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哦,這位是司朗的媽媽。”村長看白小楓眼神意外,還當他不知道溫月華的身份,便難得耐心地解釋道,“專門從市裏頭來看司朗的。”
白小楓回過神來,朝着溫月華微微欠了欠身:“您好。”
“他叫白小楓。”村長轉頭又跟溫月華介紹道,“是我們村裏特別老實肯幹的一個孩子,就我上回跟您說的,照顧司朗三個多月了,一直都沒再換人。”
之前村長找來照顧何司朗的人,最多也只能堅持不到一個月,像白小楓這樣堅持這麽久的,倒還真是第一個。所以村長在說到這最後一句的時候,語氣竟透着一股有些詭異的得意。
緊接着,村長又說:“之前照顧司朗的人一直不合适,我就費盡心思想找個各方面都合适的人選,小楓可是我挑了好久才定下的。當時就想着這孩子踏實肯幹、又肯吃苦,別看他生的瘦弱,但比起村子裏的那些女人肯定還是要有些力氣的,平日裏幫司朗做點力氣活也更順手些。而且幫忙洗澡啊、換衣服啊什麽的,也更方便……”
白小楓聽着村長這番在金主面前硬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話,在心裏面都替村長尴尬,但面上還得裝出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微笑着,實際心裏的白眼都已經翻到腦門子頂上去了。
溫月華好像也沒有在認真聽村長“表功”,而是直接轉動眼珠,上下打量起白小楓來。
白小楓被她露骨又審視的目光看的渾身不自在,但礙于對方是何司朗的媽媽,自己也不好表現的太過沒有禮貌,便只能硬着頭皮維持着臉上的笑容,然後站在那裏任由溫月華“審視”。
終于,村長表完了功,殷殷地看着溫月華,溫月華淡淡地點了下頭:“白村長有心了。”
說完便邁開步子直接朝屋裏走去。村長則立刻跟着也走了進來。
擦肩而過的時候,白小楓幾乎是下意識地斜過了身子,給溫月華讓開一條道。然後在溫月華和村長都進了門之後鎖上了門,這才跟在兩人的身後一起往屋裏走。
經過院子的時候,溫月華瞥了一眼院子一角的雞棚,露出幾分不太好看的神色。
白小楓此時也顧不上再去管溫月華高不高興,他只想趕緊把溫月華來到這裏的消息快點告訴何司朗,于是便也顧不上禮儀,直接快走了兩步,搶在了村長和溫月華的前面來到了門廊上,然後一邊借着開門的姿勢、一邊朝着屋裏大聲喊道:“司朗,你媽媽來看你啦!”
因為擔心何司朗在烙餅聽不清楚,白小楓還特意擡高了好幾個分貝,吵得溫月華斜了他一眼、然後有些不滿地眯起了眼睛。
村長觀察到溫月華的不滿,便拉着白小楓的胳膊訓斥道:“喊什麽喊,沒點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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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楓才不在意村長的批評,直接嘿嘿一笑,認錯認得毫無心理負擔:“伯說的是。”
村長一拳打在棉花上,面對着一訓就賣乖的白小楓他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苦口婆心地小聲勸他別惹惱了溫月華,然後便繼續跟着溫月華往屋裏走。
白小楓表面上答應的好好的,但心裏卻對這個溫月華的印象分數也直線下降。
如果說之前他還只從何司朗的電話裏對溫月華有了初步的印象,那麽現在他就是實打實地知道溫月華是個有多難讨好、多容易不滿的女人了。
跟這樣強勢又難以讨好的人相處,肯定會很累吧。
三個人一起進到了屋裏,溫月華站在客廳中央,緩緩地掃視着這間她的親生兒子住了一年多的地方。
她一直微微皺着眉頭,白小楓也搞不清楚她是不滿意這裏的居住環境、還是不滿何司朗沒有第一時間出來迎接她。
“那個,我去叫一下司朗。”白小楓一點也不想跟溫月華和村長待在一起,便笑着對他們兩個說。
溫月華沒有說話,倒是村長擺了擺手:“去吧,再給溫女士泡杯茶來。”
“……好。”白小楓應了一聲,便擡腳往廚房走。
可剛走了沒兩步,何司朗就坐着輪椅從廚房裏出來了。
他看到向自己走來的白小楓,很溫柔地笑了一下,然後擡手拉着白小楓的衣擺,将他的身體拉進自己,小聲道:“放心,火關了。”
“哦、好。”
白小楓有點懵,他其實并不太想在溫月華面前表現的跟何司朗太過親近,但他又不能當衆拂了何司朗的面子,便只能忍受着後背傳來的、一道道令他背脊發寒的眼刀子,硬着頭皮對何司朗擠出了一個微笑。
好在何司朗還是有分寸的,沒有在溫月華和村長面前再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他倆說完了這個簡單的對話,何司朗便松開了白小楓的衣服,然後白小楓也順勢站直了身子,後退一步來到何司朗的身後,跟着他走向已經坐在了沙發上的溫月華和村長。
何司朗面上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陰鸷的寒意。
何司朗在沙發對面的空地上停下了輪椅,然後直視着溫月華的眼睛,問她:“有事嗎?”
白小楓在餐桌旁邊給溫月華泡茶,眼睛卻不時偷瞄着那邊的動靜。
他看到溫月華的背影僵了一下,随即歪頭跟村長說了什麽。然後村長點利落地站起身,搓了搓手道:“那行,人我送到了,您二位慢慢聊,我就先走了。”
說完,村長朝門外走去,走到白小楓身邊的時候還小聲跟他說了一句:“上完茶你也先回去。”
白小楓只好點頭答應。
村長走後,白小楓迅速泡了杯綠茶,然後端到了溫月華的面前。他看了何司朗一眼,笑着說:“司朗,那我先回去了。”
可出乎白小楓意料的,何司朗卻直接道:“留下。”
這句話一出口,別說白小楓了,就連溫月華都愣住了。
“司朗,”溫月華皺着眉頭,不滿地對何司朗說,“我要和你聊聊。”
“聊啊。”何司朗沒所謂地聳了聳肩,目光掃向正站在一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白小楓,“他留下。”
溫月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将腕上的挎包放在了身邊,然後換了一個稍顯溫和的聲音說:“司朗,我要跟你聊的事,是我們家的私事。我認為一個保姆在場,并不好。”
白小楓尴尬地站在何司朗的身邊,真的恨不得當場消失。他是一秒鐘都不願意在這裏多待,可是他又更不想當着溫月華的面跟何司朗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和諧。于是便只能繼續硬着頭皮站在原處,等着聽何司朗說話。
何司朗讓他走,他就立刻毫不留戀地走;何司朗讓他留,那他也會勇敢無畏地留。
“別用那個詞。”何司朗皺起了眉頭,冷硬道,“他是我、朋友。”
溫月華吃驚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又看了看站在兒子身邊的、那個面容清秀的男孩,一時竟難以消化何司朗的話。
白小楓将她的這一反應看在眼裏,心裏也有幾分不舒服。因為溫月華的眼神實在太過赤裸裸的,就好像他一個鄉下孩子根本就不配跟何司朗做朋友一樣。
那種毫不掩飾的鄙夷和輕視,讓白小楓渾身都不舒服。
“我能理解你在這種環境下,會把身邊朝夕相處的人當做朋友的心理。”溫月華再一次調整了情緒,直接開門見山道,“既然你如此堅持,那我就尊重你,和你的這個朋友。”
溫月華說着,目光再次掃過白小楓的臉。
“之前電話打過無數次,事情都沒有解決,所以我這次親自來……”溫月華頓了一下,直接道,“接你回家。”
白小楓吃了一驚,他一直以為溫月華是來勸說何司朗出席她的生日宴會的,沒想到她居然會說要接何司朗回家。
而何司朗的意外和驚訝也一點不比白小楓少,他緊緊抿着唇,沉默了好幾秒鐘才果斷地說:“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司朗!”溫月華一再的忍讓顯然已經快要到達她忍耐的極限,她拔高了聲音道,“已經一年多了,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振作起來?你只是斷了左小腿而已,你到底還要坐輪椅到什麽時候?難道你後半輩子都只想窩在這個小小的村子裏,再不回去了嗎!”
氣氛頓時變得緊張非常,白小楓吓得大氣也不敢喘,将目光投向了已然渾身戾氣暴漲的何司朗。
“後半輩子的事,我還沒完全想清楚。”何司朗陰沉地說,“但我現在,不會跟你回去的。”
“你!”溫月華氣的直接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她抖着手指向了何司朗,聲音都被氣的發顫,“這由不得你!你現在就是個廢人,你吃的每一口飯、花的每一分錢,你在這裏生活的所有開銷,甚至連你這個所謂的‘朋友’,都是靠我花錢!”
“現在我不出錢了,你不回去,難道去睡村子裏的小路嗎!”
雖然這句話是對着何司朗說的,白小楓只是作為一個配角被提起了一句,可他還是被溫月華這番尖刺又狠厲的話深深地刺激到了。
他不能明白,為什麽一個母親會對自己殘疾的兒子說出這種紮心刺骨的狠話。而他也開始明白,為什麽何司朗會一點也不想跟自己的媽媽通電話了。
震驚之後,便是深深的擔心,白小楓擔心何司朗會被這些話刺激到敏感的自尊心,便下意識地偏頭去看他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