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中單爸爸，我晉級賽別殺了，給次機會！”
“新英雄研究透了？大神收徒嗎？求帶！”
“王者段位還敢用腳本？出去舉報，等着封號吧你。”
桌上傳來手機嗡嗡震動聲，程昱瞥見來電人，拿下一側耳機接聽。
“喂？”他聲音犯懶。
“還睡呢，聽說阿偉給你開了八位數的簽約費？真的假的？”好友何司興奮聲音裏夾雜呼呼的風聲，聽不太真切。
‘阿偉’指的是AW戰隊，因為網上的流行語AWSL，圈內直接戲稱阿偉。
AW戰隊是英雄聯盟職業聯賽中國大陸賽區也就是LPL賽區風頭最盛的戰隊，堪稱LPL代言收割機，去年更是翻新了整個俱樂部，特豪華，裝修那陣兒路人們還以為要開家新的奢侈品購物廣場。
程昱：“嗯，有這麽個事兒。”
他撩開窗簾，外面下起鵝毛大雪，綠化帶的樹枝全都朝一面傾斜，枝幹上一點雪沒沾，全被大北風吹走了，瞧着架勢，恨不得将樹都連根拔起。
何司：“離譜，八位數你拒絕了？為什麽，叔叔阿姨不是同意你打電競了麽？”
“沒拒絕，”收回視線，程昱靈活操作鼠标，走位躲開圍攻他的五個敵人，輕松拿下五殺，“也沒同意。”
“阿偉給你八位數夠誠意了，而且他們訓練環境是整個LPL最好的，據說隊醫都是老牌醫生，你去阿偉那兒叔叔阿姨也能放心點。”何司老媽子似的勸說，“你去阿偉吧，他們也是今年最有機會拿到S聯賽冠軍的戰隊。”
程昱：“我不去，他們就沒機會拿冠軍”
何司：“所以才八位數簽約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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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屏幕顯示勝利，程昱準備下一局游戲，他懶得搭理何司。
見程昱沒回話，何司壓低聲音試探詢問：“程昱，你不會還對那支已經沒落的隊伍抱有希望吧？”
程昱點開好友列表，想找個人雙排，結果手抖，掉到縮小按鈕。
游戲界面隐藏，露出桌面壁紙，是一人在聯盟舞臺上捧杯的高清照片。
可見壁紙主人對這張照片的喜愛，桌面上連個圖标都沒有。
“管那麽多。”程昱挂斷電話，起身去客廳接水。
半個月前，他拿下了LPL青訓選拔賽的冠軍，以往這個比賽的關注度并不高，但今年不同。
今年程昱的操作太過出彩，出彩到程昱跟其他參賽者比，簡直是鶴立雞群，層次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比賽結束當天，他的游戲ID‘unique’，意為獨特，帶着天才中單的名號，直接被推上熱搜第一，震驚整個LPL。
幾乎LPL所有戰隊都向他伸出橄榄枝，唯獨沒見浴火戰隊。
“浴火以前是個強隊沒錯，但你看這兩年，換隊員換成什麽樣了，今年連S聯賽門票都沒拿到，而且訓練的基地沒人家阿偉一半大，你何必主動受苦呢？”
微信上何司發來消息，程昱瞥了眼，沒回，繼續下一局。
游戲剛開局十分鐘，他推掉對面中二塔，撈起手機回複何司：“浴火缺一個強力的中單，這兩年一直都是。”
何司：“阿偉也缺啊，請問你為什麽不選有大house的阿偉，而是扶貧小小浴火？”
程昱：“我沒說要去浴火，只說浴火缺中單。”
何司那邊‘正在輸入’好半天，最後發來一張嘆氣的表情包。
何司：“算了，我直接找人幫問問浴火那邊怎麽回事，估計是沒錢，知道請不起你話費都省了。”
程昱：“不用。”
何司：“消息很快的，今天就能知道。”
程昱：“不需要。”
何司：“那行吧，我到吃飯的地了，不說了。”
程昱又看了眼窗外的天氣，回複何司：“傻逼才今天出去。”
“大神求雙排，求帶飛！”
“我蘿莉音，禦姐音都會，帶我！”
“給個好友位，談談。”
程昱瞥了眼游戲聊天框，才發現自己匹配到職業戰隊的人了。
他誰都沒回複，後半局時不時瞄手機。
手機就在他手邊，自從何司說吃飯以後，再也沒亮起來過。
游戲勝利。
程昱無視掉所有好友申請，拿起手機敲字。
程昱：“你要是好奇浴火你自己去查，不用那我當引子。”
何司又是一陣‘正在輸入’，最後只回了個省略號。
盯着手機半晌，确定何司再也不會發消息了，程昱手機丢桌上，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發。
他又到客廳接水，杯子擋在飲水機下才發現裏面還有半杯多，也不知道繞着客廳轉了多少圈，喝完第三杯水時，卧室傳來手機輕微的震動聲。
程昱大步來到卧室，杯子裏水濺出水花打濕他的上衣。
何司：“浴火戰隊撿到鬼了，新來的負責人非要說搞個正式邀請函，不知道你家住哪，郵寄到咱們學校去了，服了這負責人的腦回路。”
何司口中的學校是沈城二高，兩人今年六月份剛高考完，何司去念了大學，程昱辦了休學，準備打職業。
程昱：“誰稀罕知道。”
何司：“行……我是傳達到了，你自己琢磨吧，我繼續吃飯。”
外面的風沒有要停的跡象，雪依舊大，樓下小區一眼望過去白茫茫一片，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五分鐘後。
程昱站在馬路邊，一身純白羽絨服，哈出的白氣來不及成團就被大風吹散了。
挺冷。
打車軟件顯示還有十五分鐘到，天氣惡劣，出車的司機少。
是不是出來早了？程昱見司機龜速行駛，再望向馬路對面的小區大門，回家等是不是更好？
手機振動，何司發來新消息。
何司：“[截圖]”上面顯示不久前程昱說的話。
“傻逼才今天出去。”
程昱：“……”
懶得理他。
風太大，吹得程昱臉疼，他拉高羽絨服衣領，手上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盯着打車軟件的司機移動。
平常二十分鐘的路程，今天晃晃悠悠四十分鐘才到學校，程昱讓司機稍等會，很快出來。
門衛處，程昱敲敲窗戶。
門衛大爺在這兒工作40年了，湊近玻璃一瞧，立刻認出程昱。
“程昱？”大爺拎起脖子上挂着的眼睛戴上，隔着玻璃沖他吼，“這破天你怎麽來了？”
“取東西。”程昱一手按着帽子，一手點點玻璃，示意大爺打開窗戶。
大爺窗戶剛開個縫，北風差點給老人家掀個跟頭。
“砰”，窗戶關上，大爺繼續隔着窗戶吼：“取什麽啊？”
程昱指指自己：“我的信。”
大爺側過耳朵：“你的什麽？”
程昱拔高音量：“信！”
大爺：“心？你專門來看我的？空手來的？”
程昱：“……”
不遠處司機搓搓手臂，看見大雪裏幾次被吹趔趄的程昱，腦海裏已經腦補出《以為自己落考實際上超常發揮興奮來取通知書連門衛大爺都不可思議》的年度大戲。
交流終于成功，大爺打開窗戶飛快塞給程昱一個快遞袋，他雙手接過，緊緊抱在懷裏。
大風吹過，毫不留情掀掉他頭上的帽子。
司機以為自己看走眼了，掀掉一頂白帽子，裏面還有一頂？
等人上車關門，司機才确定，程昱就是一頭發白。
他的頭發一眼看過去像是外面雪染的白，再仔細一瞧，發絲間泛着淡淡的金，似是冬日陽光藏在白雪間，不像是染出來的。
“麻煩回剛才的小區。”程昱拆開快遞，拿出裏面的邀請函。
紅底加燙金大字的邀請函，上面的金粉一摸還掉渣。
司機挺失望，居然不是錄取通知書，也是，染一頭白毛不像好學生。
“要去參加長輩壽宴？”司機轉動後視鏡，對準程昱，多看幾眼他的頭發，怎麽染的呢？
程昱臉色發黑，扣過邀請函托腮望向窗外：“不是。”
一個城市的，打個電話上門談不好麽，非要搞邀請函，耽誤他半個月時間。
浴火電子競技俱樂部，就在沈城。
程昱家在城西，浴火戰隊總部在城南。
寶才負責人，浴火戰隊真是撿到鬼了。
回到家，程昱手指懸在垃圾桶上面，幾次要松手扔掉辣眼睛的邀請函，最終還是沉了一口氣，到書櫃前，随意掏出一本《成功經營必看指南》夾在裏面，再也不多看一眼。
邀請函的上聯系人的手機號他已經記在手機裏，沾着滿手指金粉，打了過去。
對話十分簡短，浴火負責人一聽是程昱，透過他的聲音都能感覺得到他嘴咧到耳根後的弧度，天才中單要來，高興到懷疑做夢的程度。
浴火戰隊建隊兩年以來，一直缺一個強力的中單，除了隊長ADC以外，其他隊員換了一批又一批，每次都是中單短板，錯失一次又一次能摸到S聯賽門牌的機會。
程昱簽約浴火，簡直是雪中送炭。
“嗯，明天俱樂部詳談。”
程昱剛挂斷電話，何司那邊立刻打過來了。
他先洗掉手上金粉，又擦幹淨手機，才給何司撥打回去。
何司開門見山：“拿到邀請函了？”
程昱漫步踱回卧室，語氣輕松：“正好去那邊辦事，順便拿了。”
何司很輕地笑了一聲，又問：“去了浴火戰隊你肯定要遇見沈铮的，打算怎麽辦？”
沈铮，浴火戰隊的隊長，17歲以天才ADC身份加入電競行業，一年之內橫掃所有單人獎項，打破了一個又一個紀錄，迄今為止，沒人能超越他的個人神話。
卧室內，電腦顯示器亮着，桌面上的手捧獎杯的人，似乎比他離開之前更清晰了。
那是一張帥氣且極具分辨度的臉。
烏黑的短碎發下，一雙涼薄的丹鳳眼占據了大部分屏幕，，眼睛的主人親吻着自己的左手，右手抱着屬于他的全球SOLO賽冠軍獎杯，他目視斜上方，沒有任何感情，仿佛手中引全球LOL職業選手向往的獎杯沒有任何重量。
他完全忽視了背景裏歡呼慶祝的人們，隔開火熱的氛圍，猶如獨自屹立在那不可冒犯的神。
程昱盯着畫面裏的人愣了兩秒，如同被人抓包似的，快速移開視線。
他揉亂頭發，又撥弄兩下劉海：“能怎麽辦，正常相處啊，奪走他浴火隊長的位置，踹他下全球SOLO賽冠軍的神壇，以後LPL賽區的傳說只有我。”
何司：“你管這兒叫正常相處？”
想起程昱上學時辦的事兒，這還真是正常相處，他跟沈铮都不是一個學校的，隔空用貼吧都能打起來。
也說不上兩人關系好還是壞，總之高中就是這麽過來的。
何司：“好志向，那祝你明天一切順利，還有，幫我要個沈铮簽名照，我妹妹特喜歡他。”
程昱：“沈铮不行，我的可以。”
何司：“我妹妹只喜歡沈铮，這事全權交給你負責了啊！”
程昱一口‘滾’字剛到嗓子眼，何司精準挂斷電話。
程昱：“……”
他将手機丢到床上，垂眸與電腦屏幕上人對視數秒，慢慢擡起手，隔空點着對方的腦門小聲嘀咕：“早晚超過你。”
——
第二天，程昱比約定時間提前半個小時來到浴火電子競技俱樂部。
給他開門的是浴火青訓隊的一個小将。
對方見到程昱，傻了似的，‘你你你’個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跟你們負責人昨天約好的，”程昱說，“今天談合同。”
小将搗蒜似的點頭，一溜煙跑上樓，激動的聲音傳遍整個浴火俱樂部：“卧槽！程昱來我們戰隊談合同啦！”
程昱掃視一圈俱樂部的大廳，他第一次來，卻對這裏面的物件全都熟悉。
正對門口的獎杯牆，每一個獎杯擺放的位置他都能背出來，大部分都是沈铮的。
屋子中間用了兩年的茶幾和沙發，還有角落裏半死不活的招財樹，他在浴火戰隊視頻裏看過無數遍。
剛才跑上樓的小将又下來了，指着樓上小心翼翼地說：“昱哥，您先到會議室稍等片刻。”
“好，謝謝。”程昱跟着他，來到會議室。
會議室裏，程昱等了不到五分鐘，負責人就急沖沖地來了。
負責人叫李宏，30出頭，一身正裝，見了程昱像見了贊助商一樣，特熱情。
“您好，快請坐，想喝點什麽，茶，果汁，還是可樂？”
程昱有點想笑，他壓根沒從椅子上起來過。
“不渴，直接談合同吧。”
李宏重點給程昱講了薪資待遇，以及吹了一波浴火成立兩年來獲得的成績。
說來說去，能拿出手的成績都是沈铮的個人秀，團體獎項，差太遠。
浴火的信息程昱早就摸透了，他甚至比李宏都了解浴火戰隊的成長過程。
李宏說：“畢竟你是青訓比賽選拔來的新人，需要打一段時間的替補磨合，雖然是替補，但也是在一隊的，這在以前是沒有過的。”
這話他說的小心，不過也是浴火給出的最大讓步，其他戰隊都是讓他去青訓隊先打，根據青訓隊的成績才能當替補。
青訓隊的比賽規模和外界關注度，完全沒法跟聯賽戰隊比，浴火無論是金錢還是地位，都給足了程昱面子，足以證明誠意。
“沈铮。”程昱翻看着合同，淡淡地開口。
李宏：“沈铮？怎麽了，他是戰隊的隊長，放心，他人很好的。”
“上一個青選上來直接打一隊的，是沈铮。”他指尖停在簽字頁面，輕輕敲擊，“他從未替補過。”
沈铮出道既巅峰，這一點，沒贏過他啊。
李宏張了張嘴，露出為難表情：“入會也是需要時間的，替補，也只是磨合磨合，你看……”
話沒說完，眼看着程昱拿起鋼筆直接簽了字。
李宏：“只要你磨合的快，戰隊會盡量給你多安排比賽。”
怕程昱後悔，他連忙收回合同，緊緊捏在手裏。
現在正是各大戰隊人員轉會、入會的時間段，程昱報上名就能正式成為浴火隊員。
想想浴火一隊現役中單水平，再想想浴火喜歡在轉會期間瘋狂賣隊員的尿性，程昱預估自己最多當半個月替補。
也沒有被沈铮落下很遠，在他接受範圍內。
李宏：“我帶你去熟悉一下環境，之後你吃住都在戰隊。”
李宏打開會議室的門，外面原本圍着的人嘩啦一下散開，一個個裝作沒事兒假裝路過，眼珠子倒是鉚足了勁兒往程昱身上瞟。
他真人比照片裏還要帥，而且他好白啊，皮膚近乎透明，搭配上他标志性的白發，簡直歐洲白人還要好看。
程昱跟着李宏，帶着一堆‘鬼鬼祟祟’的小尾巴熟悉完環境，他正式成為浴火戰隊的一員。
“等下我叫人配臺機器，你先跟大家熟悉一下。”李宏打開訓練室的門，迎面，差點撞上正要出來的沈铮。
仿佛是電腦裏的壁紙活了，程昱就這麽突兀地撞上那雙每天看了無數遍的丹鳳眼。
這雙眼睛的主人此刻視線正鎖着他，涼薄又專注。
程昱下意識屏住呼吸，一瞬間忘了來之前排練無數次的開場白。
好一會兒，他才移開視線，捏住微癢的耳垂，如同一只暴躁的小獅子質問對方：“看什麽看啊？”
沈铮一身純黑休閑裝，同他這個人一樣冷肅。
他站定在程昱面前，身姿颀長，高出程昱一頭，他輕垂眸，嗓音有些啞，不輕不重地說：“我在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