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噬魂
噬魂
這件事情,阿七絕不能讓師傅知道。
也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夜長夢多,她必須立刻将腹中胎兒堕掉。
她手裏沒有堕胎的藥物,也不能到城中藥鋪去買,那樣勢必會被蘭擇的暗影發現。
阿七是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将腹中這個多餘的生命解決掉,刻不容緩,她不能容忍他在她身體裏多待一刻。
決絕的急迫下,阿七随手抓起一把木椅便往肚子上狠狠一擊,一記悶疼從腹部傳來,阿七咬緊牙關,手中力道不減反增,繼續掄起椅子往下腹狠狠砸下來,一下兩下的網腹部狠砸…使的力氣一下比一下大,力道大得甚至連椅子腿都被折斷。
‘哐當’椅子散架于地。
阿七已是虛汗連連,扶着案桌才能支撐身體的站立,眼神中的決心卻是絲毫不減,反而愈加堅決。
腹部傳來一陣陣絞痛。
痛楚中,虛渺的記憶仿佛又回到了她九歲的那一年。
那一年大雪紛飛。
飛揚的白色雪花覆蓋了整個天居山山谷,那是九歲的小子車所見過最美的一場雪景。
那一年,子車九歲生辰,最疼她的爹爹送她一個護身玉鏡。
那一年,子車生平第一次偷偷跑出山谷去玩。
那一年,她的族人永遠葬身于覆滿大雪的山谷裏。
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肚子裏的孽種絕不能留,這是她一生的恥辱,為了活命,她曾求她的仇人以淩-辱她的方式來救她。
眼裏滔天的恨意讓阿七的意志更加清醒堅定。
緩緩的,阿七低頭看着肚子,一手聚掌凝起內力,狠狠朝着腹部一掌拍下————
“唔…”渾身一陣銳利的絞疼襲來,阿七背靠案桌,蜷蹲在地。
她能感受得到,腹中,正有一個鮮活的生命正在漸漸消失…
閉上眼,阿七嘴角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在阿七躺靠的地下,她的身下,一灘鮮豔的紅色液體正緩緩沁出,染紅了她白色的單衣,點點腥紅侵染成一大片一大片…像極了那一年,白雪山谷裏漫天的血泊。
蘭擇看着迎面走來的阿七,面色出奇的蒼白,容色憔悴無神,仿佛一夜間得了一場大病般虛弱。
眸光掃過他,她的眸很冷,聲音有些沙啞,不複往日的冷漠而冰淩。
“屬下見過樓主。”
查看她臉色,蘭擇問道,“你身子不舒服?”
“沒什麽,只是夜裏受了風寒。”
“這樣啊,我吩咐大夫給你看看。”
“不勞樓主操心,屬下自有分寸。”阿七的語氣始終是那邊冰冷。
蘭擇深看她一眼,“那好吧。”
整整一天,阿七強撐着神色自若。
然而她眉眸間的蒼白虛弱卻仍是被蘭擇收入眼底。
這是一次不常見的,兩人共進的晚膳。
阿七吃得極少,似乎食欲不是很好。幾乎都沒怎麽動一下碗筷。
倒是對面的蘭擇稍微夾了幾筷子,清冷的飯席間,更是沒有任何言語上的交談。
今天的阿七,從沒有主動開過口說過話,若是蘭擇跟她交談也冷眼不語,雖然,盡管平時的她也是這般冷言寡語。
“吃好了麽。”蘭擇擡頭問着一動不動的阿七。
“恩。”阿七身上淡漠,更加上臉色蒼白,突出冰冷拒人的氣息更加明顯。
他揮手示意,随侍的仆從便立即上來将餐桌收拾下去。
他審視着阿七的面色,“看起來你的風寒似乎很嚴重,還是叫大夫給你看看吧。”
“不必。”阿七說着起身就要離開堂廳,突然一陣眩暈襲來,眼前有一瞬間的漆黑湧上,邁出的一腳差點踩虛偏,身子差點一個趔趄不穩。
“小心。”蘭擇一個箭步躍至她身前,一手攔腰将阿七身子托起,隔得近看,才發現她不止面色蒼白憔悴,似乎還發着高燒。
阿七拖着被一晚的折磨虛空耗盡的身體強撐了一整天,此時一陣暈眩襲來,還在朦糊之間,她看見蘭擇的靠近,下意識的像沾染髒東西一般揮開他,冷聲道,“你不要碰我。”
阿七一把推開蘭擇扶着她的手,便欲跨門而出。
在她身後的蘭擇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突然急速的出手從身後點住了阿七的穴道,阿七身子一軟,猶自怔驚的發了一聲,“你————”
蘭擇一步上前樓主阿七軟倒的身軀,一把将她打橫抱起疾步走入內室,随聲吩咐道,“去請個大夫過來,立刻。”
“是。”角落裏一道暗影應聲而起。
躺在軟塌上的阿七長睫緊閉,眼窩下一圈黑影,膚色白得不像樣,就連嘴唇也是蒼白,還微微發着高燒,觸手溫度驚人。
此時暈迷的她沒有平日那些冷漠的棱角和面具,蒼白病态的容顏讓這女孩看起來柔弱得仿佛需要別人的精心呵護才能存活。
仿佛是一個精致的水晶娃娃,一碰即碎。
俯身在床榻前的男人深深注視昏迷過去的阿七,一雙眸子眸色幽深,不知在想着什麽。
坐在案幾旁,悠然品茗的男人問道,“怎麽樣?”
發須花白的醫者抽手,收起脈枕,起身平靜回答,“這姑娘是流産了,大出血才導致的身體盛虛。”
端茶杯的手驀然一頓,聲音發緊,“你說…什麽?”
老醫者依然用平靜的語氣回答,“她流産了。應該是受到重挫或者外傷導致的,她內脈受有內傷。”
…“…流産?你是說…她懷孕了!”男人用輕緩的聲音喃喃般問道。
“是懷了,不過已經沒了。我開個藥方給她,她的身體太虛需要好生調養,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蘭擇出神的看向雙目緊閉的女孩,深邃的眼眸被一片翻騰的暗湧一點點淹沒,“…好。”
“那老夫便給她開兩劑藥方和調補虛體的飲食譜,要注意的是…”
老大夫還說了些什麽,似乎已經聽不見,蘭擇的黑眸直直盯着暈睡的阿七,看得出神。
“老夫告退。”
房間裏只剩下他和她。
他湊近床榻,細看她的眸眼,她的五官,她蒼白得透明。
不知想什麽,讓這個男人出了神,沒有情緒露在他的臉上,他深看她的眸裏,沒有傷心沒有悲痛也沒有怒意,只是平靜。
唯有平靜。
就跟她平靜打掉孩子時一樣的平靜。
他在她床榻邊守候了好半響,直到她的迷睡穴自動解開,漸漸蘇醒。
冰冷的眸一睜開便環視四周。
然後,相對無言。
他平靜的沉默着,對此事只字不提。
靜了片刻,阿七掀開薄毯,一躍而起,然後踏門而出,背景是那般決絕而毫不猶豫。
腳剛跨過門欄,男人的聲音在背後幽幽響起,“明日邺郡暗門那邊有事需我去處理,這邊就交給你了。你就待在這別院哪也不用去了。”
阿七步子一邁,跨出門檻,昂身而去。
蘭擇離開邺郡別院,這對她是個好時機。
“有什麽情況?”
“回禀尊座,經過這幾日屬下的日夜看守,發現這個人行為舉止跟正常人無異,沒有再出現那天中邪的情況。”
重階之上,戴着伏魔面罩的人袖袍一揮,“去将他帶到這兒來。”
“是。”候命之人領令而去。
被關押了幾日,這年輕人早已經被折騰得蓬頭垢面,意識不清。
地魔音一把揪起這青年蓬亂的頭發,将他的臉露了出來,灰頭土臉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被折磨過的。
“你的主人呢?”地魔音扯着他的頭發,“你不是會噬魂術嗎?怎麽龜縮了,…嗯”
跪地的青年被迫仰着臉,面無神采,眼神呆滞的看着前方,仿佛根本不知道面前的人在跟他說話。
“不說話?”地魔音再将這青年的頭發緊扯,讓他的臉仰得更高,居高臨下的望着他。
“讓本座猜猜…是你的主人把你放棄了…還是你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呢?”地魔音緩緩松開青年的蓬發,饒有興致的摸着伏魔面罩的下巴。
“如果你已經沒有任何價值,那麽留着你也沒有意義了。”地魔音銳眸審視這匍匐跪地的青年,道,“來人,将他處死。”
忽然之間,上一瞬間還眼神空洞的年輕人低垂的眸中一抹綠色的幽光閃過,整個人如同被注入了新生的靈魂。支起臉龐,他緩緩開口了,機械而平板無波,“宮主這般心急,想必是已經考慮清楚了要不要與我合作,對嗎?”
“哼哈哈!”地魔音擡起一只腳底踩在這青年的頭上,俯視着他,“你沒有資格在這裏與本座說話,現出你的真身來吧。”
“本座倒想見識見識,膽敢用這種手段在本座面前玩弄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宮主是有氣魄的人,鄙人攀比不得。如果宮主答應與我合作,我現身不現身并不妨礙我們共謀長遠。這只是一個形式而已。宮主乃是知曉通變之人,這些小節就不用拘泥了吧。”
地魔音懶洋洋的笑着,笑得不屑一顧,“口氣不小。你憑什麽以為本座就會和你合作。無需任何人和勢力的助力,本座照樣能達成我所想。”
“呵呵呵。宮主的話在下絲毫不會質疑,宮主的能力也沒人敢懷疑。在下之所以冒昧的前來找上宮主,是因為眼下便有一個天賜良機擺在眼前,此乃天時地利,如果再加上人和,那便是絕好的良機,在下不想錯過此良機,便才找到了宮主。還請宮主寬恕在下冒昧之罪。”
地魔音仍是心不在焉的問着,“天賜良機,你到說說,眼下有什麽天賜良機?”
“下個月便是那屠魔屠天行的壽誕宴,這便是天賜的良機。”
地魔音冷寒的眼神掃視而來,正對上青年閃着幽綠光芒的眸子。“你是地宮的人?”
青年微笑,“所以宮主才不信任我?”
“不要試圖在本座面前裝神弄鬼,這對你沒有益處。”
“謹遵宮主告誡。”
地魔音不怒不惱,語調悠然,“如果想要和本座合作,就要拿出你的誠意來。”
“在下有一個計劃,可說出與宮主分享。”
“本座對你的計劃并不感興趣。”地魔音幽眸一斜,淡淡掃過來,聲音透着裁決者的威嚴,“說出你的身份和目的,你跟地宮有什麽深仇大恨,而你…又究竟是何人?”
“呵呵,原來宮主感興趣的是這個。不妨,既然宮主要我拿出合作的誠意,那在下告知宮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