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國共內戰

這八年裏,九一八事變爆發、東北四省淪陷、滿洲國成立,其國旗以北洋政府五色旗為基礎,于1932年作成。

國共內戰尚未結束。

這八年裏,楚生拜在徐淮宣門下,在第五年出了師,出師以後,也是紅極一時的名角兒,徐淮宣呢,在楚生出師以後便去唱了京劇,攻武生。

他在攻武生的第二年娶了妻,是李家的姑娘李素念。

他娶了親,又死了妻---李家的姑娘是在過門後不久染上風寒死的,她還沒來得及給徐淮宣留下一男半女,就靜靜地去了,她死之後,徐家有心要讓徐淮宣再娶上一名女子做填房,但徐淮宣抵死不肯,立下誓,今生今世不再娶妻。

那部縱享榮華的電影上映了,女主角張可欣就此一炮而紅,成了人人口中津津樂道的旗袍美人,她與葉少秋在1933年成了親,兩年以後生了個兒子,叫葉末生。

袖子街的王裁縫老死了,他的徒弟小王裁縫把他安葬,守着師傅留下的手藝,也成了袖子街的一大名人。

那些來鋪子裏置行頭的伶人們因為叫慣了口,索性省去“小”字,對着那年輕的小王裁縫“王師傅、王師傅”地叫着,小王裁縫每每聽到這稱呼,總要恍惚上好一會兒,他老覺得師傅還在,就在裏間裏剪裁布料呢。

顧寒瑞是在1936年十月間重回到徐州的。

那天的太陽是帶着點黯淡的小小的圓,像一張撲了點粉的餃子皮,白慘慘地黏在天上。

顧寒瑞走進一家白霧缭亂的小飯館,點了菜,聽見窗外呼聲震天。

都是一些年輕學生們,群情激昂地喊着拒絕內戰,一致抗日的口號。

菜還未上來,顧寒瑞起身到飯館角落的一處窗子旁,把窗上白霧揩淨了,靜靜地望着窗外學生,又點起一支香煙燃旺。

一支煙燃盡了,顧寒瑞回到座位上,發現對面坐了位穿素色青長衫的男子,很憂郁地側過一邊臉望着窗外。

乍相逢,顧寒瑞一眼認出他來。

那人卻無知無覺,還是一臉悒郁神情望着窗外,顧寒瑞不動聲色坐下,那人下意識地看過來,一看對面人,怔住了。

菜端上來,一盤知了,一盤蠶蛹。

知了是顧寒瑞的。

兩人很安靜地吃着,吃完了,又一處出去走走。

是故人相逢,一笑泯恩仇。

八年哪,多麽久遠,久遠到連愛憎都模糊了,但,在這個國難當頭的動蕩離亂時代,愛都來不及,哪裏還能再憎恨。

公館二樓的露天陽臺,顧寒瑞與白文卿一同站在那裏看着晚霞豔光,盆栽養在臺壁上,秋海棠的葉子卷起來,郁郁蔥蔥的翠顏色,帶一點蒼。

學生們的呼聲還隐隐約約能夠聽見,慢慢地、慢慢地,聲音深遠起來,聽的人不免有一些凄然。

天色漸漸昏暗,顧寒瑞抱着他,無限依依:"不走了吧?"

他真不走了,就住在公館。

這樣住了些時日,外面說的話是怎樣的難聽,他都不管了,他又沒有去當賣國賊,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算什麽罪過?

不,當然是罪過,現在是什麽時候?國難當頭,一個是國軍官員,一個是先生文人,不好好去打仗,不好好去寫稿,居然這樣胡鬧!怎麽可以這樣?這怎麽可以?有沒有一點羞恥心?

徐淮宣出離憤怒,咄咄逼人地斥問他:"怎麽可以?"

白文卿心煩意亂,實在不想再就這個問題與他糾纏下去,被逼急了,硬邦邦撂下一句,"你不要管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徐淮宣冷了臉,渾身都是寒氣,他看着白文卿,想着,啊,就是這只貓,想想從前是怎麽和他認識的?

那時候他為他伸了爪子,他為着這一爪子裏的貓鋒,迫不及待要見他,待到見着了,他又把爪子收起來了,安安靜靜的,一只小貓兒一樣,現在他是又把爪子伸出來了,專往他心上撓!

徐淮宣咬牙切齒地看着白文卿,恨恨走了。

外面下着滂沱大雨,徐淮宣沖進雨裏,失魂落魄地亂走。

他來到一家小酒館。

悒不知味地喝了一壇又一壇,末了,他趴在桌上,頭枕着臂彎呆望着眼前發呆。

一個陌生男子走過來,問他:"先生,我想打聽一個人。"

徐淮宣擡起頭來看他,這人一身青褂布衣,學生氣很濃,看真點,那手腕處,有一小截子紅。

徐淮宣打起點精神,"哦,打聽誰……"

"白文卿,他住在哪裏?"

徐淮宣自嘲似的冷笑一聲:"他?住在顧公館裏,真是……"

徐淮宣呢喃說着,不勝酒力,趴在桌上睡了。

小酒館裏人都走散了,只有酒館老板、徐淮宣、和這陌生男子,外面雨聲滴滴答答。

酒館老板走過來,拽了那位陌生男子,拉他到另一個地方,低聲密切交談了一番。

迷迷糊糊只聽到什麽組織、同志、争取……之類的諸如此類種種話,酒稍微醒了一點兒,徐淮宣又想起剛剛看到的那一小截子紅。

徐淮宣醉眼朦胧地走出小酒館,外面雨已然停了,街上有巡警和大兵,踉踉跄跄地,徐淮宣撞上一名大兵,那丘八蹬了眼睛正要罵人,忽然手上接到一個紙團。

那丘八不動聲色,大聲呵斥着徐淮宣,手上悄然接過紙團來。

慘暗暗的路燈光下,紙團攤開,上面寫着:東,順來酒館,赤黨。

晚一點的時候,張副官進到公館裏去見顧寒瑞:"軍座,今日抓了個赤黨,怎麽處置?"

顧寒瑞泛泛一句:"老規矩,關審訊室。"

副官答應着,退下去了。

這時候,白文卿從住宅裏帶來的小尾巴一溜煙從樓上下來了,貓爪子上不知怎麽蘸了水,一步一個梅花水印。

顧寒瑞抱着貓,到樓上白文卿房間裏去。

推門一看,白文卿正在擦拭地板上水跡,金魚缸碎了一地,玻璃粼粼地閃着寒光。

顧寒瑞不由得失笑,貓是真淘氣。

待到玻璃水跡都收拾好,顧寒瑞抱着那貓,安靜看着白文卿。

作者有話要說:

先放一章上來,之後的存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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