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
二十七
蘇文娟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難看起來。
一陣青白交加之後，她的聲音裏帶上了明顯的不悅，整個人的氣勢也在瞬間變得刁鑽刻薄。
“老師，你這是什麽意思？我這好端端和你說着話，你發什麽火？”
別給臉不要臉啊！
蘇文娟未說出口的話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孫校長幾乎感覺到自己血壓飙升，楊父急急忙忙去拉蘇文娟，又滿臉堆着笑向孫校長賠罪。
引起這一場風暴的楊程一臉冷漠低站在一旁，眼中隐約還帶着不耐煩。
孫校長一眼也懶得多看，擡起左手按了按太陽穴，右手無力地對着楊父的方向擺了擺，聲音裏滿是疲憊。
“小楊，這大過節的，你就讓我安生一點，成不？”
楊父臉色鐵青，滿心的抱歉說不出來，紅着眼站在原地良久，對着孫校長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手拉着還在不斷叨叨的蘇文娟，一手去拉一旁看戲的楊程，試圖讓他們不要再鬧下去。
蘇文娟立即把矛頭轉向了楊父，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
“你平時不是那麽會說嗎？現在怎麽啞巴了？！怎麽，咱家兒子的事不值得你開口是吧？”
楊父臉色難看，卻沒開口，只是手上的力度卻越發加大，指尖也微微發白，幾乎露出幾分戾氣來。
蘇文娟一見他這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沖着孫校長也沒什麽好臉色，冷哼一聲：“成成成，我不在這兒讨人嫌，我走還不成嗎？一個鄉下來的土丫頭，真以為自己是什麽名師呢！”
孫校長再沒看蘇文娟，氣沖沖地往房間裏走了。
喧鬧的客廳在一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蘇文娟對着楊程的時候臉色忽而轉成了一朵燦爛的花：“兒子乖，媽媽給你找其他老師，找比這個亂七八糟的穆曉好上千百倍的老師！”
楊程有些沒勁地看了她一眼，翻了個白眼：“行了行了，不用找了，我不學了。”
說完也不等楊父拉扯，自己便走出了孫校長的家門。
蘇文娟氣憤第瞪了還在憤怒中的楊父一眼，冷哼道：“你現在高興了？兒子好不容易有點學習積極性，都讓你打擊了！”
說罷不等楊父反應，從他手中掙脫、追出門去。
楊父滿臉愁容地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客廳，重重地嘆了口氣，也離開了。
孫校長聽到門外毫無動靜之後才從自己的房間裏走出來，盯着緊閉的大門，臉上神色晦暗，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擔憂。
所有喧鬧發生的時候，穆一直曉默不作聲地待在客房裏，沒有出門。
這是孫校長的私事，不到萬不得已、她不便插手。
所以她只是用耳朵一直注意着門外的動靜，随時準備着出去，卻也一直沒打開次卧的門。
客廳寂靜下來的時候，穆曉悄悄松了一口氣。
孫校長顯然是動了真火，他年紀大了，身體看起來也不是那麽好的樣子，再糾纏下去，她真怕他氣出個好歹來。
好在楊父雖管不住蘇文娟和楊程，卻也還知道分寸，拉着兩人離開了。
穆曉從次卧出去的時候，看到孫校長臉上的表情，心中一驚。
孫校長這個樣子……可不像是單純被氣着了，分明還帶着憂心。
穆曉想起孫校長之前說，他這輩子沒有子女緣分，早把楊父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不圖他回報，只看着他把日子越過越好，就覺得欣慰。
之前他就覺得楊程不成器，所以多有憂心，如今眼見着楊程越來越不像話，他心中的擔憂恐怕更甚。
何況蘇文娟那個樣子……眼看着只會把楊程越帶越歪。
穆曉走了過去，寧靜的目光落在孫校長身上，卻沒找到合适的措辭開口勸說。
她實在不是一個會處理人情世故的人，并也能理解，孫校長明明那麽擔心楊程，卻不願意主動摻和他們家的事。
穆曉其實有主動開口幫孫校長的想法，只是隐約也覺得自己有些多管閑事。可如今看着孫校長如此，她又實在不忍心。
寧靜的注視裏，孫校長對着她笑了笑，臉上露出幾分勉強：“行啦，你還是多管管自己的事吧，我這個老頭子哪裏需要你來擔心？”
穆曉微微皺了皺眉，認真道：“孫校長，如果你一直強迫自己不理會，以後楊程只會越來越走偏，你會一直不放心的。”
孫校長的嘆氣聲裏，帶着幾分認命的意味：“算啦，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管不了那麽多啦。再說要論起來，他也不算我正經晚輩。”
穆曉眨了眨眼，和孫校長對視的目光清澈而直接，聲音平靜得理所當然、讓人無法反駁：“就是因為他不是你正經兒孫，所以你才更好管不是嗎？”
孫校長略帶驚訝地看着她，穆曉一本正經地道：“楊叔叔還怕自己管得不好，讓楊程和他徹底離心，您怕什麽？大不了不就是楊程不喜歡你嘛……反正他現在也沒有多喜歡你，至于楊叔叔，我看他也不至于因為這種事情和您心生嫌隙。”
孫校長微微一愣。
他從前隐約聽聞楊程的不成器，只是在心中擔憂。這兩天卻發現這小孩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不是不後悔的。
如果他以前就開始……
這樣的想法總是萦繞在他心上，攪和得他心中的遺憾隐約生長。
可理智上他也知道，自己和楊程的關系說遠不遠，說近也實在不算親近，他沒有那個立場去管他。
如今被穆曉這麽一說，他竟然覺得穆曉說得挺有道理？
不說其他的，就算只把楊程當做一個桀骜的學生，他管教一番又怎麽了？！就算管不好，小楊難道還會因為這事和他鬧翻？
不至于的。
孫校長這麽想着，幾乎隐約覺得自己心潮澎湃起來。
他的眼中漸漸有了光亮，一拍手站了起來，在原地踱了兩步道：“我得跟小楊說說，他這小孩再不管就廢了！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說着話，孫校長開始張望着找自己的手機。
穆曉看懂了他的眼神，從茶幾上一堆零食下邊将手機抽了出來，遞給了孫校長。
電話卻在孫校長主動撥打之前響了起來。
孫校長接起，而後臉色漸漸變得有些難看。
“快快快，我們出門，去醫院！”
放下電話，孫校長臉上露出幾分慌張，擡手推了一臉擔憂的穆曉一把，催促着她往外走。
孫校長的老伴也被他這反應吓得夠嗆，急忙問發生了什麽事。
孫校長臉上露出焦急與懊悔交織的情緒來：“小楊出車禍了！”
三人匆匆忙忙出了門，上了出租車，孫校長還在不住絮叨自己不該發火，讓楊父和蘇文娟在車上吵起來，竟然影響到了他開車，讓他沒注意到巷道裏突然沖出來的貨車。
到了醫院，楊父躺在病床上，蘇文娟見到匆匆趕來的三人，臉上的神色有些難看。
“你們來做什麽？看我們的笑話嗎？”
孫校長動了動嘴唇，沒說什麽，楊父卻開口讓蘇文娟閉嘴了。
蘇文娟到底心虛，只是哼了一聲，而後坐到一旁去，低頭玩手機了。
孫校長張望了一下，沒看到楊程的身影，皺着眉問道：“小楊，怎麽只有你們兩在這？楊程呢？”
楊父見孫校長面露緊張，立即開口解釋道：“哦，他坐在後排，又系着安全帶，沒出什麽事，嫌醫院消毒水味道不好聞，自己回家去了。”
孫校長皺了皺眉：“他自己沒什麽事，也該陪着你才是，這也太不懂事了！”
楊父笑了笑，沒搭話。
楊程不懂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幾乎都習慣了。
只是他沒搭話，一旁坐着的蘇文娟卻是叫了起來，尖銳的聲音裏滿是陰陽怪氣：“孫校長！你這話說的，程程還是個孩子呢，好不容易上門去求學被拒絕，又遇上車禍，被吓着了不是應該的？您這也太偏頗了，自己做錯的事閉口不提，逮着一個孩子撒氣，呵，可真有意思。”
楊父怒道：“蘇文娟！你給我閉嘴！滾出去！”
蘇文娟一橫眉，站了起來：“得得得，我出去，你們自個在這自欺欺人吧！”
說罷拿着自己的小皮包，趾高氣昂地走了。
楊父見她如此做派，只覺得無顏見人，又因為她對孫校長的不尊重，心中生出無上愧疚，轉而和孫校長道歉。
孫校長卻只是擺了擺手，嘆氣：“小楊，其實她罵得也不錯，我确實是做錯了事。”
楊父臉上露出幾分錯愕，張了張嘴要說什麽，卻被孫校長略帶威嚴的聲音壓制住。
“我之前一直沒問過你，你願不願意把楊程送到我那裏，讓我幫着管教管教？”
楊父臉上的錯愕還沒散去，又憑空添加了幾分類似迷茫的情緒。
他幾乎沒能在第一時間聽懂孫校長的話，等到孫校長耐心解釋後，他臉上露出幾分激動，幾乎想從病床上下來，跪下以示真誠。
而後在孫校長表露出擔憂的時候，他拍着胸脯道：“蘇文娟那裏我來解決！保證不讓她搗亂！”
說話的時候，他臉上幾乎露出幾分決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