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開雍二十年，骠騎大将軍周致因私通外敵罪被陣前處斬，周家合府上下，算上下人數百人皆被下獄，朝中震動，為周家求情者衆多，今上震怒，貶斥數人，欲求情者再不敢多言。
三日後，三月初三，上巳之日，周家數百口盡被斬于菜市口，唯少将軍周允楓逃過一死，被押解至丞相府，予那纨绔公子蕭景為奴。
周允楓身上還穿着破爛的囚服，身上傷口交錯縱橫，不過在大牢裏待了三日，就已經被打得不成樣子。
“少将軍，那蕭景小侯爺嬌縱頑劣，更是仗着自己的親姐姐是貴妃，跋扈嚣張，您日後可千萬不要頂撞他，免得受苦，咱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押解周允楓的是忠武将軍徐德順，與周允楓有一年同袍情誼在。
周允楓咳嗽了兩聲，咽下一口腥血：“徐大哥所言，我記住了，多謝徐大哥。”
話間，丞相府已至，相府門口立着管家蕭評，還有一個穿着藕粉色裙衫的嬌俏女子。
蕭筝見徐德順押着周允楓過來了，提着裙擺，步履匆忙：“少将軍！”
徐德順攔住沖過來的蕭筝：“小姐慎言，這是罪犯周允楓，不是什麽少将軍。”
蕭筝瞪他，手裏攥着的錦帕都捏得失去了原本的形狀：“徐将軍難道當真不清楚周家……”
“錦繡，掌嘴。”蕭景一下馬車就瞧見蕭筝那個沒有腦子的蠢貨湊在周允楓跟前，于是直接叫貼身婢女過去掌嘴。
錦繡得了吩咐，快步走過去，左手捏着蕭筝的下巴，右手開弓，把蕭筝未盡的話給徹底堵了回去。
蕭評吓得趕緊去攔：“錦繡姑娘，這可不能打啊！”
可蕭評哪裏真的敢攔錦繡啊，錦繡可是蕭菁指給蕭景的侍女，宮裏出來的，都不歸他們蕭府管的。
“蕭筝，本公子的奴仆，輪得到你來管教？”蕭景由花團攙扶着走了過來，一張小臉埋在火紅色的狐貍毛邊裏，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此刻眼裏全是冷意。
周允楓目光落到披着紅色雲紋披風的少年身上，三月初，這京城的寒風尚還未徹底褪去，少年披着鬥篷，看起來還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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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打了蕭筝幾巴掌，在蕭景擡手示意後才退了回去。
蕭筝捂着被打得紅腫的臉，目露憤惱：“蕭景你怎麽敢打我！”
蕭景連個多的眼神都懶得施舍給蕭筝：“離本公子的奴仆遠點兒，不然下次還打你。”
徐德順頭皮發麻，心中默默地為周允楓祈禱，這個小公子，人生得美，心卻不善。
蕭景往前走了兩步，目光掃視過一身傷的蕭景，鬥篷下的手指握緊，面上卻還是一派驕橫。
“徐将軍，該給他解開枷鎖了。”蕭景沖徐德順擡擡下巴。
周允楓是罪臣，手腳皆被枷鎖束縛，以防他逃跑。
徐德順應了一聲，趕緊給周允楓解開了，就周允楓一身重傷還拖着沉重的枷鎖從天牢轉輾到丞相府，也是遭罪。
“行了，跟本公子進去吧。”蕭景轉身就走，絲毫不管身後的人，錦繡和花團緊跟着他，蕭景被侍衛盯着往府裏走。
蕭景和姐姐蕭菁為丞相府的庶子庶女，不受全家人喜愛，住的是丞相府最破敗的院子，後來蕭菁奮力一搏，得了皇恩，甚至一躍成為貴妃，在沒有皇後的後宮，蕭菁的地位可想而知。
蕭景憑借蕭菁的勢力，在丞相府過得如魚得水，還得了爵位，他們那混賬爹想給他換個更好的院子，蕭景沒挪，還是住在了潇雨院。
只不過潇雨院如今是丞相府最富麗堂皇的院子了。
“既然來給本公子當下人，那就擺清楚你自己的位置，除了我，誰的話你都不可以聽。”蕭景霸道得很，還沒有踏入潇雨院，院子裏的下人們就聽見了他的聲音。
“少爺，給這新來的安排住哪裏？”花團問道。
“一個罪臣，還想睡床不成？”蕭景勾起諷刺的笑，“睡本公子房裏的地板。”
周允楓咬着牙，這個蕭景，還真是夠纨绔的。
花團不覺得讓周允楓睡地板有什麽不對，既然蕭景吩咐了，那她也就不必安排了。
“愣着做什麽？還不快給我滾進來！”蕭景對周允楓的不識時務非常不滿，“要是聽不懂我的吩咐，就把耳朵給割了。”
周允楓垂着眼皮：“是。”
蕭景沒讓錦繡和花團進屋裏伺候，他有些話也不适合當着錦繡和花團說。
“把門栓給叉上。”蕭景解開披風随意地扔到了一邊。
周允楓默默地關門，然後把門栓帶上了，他不明白，這個小少爺是個什麽臭脾性。
蕭景從櫃子裏拿出兩個瓷罐來，指了指桌邊的凳子：“坐下。”
周允楓不知蕭景想做什麽，不過既然讓他坐那他坐便是了，正好趁此機會歇息一番。
“周允楓，身上的傷疼嗎？”蕭景放下瓷罐，去拉周允楓破碎的囚衣。
周允楓身上的傷口和粗糙的布料黏在了一起，輕輕一扯就泛疼，他也只是皺了皺眉，嘴上說：“不疼。”
蕭景聞言，手上的動作直接狠辣起來，把周允楓身上的囚衣給扯了下來，原本凝上的傷口裂開，疼得周允楓臉色越發蒼白。
“不疼？”蕭景一巴掌甩到了周允楓的臉上，“周允楓，你挨了多少鞭子，不疼，啊？”
周允楓擡頭，不太明白蕭景這是什麽意思。
“你不疼？那你覺得那周家幾百口人被殺的時候疼不疼？”蕭景氣不過，又給了周允楓一巴掌，“你這個不争氣的東西！”
周允楓莫名其妙挨了兩巴掌，這下也清醒了，蕭景留下他的性命，并非是為了羞辱，而是在保他。
“疼的。”周允楓低聲道，“這個疼，我會記一輩子。”
蕭景對周允楓的答案滿意了，這才去端了早就備好的水盆過來，水盆邊上還搭着一塊幹淨的帕子。
“周允楓，你給我記住了，你得報仇，你父親，還有周家那麽多的人，他們都在等着你報仇。”蕭景擰了帕子，給周允楓擦洗傷口的動作堪稱溫柔，語氣卻又狠又冷。
周允楓從沒有想過自己不僅能有機會走出天牢，還有機會被人照顧，還有機會為周家報仇雪恨。
可是蕭景是為了什麽呢？要保自己的難度何其之大，蕭景是怎麽敢冒這個風險的？
給周允楓擦了上半身，蕭景開了瓷罐，抹了些白色的藥膏在手指上，給周允楓上藥。
“少爺，四小姐帶着夫人來了，您要見嗎？”錦繡敲了敲門，在門外問道。
蕭景的指尖頓住，眼裏染上一層鄙夷：“她以為把她娘搬來我就會給面子了？”
“剩下的你自己來吧，我出去看看。”蕭景就着盆裏的清水淨了手，出門前還披上了自己的鬥篷。
“在哪兒？”蕭景問。
錦繡半攙着蕭景：“在前廳等着呢。”
潇雨院前廳，丞相夫人餘氏正坐着，蕭筝在她身旁立着。
蕭筝一見蕭景就瞪上了眼，臉都被錦繡打腫了也不管，還跑潇雨院來。
蕭景慢條斯理地坐下，舉止優雅：“夫人來是有何事？”
餘氏保養得宜，完全看不出來已經生育過兩個孩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二十七八的婦人，滿身華貴，也不知怎麽就生出來蕭筝這麽一個沒有腦子的。
“是這樣的，你妹妹身邊差個伺候的，想把周允楓要過去，你看你能不能給你妹妹行個方便？”餘氏說話可比蕭筝客氣多了。
蕭景譏諷一笑：“差個伺候的？未必吧？她身邊伺候的人多了去了，哪裏差一個周允楓？再說了，周允楓現在就是一個罪人，蕭筝卻滿大街地嚷嚷另有隐情，是嫌丞相府這幾百口人活得太久了嗎？”
餘氏笑容凝住，蕭筝只來同她說她想把周允楓要過去，可沒有說過自己口無遮攔。
“其實周家是不是冤枉的全看陛下的意思，蕭筝要違逆陛下的意思，那就是要拉着整個丞相府去死呀。”蕭景笑意加深，看起來有些恐怖，“不過也沒關系，你們就是都死了，我和我姐姐也不會少半根頭發。”
餘氏轉頭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女兒，氣不打一處來，如今處于高壓之下，誰還敢随意讨論周家之事？敢置喙陛下決斷的，都是個什麽下場！
蕭景見餘氏隐隐發怒，繼續道：“蕭筝如今多少歲了？也該說親了吧？夫人還是好好教導教導，可別嫁出去之後禍害兩家人。”
蕭筝被蕭景這麽一刺激，指着蕭景就開罵：“蕭景你這個賤人生的賤種！”
餘氏起身給了蕭筝一巴掌，比錦繡下的力還大，響得外面候着的下人都能聽見。
“賤人？賤種？”蕭景犀利的目光緊鎖着蕭筝，“既然這麽不懂規矩，那就送進宮裏由教導規矩的女官好好地教上一教吧。”
餘氏一慌，忙給蕭筝求情：“你妹妹一時無忌，你何必與她為難！”
蕭景撇開餘氏的手：“我只是一個賤種，可不敢和她稱兄妹，夫人有話，還是留着去和父親說吧。”
懶得再理會這母女倆：“來人，送客。”
錦繡進了廳內，姿态恭敬，嘴上可就不是這樣了：“夫人，四小姐，請。”
餘氏趕緊拽着蕭筝走了，再在此地多待，她怕蕭景又發瘋，蕭景本來就是一個瘋子。
不，蕭景跟蕭菁這倆都是十足的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