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活死人
活死人
屠天宮後山的地殿是整個地宮的禁地，任何人不得踏入。這裏也沒有任何把守的暗影，如此禁忌，想必這地殿是除了屠天行本人，沒有第二個人來過。
阿七背着已經沒有氣息了的師傅，身形依然輕盈矯捷，在夜色的掩護下像一道急速劃過的黑煙。闖進地殿暗門後，只走了幾步，眼前便出現三條分叉的地道，每條地道都直入這座地殿深處，彎彎轉轉不見盡頭，但是一旦走錯或許前面迎來的便會是機關重重刀山火海。地殿，顧名思義，便就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宮殿。
阿七在這三條岔路前頓住，思考着該選那一條岔路。師傅的情況太糟糕，已經拖延不得，必須要快。
如是依照屠天行唯我獨尊的性格，他自己選擇于走左右兩側的次路，也不像他強勢霸道的行事作風。但屠天行此人一身邪氣，手段狠辣，行事愛劍走偏鋒，又不無可能在左右兩條分叉中選了其中一條路。阿七飛快的在心中權衡，依照這樣的判斷，那麽只要左右兩條有其中一條不是，那就必然會是中間這條路。
不再猶豫，阿七就挑了三條岔路的中間一條。
進得密道裏來，裏面一片黑暗，陰氣森森的九曲十八彎，眼睛初入這窒息的黑，視線有片刻的模糊，習武之人在黑暗裏視線異于常人，但阿七警惕這密道裏的機關暗防便騰出一只手來在濕暗的石壁上摸索，走了十幾步後在石壁上一處凹進去的地方摸到一盞燭臺。阿七點上燭燈，加快了往密道走進去的速度。
似乎這地殿裏的結構并沒有阿七想得那麽複雜，直到走完這條密道，也沒有什麽機關暗防出現。前方卻出現一個封閉的密室，這密室四面牆壁都是呈圓形的圍繞之勢，而阿七直到走到這裏，前面便再也沒有路了。
難道是選錯路了？
阿七小心的将師傅放下靠牆躺着，走上前在牆壁四處摸索。
這石牆坑坑窪窪無一處平滑，看不出什麽地方有機關，而且這石室狹小封閉，絕無可能就是屠天行閉關修煉的地方。
如果這密室的某一處有機關暗門進入另外一個地方，那那一個地方勢必是隔空的才能與另一面相連。阿七在石牆上挨着挨着敲敲打打，将耳朵貼在牆上仔細的聽，然而都找遍卻依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阿七開始懷疑自己真的是選錯岔路了。
她将師傅扶起來，準備背着他往回走另尋入口，卻突然在師傅躺着的地方看到一絲極為不引人注意的石板與石牆的砌口。
阿七心中一喜，立馬将師傅移過去一點，用力掀開那塊地磚，地磚嵌得很緊實，打開後，是一個通往更下的地下梯道，深不見底。
應該就是這兒了！阿七背起師傅，彎身走進了隧道。
在隧道中走了片刻，便進入一個開闊的洞殿，頓時光亮大增，這是由一個地下溶洞做成的，這溶洞裏死人的屍骨骷髅堆滿了一地，密密麻麻全是白骨，不知是已經死了多久的。在溶洞最裏面，有一張巨石做成的石床，上面鋪了虎皮毯，在另一側，一些生活必需品都一應俱全，水糧充足。
大概了巡視了一下，阿七便能肯定這個溶洞就是屠天行閉關修煉的地方，這一地的死人白骨便就是他練功的陪葬品。
阿七将師傅放在石床上躺下，打了水為他洗淨了臉手，理順了他花白的頭發，看着師傅閉緊的眼，滿臉蒼老的皺紋，阿七聲音輕輕的，“師傅，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她解開左手的蛟皮護腕，這護腕攤開，貼身的一面密密麻麻的插滿了寸長的指針。
阿七捏起一根指針，看着師傅神情嚴肅而緊繃，“師傅，現在，我要用噬魂術将你丹田最後一口氣續住，一定很疼的，可我絕對不能就這樣讓你死的。”
噬魂術的最高一層，不是将正常人攝魂操控，而是能夠将死人丹田中未吐出的最後一口氣用以續命，只要噬魂針不取出，此人便能永遠活着，即活死人。若是這噬魂針一旦取出，被噬魂之人将這最後一口氣用完，生命即永逝。
下針前，阿七先将指針在燭火上燒烤片刻，然後再迅速刺入找準的穴位。
阿七下手毫無猶豫，額頭上卻冒出密汗。
師傅的天門穴、太沖穴，百足穴三處腦中大穴和十二正經和任、督二脈已經分別被阿七刺入噬魂針，入穴必須精準，力道拿捏不差分毫，每一針的時間亦要間隔相同，阿七屏住呼吸全神貫注。接着便是百會、印堂、睛明三大左右雙穴、人中、耳門左右雙穴、啞門、神庭左右雙穴、人迎穴……
額頭上的汗珠沿着阿七的下巴滴下來，她的手有點輕微的抖，但她強制的用另一只手握緊了下針的手，不一會兒，師傅的身體上整個大穴位都被插滿噬魂針。
直到…最後一針施下…噬魂術已施畢。
阿七緊張的盯着師傅，希望能看到他的一點反應。
明明只是須兒之間的等待，阿七卻感覺像過去了千萬年那麽久…師傅的眼皮漸漸掀開…緩緩的…露出了黑白分明的瞳孔，一雙沒有聚焦的眼睛直直盯着溶洞頂，連轉都不能轉動。
阿七湊上去，小心翼翼的喊道，“師傅…師傅…，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師傅沒有反應，仍是睜着空洞無神的眼睛一動不動，襯着臉上幹癟的皺紋，看着真讓人心涼。
“師傅！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我是阿七啊，師傅…”阿七滿懷期望的輕喊，希望能看到師傅的一點那怕細微的反應。
師傅的眼珠在眼皮裏緩緩的轉動了一下，又沒動了，阿七卻開心的摟住師傅的身子，“師傅，你能聽見是不是，你有知覺了是不是？”
雖然師傅不能言語也不能走動更不能開口說話就如同一個活死人，可阿七知道她成功了，師傅不會死了。
阿七知道師傅能聽見她說的話了，就把現在的狀況簡單的跟他說一說，“師傅，這是屠天行閉關修煉的地方，在屠天宮的後山地殿，您放心，您待在這裏很安全，沒人會發現的。”
“現在地宮外一片混亂，警戒森嚴，人多眼雜，我不能帶您出去，就先在這裏避一避吧。屠天行的這個地殿裏水和糧食都有，暫時度過一陣是沒問題的。”
師傅的眼珠子再次的轉動了一下，似乎是想對阿七說什麽，但他全身的穴位都紮滿了噬魂針不能動彈也不能言語。
“師傅您想說什麽？”阿七湊近了他的唇邊，但聽不見任何聲音，“我才剛用噬魂針将你丹田的最後一口氣保住，您現在還不能開口說話。這樣吧，我跟您說，您聽到要問的地方就動一下眼睛，我再跟你細細的講。”
果然，師傅又費力的轉動了一下眼珠子。
阿七頓了下，望着溶洞裏一堆堆白骨，語波平平的道，“天籁宮還是敗了。盡管讓地宮受到重挫，可屠天行沒死，地宮幾乎所有的高層也都沒死，地宮幾十年根基，樹大根深根本不能動搖。”
“不過也好，因為這次的機會，我把當年殺我父母哥哥的兇手給殺掉了，我說過，我總有一天要親手殺了他的。”
“現在地宮外的混戰應該還沒結束，不過我看，天籁宮也沒有讨到一點好處，不過是跟地宮兩敗俱傷罷了。”
“可是師傅，您怎麽成這樣了！我千算萬算，唯一沒有算到的就是您會出事…屠天行，真的有那麽厲害嗎？他傷你至此，我要把他連着這地宮給一起毀了！”
“師傅…”阿七見師傅一直在努力的朝她看來，似乎想對她說什麽。
“師傅…，你怎麽樣了？”
阿七湊近師傅的耳邊，只聽得師傅聲若蚊蠅，幾乎是一陣氣音，連阿七都分辨不清這麽的聲弱，“…把………噬…魂針…拔……掉…吧………”
“把噬魂針拔掉？不！”阿七不敢置信，“為什麽師傅？”
師傅終于轉動眼珠看着阿七，這位老人此時已經大限已到，毫無生氣，他用那樣懇求而希冀的眼神看着阿七，似回光返照般，眼神異常的堅毅。
“不，師傅，你不要這樣看着我。我不會這樣做的。”絕對不會，阿七比師傅更加堅定。
師傅想伸手抓住阿七的手，卻怎麽也提不起力氣來，只能躺在石床上勉力的掙紮，“…小…七……”
阿七仍是不答應，她按住師傅亂動的手，“師傅你不要動。”
“…為師…有…有話…說……你”
不管師傅怎樣要求阿七拔除他身上的噬魂針，阿七仍是無動于衷。而這灰衣人卻十分執着，奮力的一掙，眼看就要将離得手最近的一枚指針拔掉了，阿七眼明手快，止住了師傅，“師傅，你要幹什麽！”
她師傅用手指指着自己身上的噬魂針，眼神堅毅的看向阿七，“…小…七…聽話…”
…小七，聽話！阿七眼睛一紅，撇開臉，…那時候，她還是個十歲的孩子，每天練武都很累經常渾身都是傷，她又很倔強，不完成師傅當日交待的任務絕不罷休，嘗嘗磕得渾身大小的傷口還從不服軟，那時候…師傅就是這樣摸着她的腦袋，一臉慈愛的說，“小七，乖，聽話！看師傅教你。”
可現在，師傅已經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生命衰竭，只能靠着噬魂針吊着最後一口氣，他卻仍對她說，“小七，聽話！”
阿七的眼睛越來越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