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周允楓眼也不眨，望着被河水攪得閃爍的弦月。
他的心情此刻就宛如這河水，泛動着，不平靜。
褚飛航的話就像是撥開了一層薄霧，而站在這層薄霧後邊的人，就是蕭景。
“老褚，蕭景并非女子，也不是小哥兒，他身份也特殊，我和蕭景之間，不可能有別的什麽。”周允楓自欺欺人道。
褚飛航也不着急揭穿周允楓，到底這種事情，他的上司兼好友也是人生中頭一遭。
不過有些話還是不得不說：“老周，我不覺得蕭侯爺看你的眼神是清白的，如果你和他能兩情相悅，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也莫要傷了彼此。”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蕭景和周允楓，何嘗不是已經相許與對方了？
“周允楓，你看采苓送我的香囊。”蕭景終于從房間裏出來了，腰間挂着個祥雲錦紋的香囊，他手握着展示給采苓看，“采苓調了藥放在香囊裏，說是有助于幫我調養身體。”
周允楓垂下眼，看着蕭景挂的香囊，以及蕭景那只手。
那只手他已經觸碰過許多次，他記得那只手的觸感，很軟，還帶着一點點說不上來的溫度。
“你喜歡可以讓采苓日後再幫你做幾個。”周允楓說道。
蕭景：“做了好多個呢，我輪番帶可以五天不重樣。”
周允楓笑笑：“你喜歡就好。”
褚飛航抱胸瞧着，心道他這兄弟早已經淪陷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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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對面也駛過來一艘畫舫。”褚飛航一回頭，就見到了一艘足有三層高的畫舫。
一般來說，在這種大畫舫上的人都非富即貴，小船是要避開的，只是蕭景這幾年就沒有避過人，他還在跟周允楓說他想用哪套衣裳來搭哪個香囊呢。
眼見着兩艘大小不一的畫舫越來越近，大畫舫上的人先耐不住，命下人喊話。
“喂！對面船上的是什麽人？”
褚飛航代為答道：“蕭家蕭景。”
大畫舫上瞬間躁動起來，他們居然碰到了蕭景。
“咦？原來是蕭侯爺，那就問問蕭侯爺可否一聚。”為首的是個小公子，生得明眸皓齒，倒是十分好看。
而這位小公子與蕭景還有點淵源，他就是魏國公家的那個小哥兒，而曾經魏國公找蕭景說過親。
蕭景一看那大船上人頭攢動，心裏就熱得慌，這些人大熱天非得擠一塊兒？分散開是能掉進河裏還是怎的？
“太過吵鬧，不去。”蕭景面不改色道，全然沒把對面那一船人放在眼裏。
褚飛航便替蕭景喊了話：“侯爺不去！”
“宗少爺，這蕭侯爺不願意來。”喊話的下人苦巴巴地道。
宗關玉揮開人群，親自去了船邊，吓得一堆人趕緊圍了過去，生怕宗關玉不小心掉河裏。
“蕭景！我是魏國公府的宗關玉！可否一見？”宗關玉自己喊起話來。
周允楓低頭詢問：“你可要見他？”
蕭景沉吟片刻：“這小少爺沒有聽說過他有什麽不好，魏國公将他捂得挺嚴實，見見也行。”
周允楓點頭：“那我直接帶你上對面畫舫，見了那宗關玉再帶你回來。”
蕭景眨眨眼：“怎麽帶？”
周允楓手臂還過蕭景的腰身，帶着人一躍而起，在欄杆上一借力就上了對方畫舫，穩穩落下。
頓時畫舫上的人傳來陣陣驚呼，感嘆周允楓的輕功真帥氣。
褚飛航笑意盈盈，明明老周很會撩，看來他是不用操心老周的婚姻大事了，也希望周帥他們在九泉之下，見老周如此，能夠安息。
他們都聽周允楓說了，周家幾百口人，是蕭景找了人從亂葬崗拖出來，焚燒之後埋在了一個風景很好的地方。
蕭景到了宗關玉的畫舫上，先掃視了四周，發現聚在一起的都是些勳貴朝臣家的孩子，而且都是男子，除了宗關玉之外，沒有一個是小哥兒。
這不會是魏國公給宗關玉安排的相親宴吧？
蕭景默默想着。
“蕭景，我聽說過你很久了，還是頭一次跟你見面呢。”宗關玉挺欣喜地走過來，态度很是熱切。
“我也聽聞過宗少爺。”蕭景客氣應道。
宗關玉能聽到什麽？無非就是些他仗着他姐姐的勢，行事有多麽猖狂罷了，這外界也傳不出來幾個字能是說他蕭景好聽的。
宗關玉見到了蕭景，就請蕭景去屋內說話，其餘的人做什麽皆可，總之不能來打擾他們談話，還讓護衛守門，誰想靠近偷聽都偷偷趕走。
蕭景跟着宗關玉進了屋，不禁好奇起來，宗關玉想同自己說什麽。
周允楓沒有跟進去，便幫着護衛守門，見識過周允楓的輕功，沒有人敢上前見識周允楓的武功。
“蕭景，你生得真像一個小哥兒。”宗關玉有些傾羨，“我還沒有見過你這般好看的男子呢。”
蕭景桃花眼一勾，自有風情萬種，愣是讓宗關玉看迷了眼。
“宗少爺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看的。”蕭景道。
宗關玉癟癟嘴：“生得好看，無非就是使得想娶我的人更多而已，又有何用？”
蕭景眉眼輕動，還真叫他給猜着了？外面那些個，真是魏國公找來和宗關玉相親的？
“所以，宗少爺是想跟我說？”蕭景疑惑道。
宗關玉往桌面上一趴：“蕭景，我是小哥兒，可也是男子，為何就不能同其他男子一樣出去做一番事業？只能待在家裏，等着日後成婚生子，伺候公婆？”
蕭景不是小哥兒，無法感同身受，所以也說不出什麽有效的安慰之言。
“雖然我哥哥姐姐也都沒有逃過聯姻的命運，但是我嫂嫂出身清流人家，家風極正，我姐夫平民出身也有功名，在外做官也頗有名聲，我卻只能在外邊那堆人裏選。”宗關玉換了個方向繼續趴着，“外面那些人，都往你家遞過帖子。”
都是追名逐利之輩。
無本事無功名，文不能上公堂，武不能安一方。
蕭景沉默，李懿已經是第五代皇帝了，曾經榮耀滿門的家族，只剩下蔭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治亂興衰乃歷史大勢，王朝如此，家族也是如此。
“魏國公素來疼愛你，你只要向他說清楚你的意願，想來他是會尊重你的。”蕭景輕聲說道。
宗關玉撐起來，以極度渴望的目光看着蕭景：“會嗎？”
蕭景颔首：“會的。”
魏國公有勇有謀，不是目光短淺之人，自然明白若是宗關玉日後嫁得不好，會讓宗關玉困擾一生。
“蕭景，我能問問你為何拒絕聯姻嗎？”宗關玉問。
蕭景淡然一笑：“沒什麽，只是我天生斷袖，還是在下面那個。”
宗關玉先是震驚，然後慢慢捂住了嘴，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蕭景這樣狂妄的人，居然會甘願屈居人下？
宗關玉莫名想到，方才摟着蕭景飛上畫舫的那個人。
蕭景身邊能有此等輕功的人……不會就是那個，周允楓吧？
“宗少爺可要保密呀。”蕭景微微勾起唇角，但是笑意很淺。
宗關玉在蕭景的眼神裏看出了明晃晃的威脅。
“我會的！”宗關玉舉手發誓，“我宗關玉要是透露半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天吶！沒看出來蕭景原來喜歡的是周允楓那一款！
宗關玉的目标對了，但是緣由沒猜對，他還以為蕭景就是喜歡身強體壯、肌肉發達，并且武功還高強的，所以就将周允楓給逮去了給自己當仆人。
周允楓都淪為奴籍了，身契都捏在蕭景手裏，那豈不是任由蕭景為所欲為？
嘶……京城最好的話本子都寫不出來這種劇情！
蕭景：“？”
好像宗關玉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算了，只要宗關玉不暴露他們，随宗關玉去。
宗關玉，再受魏國公寵愛，也逃不過要跟自己不喜歡的人逢迎，甚至成親的命運。
生為女子和小哥兒，終究是不得已。
“宗少爺，你若是嫌他們煩，不如就直接下了船，自己玩自己的去。”蕭景提議道，“今日是過節，要高興一點兒。”
宗關玉：“那你喜歡乞巧節嗎？”
蕭景實話實說：“不喜歡。”
宗關玉：“很巧，我也不喜歡。”
他站起來，緩緩走到門邊，隔着門，隐約可見外面的人。
“從我十五歲開始，我每年乞巧節都會在這畫舫上，跟一堆根本不熟悉的人見面，而今年，我已經十七歲了。”宗關玉語氣不難發現其感傷。
“我不喜歡這三年見過的所有人，我喜歡的人，大抵已經死了。”宗關玉低聲道，甚至有一聲泣音，“蕭景，你懂得多，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天底下，究竟有沒有黃泉？”
蕭景沉默良久，搖頭：“宗少爺，我無法回答你。”
他希望有，這樣那些無辜之人才能投胎，盼一個美好的來生。
宗關玉回首，淚眼娑婆：“蕭景，你外祖蘭氏一族，真的就無人活下來嗎？”
蕭景大驚，宗關玉是如何得知的？
宗關玉喜歡的那人，是蘭氏的？
蕭景尚未想清楚要如何回答，就聽周允楓敲響了門：“你們可聊完了？要開始放煙花了，不出來看看？”
周允楓耳力遠遠強過宗關玉的護衛，所以他直接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蕭景身上有很多秘密，但是這些秘密，能不能讓宗關玉知曉還不一定。
“擦擦吧，別讓人看出來。”蕭景遞出一塊手帕。
還好錦繡怕他想擦汗，備了一塊新的。
宗關玉拿過手帕：“謝謝。”
等宗關玉擦好眼淚，兩人出去。
在出去那一刻，周允楓朝宗關玉說了句：“今日時辰已晚，先行告辭。”
說罷，周允楓又帶着蕭景回了他們的小畫舫。
就在兩人并肩騰空那一瞬，煙花綻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