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難得睡覺時能有一個源源不斷發熱的火源抱着,蕭景這一晚睡得屬實不錯,第二天起床後看着也比往常有精神。
花團送了熱水進來,蕭景就指揮着周允楓替自己更衣,伺候自己梳洗。
今日蕭景要穿的是一身紅色錦袍,外用的鬥篷是暗紅底金紋的,華貴異常。
“武安侯世子今天就等着被本公子搶幹淨風頭吧。”蕭景對着鏡子,很滿意自己的着裝。
周允楓跟蕭景接觸還不到完完整整的一日,就已經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蕭景了,一會兒像貓,一會兒像狐貍,這會倒好,直接像孔雀。
小孔雀坐在梳妝臺前,叫周允楓給他束發,用的是紅寶石的發冠。
“你這一身,價值怕是不下百金。”周允楓道。
“本公子有錢,愛怎麽穿戴就這麽穿戴。”蕭景驕傲地擡擡下巴。
周允楓閉嘴了,不再多說。
早膳豐盛,滿滿地擺了一小桌,依舊是蕭景和周允楓兩人用。
“幾時去武安侯府?”周允楓問。
蕭景擡起眸子,略帶警告地看向周允楓:“知道你想見人,可也別急。”
周允楓沉默片刻,道:“抱歉,我沒有考慮到你。”
“周允楓,心急成不了大事。”蕭景重重擱下碗,“你還是先想清楚,你要的到底是什麽,否則你不僅會害死你自己,還會害死其他的人。”
周允楓垂頭聽訓:“你說得對,我記下了。”
Advertisement
蕭景:“嘴上說記下可沒有用,你得記在心裏。”
親自動手給周允楓夾了一個包子:“你看,就這麽一個包子,都還要經過和面、揉面、發面、擀面、包餡、上籠蒸多道程序,更何況是比做包子更複雜、更危險的事情?”
周允楓認真道:“受教了。”
蕭景已經吃不下了,他端着一盞參茶等着周允楓。
如果換個時機,也許他能用自己最好的一面去面對周允楓,周允楓也不必學太多陰晦心思,就做個純粹的将軍,幹幹淨淨的。
可惜,已定的事實不會回溯更改,他們都只能往前走。
縱使前路茫茫,荊棘滿地,會死在路上,他們也不得不走。
用過早膳,蕭景沒急着出門,而是坐在書房烤着炭盆看書。
正經書,不是羞死人的春宮圖。
這天寒地凍的,他才不要早早地就去武安侯府吹風,就算是三月梅花重新綻放又能如何?三月份的梅花依舊是梅花,又沒鑲金,也值得武安侯世子為了這大張旗鼓宴請賓客?
還是說武安侯錢多得沒地方花了?
“錦繡,月花坊下個月的主題還沒有出吧?派人去打聽打聽,玲珑閣出什麽月花坊就出什麽。”蕭景興致又上來了,便直接吩咐錦繡去辦。
周允楓捧着一本兵書,看不下去了。
蕭景這又是在搞什麽幺蛾子?
罷了,也輪不到自己管。
周允楓接着看兵書。
“周允楓,這書中道理皆可通用,你看兵書,便不能只将它作為兵書來看,不能只将他運用到行軍打仗上。”蕭景出聲提點道。
周允楓忽的覺着自己白比蕭景多活七年。
蕭景比他懂得多,很是聰慧,若不是受人磋磨,興許他早已經科考入仕。
“出什麽神呢?”不知何時,蕭景來到了周允楓身邊,擡手就狠狠拍了下去。
奈何周允楓骨頭硬,沒疼到周允楓肩膀,蕭景倒是手疼。
蕭景:“……”當真是失策了。
“別愣着,出門了。”蕭景頭也不回地走了,裹着自己的金紋鬥篷出門。
周允楓放下兵書,跟了上去。
蕭景出行不用丞相府的馬車,他自有一架個人獨用的馬車,皇帝賞賜的。
一架馬車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昂貴無比,馬車空間還不小,都能并排躺下兩個人。
錦繡扶着蕭景上了馬車,緊接着自己也跟了進去,花團負責打簾子,是最後一個上的。
“周允楓,給本公子趕車。”蕭景揚聲道。
周允楓嘴唇動了動,蕭景敢信任他的趕車技術?他怕把蕭景給颠出車廂。
不過倒也沒有那麽誇張,京城裏人來人往的,駕車騎馬都有限制,不可能想快就快。
丞相府距離武安侯府并不算遠,都是朝中勳貴,住得離皇宮都近。
蕭景坐在馬車裏嗑瓜子,即便隔着一層,以周允楓的耳力都能聽見嗑瓜子的動靜。
當然,嗑瓜子的時候蕭景也沒有閑着,錦繡正跟她彙報蕭筝被帶入宮中學習規矩的事兒。
街巷裏有人出行,卻不算吵鬧,伴着人聲瓜子聲,蕭景聽得津津有味。
“二小姐已經由宮中女官帶進了宮裏,貴妃娘娘親自吩咐了,二小姐規矩沒學好前不許出宮,更不準人進宮探望。”錦繡說。
“蕭筝一向心高氣傲,作為丞相嫡女被捧得不知天高地厚,這番進宮,怕是三天兩頭要尋死覓活。”蕭景眯起眼眸,他很是期待蕭筝被磋磨後的樣子。
後宮是他姐姐的地盤,蕭筝翻不出來風浪,越是反抗,只會越給足收拾她的理由而已。
而以蕭筝那為數不多的腦子,壓根想不到這一層。
“昨天丞相大人去二小姐院裏将二小姐好一頓訓斥,罵歸罵了,卻忘記了提點二小姐,在皇宮之中要如何生存。”錦繡輕聲道。
“父親哪有空工夫管蕭筝?陳世軒在丞相府裏被打了個半死不活拖回去,禦史中丞焉能咽下這口氣?”蕭景把瓜子扔回去,吃了幾把瓜子口渴得很。
花團立即奉上一杯茶水。
蕭景端起茶杯飲了:“再來一杯。”
“禦史中丞的兒子被打了個半死,自然心裏不痛快,他不傻,就算知道是我幹的,他也不敢找我的麻煩,這京城裏誰不知道皇帝陛下極為寵愛貴妃,連帶着貴妃的胞弟也縱容?不敢找我的麻煩。禦史中丞便只能去找我那好父親的麻煩,一個蕭筝一個禦史中丞,夠我父親頭疼的。”蕭景輕笑了聲,将第二杯茶水一飲而盡。
周允楓坐在外邊趕車,将蕭景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蕭景這是在教他嗎?
以蕭授丞相這百官之首的身份,區區一個禦史中丞還不能拿他如何,頂多也就是會帶來一些麻煩,不會對堂堂丞相造成有力的傷害。
可蕭筝被帶進皇宮,對蕭授來說才是更為致命的。
皇宮那是什麽地方?那裏住着這個國家的主人,君王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橹,自己疼愛的女兒去了那種地方,蕭授罵歸罵,撈還是得撈。
如今的後宮是蕭菁做主,沒有皇後,貴妃和副後又有何區別?
蕭授明白自己對待蕭菁蕭景兩姐弟如何,越是明白,他就會越恐慌,怕蕭菁用點手段就要了蕭筝的命。
自己孩子的命比禦史中丞的兒子重要,蕭授定會想盡辦法撈蕭筝。
撈人時還有一個禦史中丞搗亂,夠蕭授受的。
原來要針對一個人,就是這麽簡單。
周允楓驚覺,蕭景的心思遠比他目前窺見的還要深沉。
短短一天之內,不過是發落了一個蕭筝一個陳世軒,牽扯到的卻不止是兩個人,背後到底有多少人會參與到其間來,誰也無法估量。
蕭景若是在軍中,必定能成為軍師一般的存在。
“侯爺,武安侯府,到了。”花團出言提醒道。
蕭景微閉的眸子一睜:“走,上門找熱鬧去。”
周允楓停好馬車,拉着缰繩撫摸馬頭,等蕭景下車後才會把馬車交給武安侯府的下人。
蕭景離開暖呼呼的車廂,不甚明顯的抖了抖。
要不是為了找武安侯世子的麻煩,他是真的不想出這趟門。
“周允楓,跟本公子一塊進去。”蕭景一個多的眼神都沒有給周允楓,在武安侯府下人們敬畏的神色中,跟回自己家似的邁入了武安侯府的大門。
走在路上,蕭景側頭問錦繡:“武安侯世子叫什麽來着?”
錦繡:“趙問平。”
蕭景點點頭,他記住了,免得找麻煩時弄錯名字。
賞花宴在武安侯府的後花園辦,武安侯府後花園面積廣闊,有很大一片紅梅。
今年倒春寒來得兇猛,竟是把紅梅又給催開了,的确是難得的景象。
設宴席的地方就在紅梅一側,擡眼即可見滿目紅梅,确實怡人。
“周允楓,你瞧瞧,武安侯世子這做派才叫真正的奢侈。”蕭景嗤笑了一聲,大搖大擺走了過去。
作為一堆年輕人裏唯一一個有爵位的,蕭景的位置自然得是最好的,趙問平極其不想見蕭景,還是只能跟蕭景挨着坐。
趙問平想過蕭景會來,這纨绔哪裏有熱鬧不湊一把?但他萬萬沒有想過蕭景會将周允楓給帶來啊!
昨個周允楓被押到了丞相府,不到半日蕭景把周允楓要去給自己當仆人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
多少人心裏都清楚周家是冤枉的,他們不可能謀反,作為周家唯一一個活下來的獨苗苗,衆人都有憐憫之情,也都想照顧一二。
哪像蕭景?膽大包天啊!
周允楓一身青色棉袍,垂首跟在蕭景身後,還真像個仆人似的,多少人看着心裏不是滋味兒。
“蕭侯爺能來,真的是蓬荜生輝。”趙問平拉着一張尬笑的臉迎上去。
蕭景:“許久不見,武安侯世子,依舊很……”
上下打量趙問平一遍,蕭景才含笑補充道:“有風骨。”
世人皆感慨以往的文人騷客寧可在深山老林裏受霜雪摧殘也出山侍新主,有的是穿不起衣凍死的。
趙問平作為武安侯世子,當然不會穿不起衣,只是這大冷天的,大家即便不像蕭景那樣裹得嚴絲合縫,也穿得十分厚實,唯獨趙問平衣袂飄飄。
蕭景所言“風骨”二字,那是十足的嘲諷。
趙問平臉都綠了,蕭景這張嘴跟淬了毒一樣,逮誰毒誰。
然而誰能拿蕭景有辦法呢?他有個貴妃姐姐,說得冒犯點兒,他是皇帝的小舅子。
除非蕭菁失寵,不然蕭景就永遠能壓他們頭上。
亦或是……皇帝駕崩,改朝換代。
蕭景不管衆人看他眼神如何,自顧自落座,坐下後就開始使喚人。
“周允楓,給我添茶。”
周允楓看了看桌上半點熱氣沒冒的茶壺,轉身把趙問平桌上的茶壺給拎走,拿去給蕭景添茶。
趙問平:“……”
“武安侯府的幹果瞧着不錯,周允楓,給我剝一些。”
趙問平都看不下去了,他曾經也是仰慕過周允楓少年将軍身姿的。
“蕭侯爺做人做事還是留一線吧。”趙問平忍不住道。
蕭景一顆花生剛放進嘴裏,就聽得趙問平這話。
全場寂靜,只餘下風拂過梅林作響。
蕭景慢慢咬碎花生仁,旁的人只感覺蕭景在咬的是他們。
周允楓他要來當仆人,親妹妹送宮裏受折磨,禦史中丞的兒子說打就打個半身不遂……真的沒有人想犯在他手裏。
“世子讓我留一線,當初也無人對我留一線啊。”蕭景笑了起來,溫柔得瘆人。
“還是武安侯世子會玩,做人做事都有兩套标準,不像我,只能從一而終。”蕭景抓了一把花生仁,握在手裏,碾去外層紅皮。
再張開手,蕭景一吹,碎開的紅皮就散落向四處。
緊接着,蕭景将花生仁抛了出去,跟喂小雞小鴨一般動作。
“周允楓,滾去我看不見的地方,我沒叫你回來之前不許回來。”蕭景冷聲道。
周允楓棉袍下拳頭握了握:“是。”
這是蕭景給他創造的機會,他要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