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
二十八
元旦假期就這樣在兵荒馬亂裏過去了。
孫校長說他要請假幾天處理楊程的事情，沒有和穆曉一起回學校。
穆曉離開前去商場買了一盒茶葉送給孫校長，孫校長嘴上說着她太客氣，眉眼之間卻分明是高興的。
穆曉沒有打聽孫校長要如何教育楊程，因為她覺得這和她沒有什麽關系。
事實上，她本來也以為楊程只是短暫地從她的身邊路過再也不會出現。
所以幾天後，孫校長把楊程帶到學校，說他是新來的轉學生的時候，穆曉有點震驚。
大概是她眼中的震驚太過明顯，後來孫校長還特意把她叫去了辦公室解釋。
從孫校長的口中，穆曉得知，楊程的父母已經離婚，蘇文娟沒要楊程的撫養權，拿了錢走人了。
“本來呢，我是準備給楊程挑個管理嚴格的私立學校，反正小楊也供得起……不過小楊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學校，又說他那成績反正也不能被影響得更差了，我一想也是，幹脆把他帶到學校來了。”
穆曉不太明白孫校長為何要和她說這些，卻也沒打斷，安安靜靜地聽完了。
孫校長把前因後果細細說了一遍，最後看向穆曉的時候眼中隐約帶着點難以言說的情緒。
“他可能會遷怒你……你就把他當普通學生就好，不必理會。”
穆曉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和孫校長告別後回到了教室。
楊程沒有像孫校長以為的那樣來找穆曉的麻煩，事實上，比起他從前那個無法無天的樣子，他現在幾乎可說得上是安靜了。
一言不發地坐在教室角落裏，手上轉着一支筆，眼裏帶着厭煩，又帶着隐約的怒氣。
卻到底沒有爆發出來。
他的頭發已經被孫校長強行帶到理發店處理過，染黑又剪短，露出眉眼本來的面目來。
這麽一看，穆曉才發現，其實楊程也說不上醜，收拾妥帖了還是挺利落的。
甚至因為他身上價格不菲的衣服，顯出一種和周圍同學截然不同的氣質來，安靜坐在那裏的樣子，像是一個落難的公子哥。
周圍的同學們眼中多帶着好奇，甚至有人試探着和他打招呼，都被他懶懶散散地擋了回來。
渾身上下寫着倨傲與輕視，擋住了同學們的熱情，卻擋不住他們的好奇。
和穆曉對視的時候，楊程咧開嘴笑了一下，雙眼迸出難以言說的光亮，像是在挑釁，又像是在宣戰。
穆曉沒有心情和楊程隔空對戰，對他的目光視若無睹，面無表情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已經把關注穆曉當做習慣的穆漣把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滋味難言。
孫校長親自帶楊程來，已經讓楊程足夠特殊，何況他和周圍灰頭土臉的其他同學實在太不一樣，着實讓人好奇。
可同學們紛紛在他那裏受到冷遇，他卻明顯對穆曉很感興趣……
一時之間，穆漣難以分清自己心裏隐約的情緒是什麽，卻不由自主又多看了楊程兩眼。
楊程在孫校長家住下之後，過得很不開心。
父母離婚，他其實沒什麽感覺，反正他也沒覺得那個家哪裏有家的樣子。
甚至蘇文娟離開，他也只是覺得“果然如此”，他媽一向把錢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從前看起來是口口聲聲把他挂在嘴邊，也不過是把他當做要錢的籌碼而已。
如今他和錢有了沖突，他那愛財如命的媽，自然也就理所當然毫無猶豫地抛棄了他。
他本以為自己從此就自由了，他爸滿眼只有自己的生意，他媽也不再聒噪。
轉頭卻被送進孫校長家裏，逼着他轉學，逼着他從熟悉的環境離開，到了這麽個鬼地方。
寒冬臘月裏，連個空調都沒有！
楊程坐在位置上冷得大顫，臉上的神色更加陰沉了。
穆曉拿着教案走上講臺的時候，他愣了一下，而後想起來這鬼學校連個數學老師都沒有，是穆曉兼職的！
這麽一回憶，楊程又想起來，這一切都是從穆曉開始的。
他一開始不過是覺得穆曉有點意思，和其他的書呆子不一樣，誰知道事情竟然就這麽莫名其妙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楊程磨着牙盯着講臺上落落大方講課的穆曉，覺得這個小丫頭太邪性了，簡直有毒！
一下課，穆曉就被楊程攔在了教室門口。
他看着她的時候眼神冰涼，聲音裏還帶着咬牙切齒的意味：“你不覺得你該和我說聲抱歉？”
穆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不覺得。”
楊程冷哼了一聲，看着周圍同學們紛紛投過來的好奇目光，忽地心生歹念：“要不是你，我父母也不至于離婚，你對我就沒點歉意？”
他這話一出口，周圍同學們的眼神都變了。
楊程以為自己的诽謗有了用，還沒開始得意，卻聽到穆曉輕輕笑了一聲。
他有些錯愕地看着穆曉，而後發現後者看着他的目光裏幾乎帶着一種憐憫：“我看你爸還是挺正常的，你怎麽這麽智障？”
說到此處她嘆了一口氣，仿佛安慰他一般：“應該是和你媽待在一起太久了所以近墨者黑了？沒關系，以後慢慢就恢複正常了，不要放棄。”
楊程被氣得心上一梗。
然而眼珠子一轉，他又覺得穆曉這話裏漏洞滿滿，轉而露出了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來。
“當小三還當初優越感了？我……”
穆曉沒等他說完就啧啧了兩聲，搖了搖頭，錯身從楊程旁邊走出了教室。
“同學們呀，大家看熱鬧歸看熱鬧，可千萬不要靠他太近了啊，不然要是也被傳染了可不好。”
她的聲音裏幾乎帶着真情實感的擔憂，語調卻又平靜，仿佛并不是在諷刺，只是在陳述。
“……雖然以後應該能恢複吧，但是這也快中考了，要是因為這種事情影響中考成績多不好？”
楊程被氣得夠嗆。
他覺得穆曉簡直不知所謂！
然而他憤怒地發現，在穆曉這麽說了之後，周圍看熱鬧的同學當中，竟然真有一大半猶猶豫豫地收回了目光？！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丫頭有毒吧！
不過轉瞬，穆曉已經閃身到了他的手夠不到的位置，見他滿臉憤怒地看着她，不僅不害怕，甚至還對着他露出了一個溫和又包容的笑，像是在說“沒關系我知道你腦子有問題，我不會和你一般見識的”。
楊程氣得要吐血了，偏偏一時之間又想不到合适的應對之策，冷着臉站在原地許久，氣呼呼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同時在心裏把穆曉大卸八塊。
穆漣若有所思地看了楊程一樣，心中開始猜疑。
中午放學的時候，穆漣猶豫了一下，還是悄悄叫住了楊程。
“你說穆曉破壞你父母的關系，讓他們離婚了，是真的嗎？”
楊程暴躁地轉過頭去，在看清穆漣長相的時候眼中一亮。
聽清穆漣問話的時候，他的臉色又再次變得冷漠：“有事？”
穆漣猶豫了一下，目光往低處看去，睫毛顫抖的時候顯得脆弱可憐，聲音也是纖細的：“因為穆曉是我姐姐，我怕她走歪路……”
楊程本來沒什麽興趣，聽到穆漣說穆曉是他姐姐的時候，眼中湧出幾分情緒，不由自主地站得直了些。
元旦之後，寒假在即。
除了上課，穆曉還要整理作為寒假作業的試卷，同時還得安排寒假打工的事情，着實沒有空多管閑事，所以并沒有發現穆漣和楊程越走越近。
當然，即便沒有這些事情，就她那一雙毫不關注旁人的眼睛，估計也發現不了什麽。
穆曉嘗試了一下到縣城的培訓機構應聘老師，卻由于硬件條件不足被拒絕了。
她還沒畢業，沒有正經學歷，連就讀的學校也上不得臺面，實在沒有什麽可宣傳的點。
培訓機構一眼看上她帶過去的教案，問她願不願意賣，穆曉想了想，沒有同意。
畢竟現在她名聲不顯，培訓機構的價格給得也不高，她怎麽想都覺得有點虧。
後來她轉移了目标，在一家燒烤店找到了工作。
談妥之後，穆曉一身輕松地出門采買些日用品，在一個巷道裏被一個滿臉髒兮兮的小孩拉住了衣角。
穆曉低下頭，和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對視，聽到那小孩怯怯懦懦地叫她姐姐，說自己餓。
小孩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渾身上下幾乎成了泥巴色。
臉上也髒兮兮的，唯有一雙眼清澈動人，可憐巴巴看着她的樣子，讓她這個向來沒什麽同情心的人也心中一動。
穆曉給他買了個面包，低頭耐心問他記不記得自己家在什麽地方，那小孩說話的時候口齒分明，說了半天卻只說了自己的名字，說不清自己的家住在什麽地方。
穆曉無奈，只得将他往派出所帶，小孩一路安靜，到了派出所門口卻又拼命反抗，又哭又鬧。
穆曉覺察出些不對，問卻問不出所以然來，只得無奈帶着他離開了派出所，到公園的長椅坐下，重新追問他是如何自己出來的。
許久之後終于有了收獲，小孩吞吞吐吐報出了一個電話號碼，說是他小叔的。
穆曉很快和小孩的家人取得了聯系，等到那輛明顯身價不菲的車停在面前時，隐隐有些驚訝。
然後她就看到了一張十分熟悉的臉，劍眉星目、氣勢非凡，讓她一時幾乎不知道應該贊嘆還是震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