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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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已問得委婉,身為桦府下人,卻對小姐的行程進行監視,這事可大亦可小,君奕卻輕描淡寫地帶過:“隐兄的眼光固然好,但是,想必是男人都分辨得出碗瑤這等絕色佳人,所以,在下情不自禁的關注起碗瑤實屬正常。”凝視着正經冷漠的鳳隐,笑容更深:“隐兄,你擺着如此冷酷的俊顏,愛慕你的女子恐怕只敢遠觀,又豈有女子膽敢身先士卒親近于你?”手中折扇‘啪’的一聲,已是展開搖晃胸前,姿勢可謂玉樹臨風,臉中的笑容更是讓人如沐春風:“你瞧,像在下這般英俊潇灑、和藹可親的男人,碗瑤就會甜甜地喚我:君大哥。”

眼前滿臉寫着‘無賴’二字的君奕與牡丹亭初見之時那一身穩重幹練可謂大相徑庭,然而,鳳隐卻不想與一名‘無賴’多扯嘴皮子。正巧,遠處長廊的轉角處走出三名女子,鳳隐将君奕果斷晾在一邊,向着三人走去。

領頭的丫鬟看見迎面而來鳳隐時,滿臉已寫着迷戀,然而,再仔細一瞧那猶如冰山不化的俊顏,便不敢多做它想,頭不由自主地壓得低低,至鳳隐身前時,屈膝行禮道:“奴婢見過兩位公子。”而跟随丫鬟身後的二名女子,其中一位身着鵝黃薄紗長裙,發髻插着一只孔雀流蘇發錠,若彩扇豔麗的尾羽只做了嬌美容顏的陪襯。

君奕做了個拱手禮,臉中盡是客套的笑容:“希夫人可是要去凰梧軒?”

“嗯。”柔聲應答點了點頭,瞧着一旁的鳳隐,疑惑道:“這位是?”

“是在下疏忽,忘了給希夫人做介紹,他叫:鳳隐,主子近日才召他回府,在新命令下達之前,他都會留在桦府。”看着希夫人身旁丫鬟手中端的盒子,好奇道:“又給碗瑤送好東西?”

希夫人轉過頭看着盒子柔柔地笑了:“前些日子,老爺賞了我幾匹上等綢緞,我瞧着那料子極好,便找了裁縫用這幾匹布為婉瑤裁剪衣裳,昨日剛縫制好,正巧婉瑤又在府中,我性子急,想瞧瞧她着着是否合身,倘若不合身,也好讓裁縫再做修改。”

“哦?”君奕搖搖頭苦笑:“婉瑤放在櫃子中的衣裳都可以一整年不重複地每日更換,希夫人還在為她裁制新衣,怕是要寵壞她了。”

玉手掩着嘴角輕笑道:“這就是君公子不懂女兒家的心思,哪有女子不喜美麗的衣裳?況且婉瑤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平日裏在外人眼中雖顯得清冷了些,可盛名在外,穿着打扮又豈能讓別家小姐比了下去?”

君奕似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希夫人說重要,那便是重要的了,我就不打擾夫人前往凰梧軒與婉瑤敘舊。”話盡,已閃身讓出了一條小道。

站于一旁沉默的鳳隐卻對着領路的丫鬟開口道:“梅軒怎麽走?”

丫鬟唯唯諾諾低着頭伸手一指,正是鳳隐來時的方向,希夫人見狀疑惑道:“梅軒?那鳳公子豈不是與我同路。”微微一笑,續道:“若是公子不嫌棄,便與我同行?”

鳳隐用眼神瞥了一眼身旁的君奕,再看向希夫人時,已無半點推脫,輕點了頭便與希夫人同行。

緊随其後的君奕似帶着戲谑的笑容注視着二人,走過蜿蜒曲折的長廊,遠遠剛瞧見一所院落時,已是處處聞梅香,希夫人擡眸凝視院子,柔聲道:“梅軒到了。”

“多謝希夫人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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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打擾兩位公子,若有機會,改日再聚。”施了一禮,便領着兩名丫鬟離開梅軒。

端着盒子的丫鬟好奇道:“祿兒,這位鳳公子原在四小姐手下任何職位?以往從未聽聞此人。”

祿兒搖搖頭以示不知:“我也未曾聽聞過,今日亦是頭次聽君公子介紹。”

略帶失望地輕應了聲,低着頭深思起來,希夫人見狀放慢了腳步,低語道:“晴楓,作為丫鬟,你關心的太多,可明白我的意思?”

晴楓眉梢一挑,收起了精芒,擡眸時笑吟吟地回視希夫人:“主子,奴婢亦是為您着想才向祿兒探了口風。”

“哦?”希夫人不由得疑惑地看了晴楓一眼。

“主子你想,在外人眼中,四小姐與老爺可是相親相愛的兄妹,可是外人不知,身居飛天堡的咱們還能不知?”

經晴楓一點撥希夫人滿臉似才恍然大悟,眨着眼睛道:“你說的對,這呂馨蕊可是老爺的心頭刺。”

晴楓食指一擡抵着唇瓣示意希夫人此話說得不合場地,解釋道:“主子既然知道四小姐與老爺只是維持着表面關系,那主子多了解四小姐的勢力,将來亦好為老爺分憂,若是知道了不為人知的秘密,說不準哪日還能立個頭功。”

希夫人眸子一亮,點了點頭:“還是你想的周到。”

“主子好,奴婢自然是好,當然要為主子考慮的周全。”

一會,已至凰梧軒,院外一名姑娘早已等候多時,一見三人連忙迎了上來:“奴婢見過希夫人。”話盡,一揮手示意祿兒退下,便領着主仆二人步入裏屋。

婉瑤見了來人,寒暄道:“這大熱天的夫人還親自送來衣裳,讓婉瑤怎過意的去。”

希夫人拉着婉瑤的玉手輕拍了兩下,笑道:“無妨,咱們自己人,又豈會計較這些。”轉過頭看着盒子,續道:“來,婉瑤先瞧瞧這幾匹布裁制的衣裳合不合身。”

屏退婢女,只領着貼身丫鬟蒼兒與希夫人主仆進了閨房,晴楓取出盒中衣裳為脫下外衣的婉瑤着上,卻見希夫人蹙起眉頭:“這衣裳怎會顯得人如此臃腫?這師傅量身的眼力當真是越老越昏花了!”

晴楓摸着新衣裳的布料,搖了搖頭:“怕是裁制衣裳時為了顯示布料的鮮豔色彩,層次多了,才顯得人臃腫,不妨把裏衫也脫了,再看看效果?”

“對!我怎麽沒想到,婉瑤把裏衫也脫了再試試看?”

婉瑤并未多言,直接把衣衫一一除去,直至最後一件裏衫褪盡之時,右臂上赫然刺着一株紫色曼陀羅花,晴楓注視着刺青時疑惑道:“小姐的右臂上怎會有刺青?”

一旁為婉瑤打理衣衫的蒼兒笑答道:“這有何稀奇的,難道這刺青不好看?”

晴楓搖頭道:“不,好看,很好看。”

婉瑤唇瓣輕勾,挑眉道:“好看就成了。”攏了攏從新換好的衣裳,道:“如何?”

希夫人為婉瑤理了理衣裳,點頭贊嘆着:“把裏衫脫了,當真是另外一個樣,好看!”

“那是當然,咱們小姐穿什麽都好看。”

“婉瑤,你可知那鳳隐是何來頭?四小姐對他可是另眼相待。”

婉瑤故作遲疑想了想,才道:“數日前匆匆見過一面,對他也不甚了解,哪日我尋了機會幫希夫人問問?”

晴楓卻道:“咱們夫人亦是出于好奇這俊俏的公子怎會突然出現在桦府,以為四小姐又急着為婉瑤小姐尋找合适的夫婿,直接把人領進府中,讓您看看合适不合适?”

“夫婿?”聽見這詞,婉瑤眸子不由一亮:“這倒不曾聽聞過,看來,我亦要注意些,不然被人賣了,仍不之情。”

希夫人掩嘴輕笑道:“瞧你說的,四小姐哪舍得?”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續道:“好了,衣服既然合身也無需再做修改,我出來也有些時間,是該返回金府了,不然老爺回府瞧不見我的人,又要數落我一介婦道人家卻不安分守己。”

“飛天堡中又豈有人不知三叔妻妾成群,唯獨希夫人的柔情似水能将百煉鋼化為繞指柔,把性格暴躁的三叔馴服得服服帖帖。”

希夫人笑罵道:“貧嘴。”忽嘆了口氣,似憶起昔日往事,感慨道:“承蒙老爺垂愛,不然,今日的希夫人仍是那煙花之地賣唱的女子。”搖了搖頭,收起滿臉的黯然神傷:“過去的就過去了,多說無益,我先回金府,改日再來看你。”領着晴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凰梧軒。

屋內的主仆二人看着兩人漸行遠去的背影,蒼兒忽然道:“那晴楓行為中透着古怪,看來是來者不善。”頓了頓,譏諷似地冷笑着:“反倒是希夫人像是一個異類,讓一名丫鬟當槍使,還仍無所覺。”

婉瑤看着消失在視野的兩人,只是笑了笑并未給予評論:“往後多加提防即可。”

蒼兒點着頭疑惑地詢問道:“小姐,奴婢不解,為何要在右臂中刺着與瑤姬相同的紫色曼陀羅花?”

婉瑤未曾解釋反問道:“慕容夜為何上飛天堡提親?”

回憶起上堡提親之人所說的話語,才道:“奴婢仍記得那人所言:當年欽闐城比試後,小姐的舞蹈引起慕容夜的共鳴,至此便無法忘懷,所以屢次派人上堡提親,這麽多年慕容夜的心可謂堅如磐石。”

婉瑤的唇角已挂着冷笑,又道:“那若是慕容夜知道欽闐城的舞蹈不是你家小姐所跳呢?”

蒼兒似才恍然大悟,嘴巴張得老大:“那慕容夜那一顆堅如磐石的心就要轉移到瑤姬身上了!”

冷哼一聲,眸子似刃鋒芒畢露,咬牙切齒地道:“我可見不得他們好。”話盡,轉過身不再理睬蒼兒,獨自一人向裏屋走去。

蒼兒回神後,連忙追上婉瑤,似在拍着馬屁附和道:“小姐所言甚是,頓時讓奴婢茅塞頓開,絕不能讓他們好上,絕不能!”……

第十二回君心莫測

夜晚,一只鴿子扇動着翅膀帶着一條信息飛進逍遙門,最終落在一扇窗戶上,滿是皺紋的手取下紙卷展開一看,眉梢不由得緊蹙,過了許久,屋內穩坐靠椅中的男子似忍不住迫切追問道:“徐翁?”

凝視着紙中信息的徐翁,躊躇片刻才緩緩轉過身,回視慕容夜徐徐應答着:“有。”

聽見這答案,慕容夜顯然一愣,竟然判斷錯了?!眉梢緊蹙,修長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輕點在唇上,似乎在深思到底哪裏出了錯:“信中除了說婉瑤也有刺青外,還報告了何事?”

“刺青的來歷一概不知,還須些時日才能調查清楚。”頓了頓,話鋒一轉,報告起另外一事:“少主,另一份密報中提到了鳳隐。”

“哦?”慕容夜眉梢一撩,似被挑起了好奇心:“關于鳳隐何事?”

“鳳隐人在桦府,同時有了新身份,作為呂馨蕊的下屬,現暫居梅軒等待指令。”

俊顏中似笑非笑,帶着些許嘲諷确認道:“呂馨蕊的下屬?他那桀骜的性子,竟願聽候呂馨蕊的差遣?”

徐翁沉默不語,似在懷疑此事的真實性,然而,她将此事作為密報傳遞出來定有她的用意,猜測似地道:“聽雨樓暗地裏與飛天堡相較已有數年,鳳隐亦是聽雨樓的管事,難道他前往飛天堡是為了做細作?”話才剛說完,徐翁自覺已是不符情理。

“鳳隐向來直來直往,寧可提劍獨闖飛天堡,也不會拐彎抹角做一名細作去打探情報。”

徐翁點着頭,心中卻想到:“他們兩人太了解彼此,正因如此,少主才會針對鳳隐的性情下達一系列指令,迫使他不斷違背原則,打擊他的信心與鬥志。”注視着慕容夜,卻忽然想到了鳳隐,記憶裏,那孩子擁有一雙冰冷深邃的眸子,如他的人,冷漠疏遠不愛搭理人,然而,任何事卻逃不過他的眼,每當步入圈套時皆淡定自若地一一破解,作為少主的對手的确不是省油的燈。

“咚!——咚!咚!”府外已傳來三更的鑼聲,慕容夜聆聽完更聲後,揮了揮手道:“夜已深,徐翁還是早些回屋休息吧。”

“少主也早些歇息。”徐翁施禮後,便退出屋內,順手将房門帶上。

然而,大約過了一刻鐘,房門再次輕啓,只是這次卻是慕容夜由屋內走出,看不出有一絲猶豫的腳步徑直走在小道中,而此行的方向卻是瑤姬所居的芸閣……

芸閣中,燭乾火漸滅,燃燒殆盡的紅燭顫動着燈苗,忽明忽暗,燭火邊凝神看書瑤姬不由得收回心神,将書放回原處,輕輕對着殘燭一吹,火即滅,借着夜色摸向床榻和衣而卧。

亦不知過了多久,床榻中傳出均勻的呼吸聲,窗外的慕容夜這才悄然進入寝室,輕輕為瑤姬掩了掩被角,凝視許久後,剛想離開,卻躊躇了片刻,遲疑地伸出手輕撫向她的額角,然而,順着額角剛觸及嬌靥的手指,便立即抽回,蹙起眉梢,甩了甩頭,毅然轉身離開屋內。

為她掩被角的習慣,慕容夜也不知是何時養成的,只是,每晚三更一敲響,內心就似受了蠱惑,步入芸閣,站在昏暗的角落裏靜靜地注視着屋內,有時見她在撫琴,有時見她在作畫,有時見她在看書……時光匆匆流逝,屋內的燭火漸漸燃燒殆盡,她亦和衣而眠。

某日,當慕容夜從這荒唐的行為中清醒時,習慣已成為‘毒瘤’,驅之不盡,本想找出解決的辦法,然而,被稱為賽諸葛的男人用盡他的聰明才智卻尋不到病因,更談不出治療之法,只能任由‘毒瘤’越陷越深。

翌日,靖兒一早便端來清水讓瑤姬洗漱,然後張羅飯菜,芸閣在靖兒眼中可謂富麗堂皇,然而偌大的閣樓內只居住一位主子,一位仆人。但是,靖兒卻從不覺得辛苦,因為,伺候夫人并不難,她不像正常的小姐、夫人那般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任何事都喜親力親為,沉默地對着自己一揮手示意下去,獨留她一人在屋中。

靖兒時常在想,許是夫人不受寵,這樁婚事又是司空見慣的豪門聯姻,所以夫人似賭氣般的将芸閣內的仆人盡數驅趕,唯獨留下自己,因為靖兒深知,夫人外表看似堅強,其實是用冷豔淡漠僞裝內心的脆弱,築起銅牆鐵壁的城池保護自己,害怕被拒絕,所以先拒絕別人。

看着細嚼慢咽的瑤姬,靖兒似鼓起勇氣道:“夫人,奴婢不解,為何将芸閣的仆人盡數遣走,唯獨留下靖兒?”靖兒是否可以認為,夫人信任靖兒,所以……?只可惜,這話靖兒卻不敢直白地問出。

夾着菜的筷子一頓,看了一眼靖兒:“人多嘴雜,我喜靜,你話不多,跟随我時間最長,所以獨留下你,沒有任何原因。”

靖兒微低着頭,一臉黯然輕聲應答着:“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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