心翼翼。
穆父穆母皆是一愣，瞠目結舌地長了張嘴，幾乎是同時擡頭看向孫校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