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Gentleman
Gentleman
斯諾克室很靜,打球的男生們也停了下來,少女的哭聲便顯得格外明顯。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哭聲呢,就好像一只委屈到極點的幼獸,卻不敢放聲大哭,唯恐驚擾到旁人,只敢用她那細柔的嗓音,小聲的啜泣。
任在場的誰聽來,都不由自主的對她心生憐意,想要溫聲哄慰她,讓她不要再哭泣。
但她去的是年鶴聲身側,年鶴聲沒發話,他們誰也不敢動作。
肖逸文單手拿着球杆,沒骨頭似的倚在臺桌旁,眼神在不遠處那對,外貌般配的跟童話裏王子和公主的少男少女身上往返,腦子裏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年鶴聲捧起顏以沐的臉頰,讓她仰起頭,好讓他看清她梨花帶雨的臉,“哭什麽?”
顏以沐動了動唇,正想要解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謝峮暴跳如雷的沖進來,憤怒的盯着顏以沐的背影,“今天這事沒完!”
話音剛落,年鶴聲就看見身旁的少女,瘦弱的肩膀顫抖了一下,害怕的往前挪動身體,想要離他更近一點,卻又膽怯的縮了回去。
珍珠似的淚掉落的更兇,連串的從她白皙的臉頰上滑落到年鶴聲的掌心,溫熱水潤的,像是在無聲的跟年鶴訴說她的委屈。
肖逸文一眼看見謝峮臉上的巴掌印,再看了看委屈到哭成淚人的顏以沐,聯想到謝峮平時的德行,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已猜到了七八分。
“謝峮,你這臉是怎麽了?”肖逸文故意問。
謝峮的眼神恨不得快要把顏以沐嬌小的身軀盯穿,但顧及着年鶴聲和肖逸文都在場,他還是緩和了幾分語氣:“肖少,年少叫來的妹妹扇了我一巴掌。我謝峮長這麽大還沒被人這麽羞辱過,年少你說該怎麽辦?”
畢竟是圈子裏耳濡目染長大的,謝峮此刻就算怒從心起,也沒忘了規矩分寸,把年鶴聲的名字放在前面,一副等着年鶴聲為他出頭的态度。
他就不信,年鶴聲會為了這麽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姑娘,和他們謝家結下梁子。
顏以沐聽到謝峮這麽理直氣壯的口吻,仿佛她才是那個做錯事的人,害怕年鶴聲真的信了他的話,連連搖頭對年鶴聲說。
“不是的!是他先對我動手的……年鶴聲你相信我……”
年鶴聲垂眸,長睫投下的陰影遮住了他眸中情緒,開口的語氣卻聽的在場衆人都有些發寒:“他動你哪兒了?”
顏以沐對他的變化毫無察覺,難以啓齒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然後用細若蚊吶的聲音說:“……他掐我手臂,還對我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她一進來就眼淚不斷,衆人的注意力都被她那張淚水漣漣的臉蛋吸引,年鶴聲也不例外。聽她說完,這才把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無袖的連衣裙,方便了心存歹念的人。
纖細瓷白的上臂上多了一圈指痕,指印粗|大,顏色紅豔,加注在嬌弱的少女身上,她該有多疼。
“疼嗎?”
年鶴聲沉着嗓音,放開她的臉頰,轉而撫了撫那紅色指印。碰到她的那瞬間,她下意識的往後一躲,讓年鶴聲的手落了空。
“疼……”
謝峮臉色當即更加難看,“沒你打我這一巴掌疼!”
年鶴聲的視線掠過顏以沐,落到謝峮的臉上,“是我讓她打的。”
這話一出,不僅謝峮愣了,在場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年鶴聲面上神情仍舊淡漠,教人分辨不出他此刻是喜是怒,但他表露出的态度,顯然是要護下他身前的少女。
沒人敢說話,年鶴聲從懷中取出一方墨藍色的方巾,熟稔的為顏以沐拭淚,“謝峮,你要我給你什麽交代?”
“讓你打我一巴掌,還回來?”
謝峮呼吸一緊,後背瞬間起了一身冷汗。
一屋子的人,只有顏以沐把年鶴聲的這句話當了真。
“不行,不能打你。”她抓住年鶴聲為她擦淚的手,好不容易停下來的眼淚又有複燃的趨勢,“本來就是他先掐我的,為什麽要你幫我還……打我也不能打你年鶴聲……”
年鶴聲一怔,随即把她被眼淚沾濕,貼在臉頰的頭發撥到她耳後,“笨蛋。”
顏以沐不解的眨巴下了眼,看見年鶴聲沖謝峮勾了勾手指,和對她做起來時一樣優雅好看,不過這次,更多的是帶着顏以沐看不懂的氣勢。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睥睨着下位者的人,在發號施令。
“過來,給她道歉。”
謝峮被年鶴聲身上的氣勢震懾住,僵在原地邁不動腿。
肖逸文慢慢悠悠的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事系你犯嘅,你唔畀人妹妹仔道歉,唔通還真嘅想扇我兄弟一巴掌唔成?”
他說完在謝峮背後推了一把,謝峮狼狽的跌在沙發前,吓的顏以沐把身體往後一縮。
謝峮扶着旁邊的桌子站起來,最後咬牙切齒的憋出一句:“……對唔住。”
年鶴聲看着因為害怕,整個身軀都快要貼到他懷裏的少女,淡聲開口:“她聽不懂粵語。”
謝峮只好又用普通話說了一句:“……對不起。”
年鶴聲笑了一聲,“這就是你求人原諒的态度?”
“……年少想要我怎麽做?”
“跪下。”
謝峮猛地擡頭,不可置信的望着年鶴聲。
顏以沐也是一愣,年鶴聲把視線轉到她臉上,“怎麽了,不滿意?”
顏以沐連忙搖頭,“我不要他跪我。”
“為什麽?”
她濕紅的眼眸裏帶着顯而易見的厭惡,“我讨厭他,不想再看到他……”
連帶着對方的道歉認錯,她都覺得心裏隔應。
年鶴聲牽起她的手,從沙發上一同站起,“那就離開這裏。”
顏以沐被年鶴聲牽着從謝峮身邊經過時,謝峮不經意的對上了年鶴聲的眼睛。
漆黑的瞳孔裏噙着點似有若無的笑,看似溫和,謝峮卻從中窺見了深不見底的漩渦。
他一瞬間只感覺頭皮發麻,仿佛成了被獵人盯上的獵物。
笑裏藏刀,這就是港城年家的太子爺……
肖逸文在後面收拾殘局,說了一聲今天散了,便追着年鶴聲和顏以沐走出去。
一到大廳,就看見那洋娃娃似的小姑娘還乖乖的被他表弟牽着手。
“Viktor!”
他喊了一聲,年鶴聲停下來,和那小姑娘一起回頭看向他。
他跑過去,先是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都這個點了,先帶妹妹仔去吃個晚飯吧?”
說着又笑着看向顏以沐,“今天這局是我攢的,讓你受驚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做東請客,給你賠罪好不好啊?”
肖逸文氣質随他爸,很懶撒的一個人,說話打扮都很接地氣沒什麽架子,此刻笑嘻嘻的模樣,讓人看了還是很有親和力的。
顏以沐下意識的看了眼年鶴聲,年鶴聲問她:“餓嗎?”
她話沒出口,肚子先咕咕叫了一聲,讓她瞬間羞紅了臉。
出來的時候忙着給江亞恩送蛋糕,沒吃上早飯,今天一天就喝了那半杯小熊椰汁,早就餓了。
肖逸文哈哈大笑,“走,我們趕緊去吃飯,可不能餓壞妹妹仔啊!”
肖逸文的車把他們載到了碧玺樓,古色古香的包間裏,還燃着熏香。
清淡的氣息一嗅入鼻尖,讓顏以沐感覺渾身都放松了下來,安靜的坐在位置上等着上菜。
等菜上的間隙,肖逸文忍不住問顏以沐:“今天是Viktor把你叫來會所的?”
顏以沐點了一下頭又搖了一下頭,“是我今天朋友過生日,我做了生日蛋糕送給她,但是她要兼職,我們沒辦法一起玩。然後年鶴聲就給我回q.q消息了,我看今天下雨,就問他有沒有帶傘,他說沒有,我就來找他給他送傘了。”
她是真的乖,肖逸文只問了一句,她就老老實實的把自己今天一天的行程全部講了出來,絲毫沒有防備心。
肖逸文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年鶴聲,“呢個系太陽打西邊出嚟了,某人居然開始用q.q了?”
年鶴聲沒理他,剛好服務員陸續将茶點送了進來,見顏以沐盯着茶點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卻像是礙于有生人在,不敢動筷夾。
年鶴聲拿起公筷,夾了一個烏金流沙包到她碗裏,她禮貌的說了謝謝,然後又問他:“我可以吃了嗎?”
“吃啊,菜點了就是讓人吃的!”肖逸文又看了眼年鶴聲,“我請妹妹仔吃飯,菜都是你點的,你怎麽好意思的?萬一點的都不合人家胃口怎麽辦?”
顏以沐連忙把嘴裏的流沙吞進去,用餐巾擦了擦唇,看着桌上各色精致茶點說:“沒有啊,年鶴聲點的我都很喜歡吃。”
烏金流沙包、水晶蝦餃、港式菠蘿包還有港式燒臘等等,都是她平時去茶餐廳最常點的。
肖逸文聞言,注視年鶴聲的眼神就差把質問放在明面上了。
偏偏年鶴聲像感應不到似的,把剛上的港式鴛鴦奶茶推到顏以沐手邊,“烏金流沙包好吃嗎?”
“好吃!”顏以沐笑着回答他,“比我之前常買的還要好吃。”
肖逸文殷勤的把手邊的一碟港式蛋撻挪到顏以沐面前,“妹妹仔,試試這個蛋撻,他們家的招牌。”
顏以沐卻對他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雞蛋過敏,吃不了這個。”
“那你還給朋友做生日蛋糕?奶油裏不得加蛋清嗎?做出來後,你怎麽知道味道好不好?”
顏以沐本來臉上還帶着笑,聽見肖逸文這句話後,肉眼可見的變得失落,“……我都是找別人幫我嘗,要不然就是嚴格按照教程上寫的克度和數量去做。”
年鶴聲餘光掃了肖逸文一眼,肖逸文摸了摸鼻子,轉移了話題,“這樣啊,那你很厲害啊!不知道我過生日有沒有機會收到你親手做的生日蛋糕啊。”
顏以沐驚訝的看着他,她和肖逸文一共就見了兩面,現在卻要她給他做生日蛋糕,她心裏覺得冒昧,而她不會僞裝自己,心理活動都坦然的寫在臉上。
肖逸文笑了兩聲,“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別當真……不過我們Viktor過生日,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收到你親手做的蛋糕啊?”
顏以沐想了想,說:“年鶴聲不吃甜的。”
“那是平時不吃甜的,生日蛋糕能和平時的普通甜點能相提并論嗎?”
顏以沐一想也是,生日蛋糕象征着生日的儀式感,帶着美好的寓意和祝福,于是她點了點頭,“那我肯定會給他做。”
肖逸文趁機問了一嘴:“為什麽啊?”
顏以沐一臉理所當然,“因為我和他是朋友啊。”
肖逸文被這句朋友一堵,一腦子的八卦問題都就此打住。
顏以沐轉頭順便問了一下年鶴聲的生日,“你生日幾號啊年鶴聲?”
年鶴聲望着她眼尾還有些泛紅的雙眼,裏面澄澈透亮的,讓他感覺像是在看一對無暇的水晶石。
“1月19。”
顏以沐在心中暗暗記下了這個日子,不過1月19日,是不是都放寒假啦?
吃完飯後,顏以沐被他們送回了家裏的小區門口。
臨走前,年鶴聲将裝着軟組織損傷的噴霧藥袋遞給她,“回家噴。”
她這才看到自自己的手臂,又有些淤青浮上來了,接過後對年鶴聲說了謝謝,又跟他和肖逸文做了拜拜的手勢,“周一學校見啊年鶴聲。”
年鶴聲嗯了一聲,餘光随着少女的身影拉長,直到少女消失在他的視野中,車窗才慢慢升起。
第一次在自己車上坐副駕駛的肖逸文,扭着頭,一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動心了?”
年鶴聲朝他伸手,“東西。”
肖逸文摸出一個U盤,裏面拷了一份Apollo會所裏的監控,清晰的記錄了顏以沐和謝峮發生的一切過程。
眼看東西要遞到年鶴聲手掌裏,他又停下來,不死心的再問一遍:“真鐘意?”
年鶴聲直接從他手裏奪過U盤,他忍不住繼續追問:“就算有了呢份嘢,你打算點做?”
年鶴聲語氣毫無起伏的說:“當然是送他去少管所玩一玩。”
進那種地方,是會被留下案底的。
謝峮是謝家這一輩的獨子,要真進去被關幾天,那在走政途這一條路上,算是徹底廢了。
為了一個女同學,他對付人的手段既可以變得溫和不像他,也可以依舊狠的讓人膽寒。
肖逸文知道勸不動他,也不打算勸。
只是難得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懶散樣,語氣嚴肅道:“Viktor,那妹妹仔,玩玩可以,別上頭。”
年鶴聲把U盤放在指間把玩了幾秒鐘,金屬傳遞出的冰涼觸感漫過他指腹,“唔使你提醒。”
肖逸文:表哥我啊,這雙眼睛看透太多
粵語翻譯小片段來了~
年鶴聲:“唔使你提醒。”(不用你提醒)
肖逸文:“就算有了呢份嘢,你打算點做?”(就算有了這份東西,你打算怎麽做?)
肖逸文對謝峮:事系你犯嘅,你唔畀人妹妹仔道歉,唔通還真嘅想扇我兄弟一巴掌唔成?”(事是你犯的,你不給人妹妹道歉,難道還真的想扇我兄弟一巴掌不成)
肖逸文對年鶴聲:呢個系太陽打西邊出嚟了,某人居然開始用q.q了?”(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某人居然開始用q.q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