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騎士前傳

騎士前傳

“騎士先生是從什麽時候喜歡上公主的呢？”

“第一眼。”

“那他為什麽不說呢？”

“他當時太膽小，也太自大，以為自己是公主的王子。”

“幸好，結局兜兜轉轉，還是騎士守護在了公主身邊。”

“噓，他也有遺憾的。”

“什麽遺憾？”

“他錯過了公主很長一段時光，長到他每次見到他鄉的月亮，都要假裝是在思故鄉。”

（一）

我叫孟煜，我第一次見到佳知是在八歲。

那是一個夏天，我在小區裏玩，她才六歲

小區裏的秋千就兩個，是稀罕物，玩是要排隊的。

不管你是誰，都要遵守這個規定。

但往往就有人，在這方面喜歡逞霸王。

張大嬸家的小胖，今年十歲了，別的不行，幹飯和搶東西，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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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搶了佳知的秋千，可周圍沒人替佳知伸張正義。

小姑娘當場就掉了眼淚，小胖還坐在秋千上沖她笑着做鬼臉。

那個時候，電視裏經常放着一部動畫片，我是死忠粉。

動畫片的名字叫《大英雄狄青》。

我心裏除惡揚善，拔刀相助的萬丈豪情一下子被激起，站在秋千面前，沖那個小胖子喊道“這是她的，你給我，下來！”

小胖子對我翻了一個白眼，在秋千上一蕩一蕩的，比挑釁還要挑釁。

我再也忍不了，穩穩拉住了秋千的一根繩子，讓他停了下來。

他明顯火大了，可我才不管呢，一下子把他拉了下來。

他自己太重了，一下子滾到了地上。

這一瞬間，八歲的我覺得自己man爆了。

他再次爬起來的時候，我被他一下子推到，他要沖上來揍我，我狠狠咬了他一口。

戰局進入了白熱化，旁邊的小朋友紛紛來拉架。

當然了，拉架只是一個借口，不少人拉着拉着就偷偷踹了他幾腳。

最後的結局，他被大家揍的不輕，我臉上也挂了彩。

小胖子哭着回家了，我拉住秋千繩子，對一旁看呆了的佳知說“上來，哥哥推着你。”

她走到我面前，沒有坐到秋千上，而是踮起腳摸了摸我臉上的傷。

“疼嗎？”她一副要哭的樣子，好像受傷的人是她。

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下來，摸了摸她的頭“不疼，你是小妹妹，他欺負你算什麽本事？”

她好像更要哭了。

我連忙說“坐上來，不是想玩秋千嗎？哥哥推你，你抓好繩子。”

那天，晚霞很美麗。

像一把大火，燒了雲層千裏，燃出了成片的玫瑰色。

我輕輕推着她，“我叫孟煜，你以後跟着我，我罩着你一輩子，誰都不敢欺負你。”

我們在家門口告別，她一直微笑，像是有什麽小秘密。

回到家我才發現，衣服口袋裏，有兩顆草莓味的巧克力。

肯定是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塞到了我的口袋裏。

我打開一顆塞到嘴裏，很甜，像她的笑臉。

她的兩個小酒窩很好看，我在裏面徹底沉醉了。

（二）

初中的時候，我初三，佳知初一。

她的自行車騎的沒有我熟練，所以大部分時間，還是蹭我的順風車一起去學校。

她坐在我的自行車後面，說最喜歡的日子就是星期五下午。

我笑着戳穿她，“你哪裏是喜歡星期五下午，你喜歡的是那天我會帶你去火鍋店吃火鍋。”

她裝作不好意思的“哎呀”一聲，“孟煜哥哥，你真的是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清風迎面撲來，我回頭對上她的一張笑臉，只覺得心裏格外溫暖。

要是能這樣天長地久的一輩子就好了。

其實，我并不是很喜歡吃火鍋，但她喜歡吃，我也願意陪着她一起吃。

那個時候，十六歲的我，還不懂得什麽是愛情，但我明白一件事。

就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什麽都是美好的。

小時候，她總讓我做她的騎士，守護她一輩子。

其實，我更想做她的王子。

想着想着，沒注意前面路不平，自行車狠狠颠簸了一下。

她一瞬間緊緊抱住了我的腰，防止自己摔下來。

我被她抱住的那一霎那，心跳聲如雷慣耳，像是跑完一場激烈的一千米。

我一瞬間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頓悟了。

什麽王子，什麽騎士，只要能一直陪在她身邊就好。

（三）

我進入高一的時候，佳知初二。

沒有了我在初中部天天和她一起上下學，她顯得有些不開心。

我買草莓味的巧克力哄着她，“佳知上高中的時候，咱們不就天天可以見面了嗎？”

小姑娘越來越聰明了，她一邊吃巧克力，一邊氣鼓鼓的說“可你永遠比我大兩級啊。”

她掰着手指頭算得很精細，“我高一的時候，你高三。”

“我高二了，孟煜哥哥你就要上大學去了。”

她很失落的樣子，聲音都變得有些低了，“我們就差了兩歲，但一直都在分離。”

我蹲下來，輕輕握住了小姑娘的手，安慰道“那我們就快快長大吧，等到以後，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我當時還不知道未來會有那麽多變數，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離開她。

（四）

佳知高一的時候，我高三了。

我們終于時間對的上號了，只不過她自行車已經騎的熟練，不需要坐在我的後座上了。

我們雖然不同級，但是經常會撞體育課。

我打籃球，她在旁邊為我喊加油。

幼稚的時候，我們會在操場上互相踩對方的影子玩。

她不知道，踩了對方的影子，就要一起走一輩子了。

我知道，但沒有告訴她。

她臉皮薄，知道了會臉紅的像一個蘋果。

那是十八歲最好的年紀，張揚到太陽都不敢和少年比誰更加耀眼。

我喜歡佳知，是人盡皆知的秘密。

但小姑娘好像不開竅一樣，還把我當青梅竹馬的大哥哥。

我那個時候已經比同齡人成熟了，想着來日方長，不急。

等她高考完再說吧。

我那個時候，對自己太自信，以為未來盡在把握之中，不會出現什麽差錯。

我甚至都想好了，考什麽大學，暑假和她去哪裏一起旅行，以後歲歲年年都要陪在她身邊。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媽媽和我交談了一番，讓我去英國讀大學。

或許會有更好的前程，媽媽說。

我低頭沉思，所有的權衡利弊我都知道，但我心上有舍不得的人。

八歲認識她，我替她出頭搶回秋千。

今年我十八歲了，和她相識了整整十年。

她早就成為我生命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媽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說，有更好的前程，才更有資格守護想要守護的人。

最後，我妥協了。

去英國前，我請佳知吃了頓火鍋。

老規矩，鴛鴦鍋底，她吃辣湯的那邊，我吃清湯的那邊。

我們的這頓火鍋卻吃得沒有以前開心。

她看着我，滿臉寫着“舍不得”這三個字。

“孟煜哥哥，你真的要走啊，”她低下頭，還不等我回答，又繼續說“還去英國那麽遠，都有時差，我想打電話給你都難。”

我給她夾着燙好的菜，不敢看她的眼睛，“你等哥哥回來，哥哥帶你帶禮物。”

她小口小口的吃着碗裏堆滿的菜，“你什麽時候回來？”

這個問題，我也說不準。

連一個具體的歸期都無法給予她明确的答案，我的手在發抖。

還有什麽資格讓她等我？

我只能說“等哥哥學有所成，就回來報效祖國，回來找你。”

她在流眼淚。

我強顏歡笑的逗着她，“別哭啦，笨蛋，菜的味道剛剛好，你還掉幾顆金豆豆在裏面，會變鹹的。”

她擦掉眼淚，還嘴硬道“誰哭啦，我才沒有哭，我一點都沒有舍不得你。”

我知道她說得都是反話。

真正走的那天，我特意沒有告訴她，我要去機場登機了。

我不要她送別我，我害怕看到她在機場依依不舍的樣子，我會忍不住回頭，不想踏上這場遙遠的路途。

可我拉着大大的行李箱出門，就看到了她在門口等我。

她看我的眼神，很像第一次見面那天，我幫她出頭搶回秋千，她淚汪汪的那個擡頭。

我走過去和她擁抱，和她告別。

我說“別哭，你一哭，哥哥就真的走不了啦。”

“哥哥去英國完成學業就回來。”

“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要好好學習，要照顧好自己。”

“過馬路別光顧着低頭，要看看兩邊的車。”

“少熬夜，少吃辣的，少喝碳酸飲料，多喝水。”

我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個啰嗦的老太婆，可千言萬語，此時此刻都無法一下子說完了。

最後，我輕輕松開這個擁抱。

我抹掉她臉上的眼淚，“對不起，”我向她道歉，“是哥哥失約了。”

說好的歲歲年年，現在我卻一步一步和她漸行漸遠。

過了安檢，我登上了那架前往異國他鄉的飛機。

隔着舷窗，我看向了窗外湛藍的天，雲層潔白，我的思緒還停留在剛剛那場告別裏。

飛機尚未降落，我卻已經期待久別之後的再見。

我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沒事沒事，終究會再相見的。

我只是去變成更好的人，給我，給她，給我們一個更好的未來。

飛機穿過雲層，山河大地在高空的俯視下一一展現。

世界那麽大，其實，最好的地方還是故鄉，最眷戀的人，還是故人。

（五）

中國和英國的時差是七個小時。

她永遠比我快了七個小時見到太陽，起床，吃飯，上學。

我已經漸漸習慣了在英國的生活，可總是時不時的去惦念那七個小時的時差。

她上高二了吧，現在還好嗎？

時光在忙碌裏過得飛快，一年的春夏秋冬就這樣輪回着過去了。

我的小姑娘，今年十八了吧。

高三了，壓力是不是很大，有沒有注意休息呢。

這個時候打長途電話給她不行，推算着時間，她應該在上晚自習。

五中到家的路上有一家煎餅攤子，她是不是和以前一樣，會嘴饞停下來買一個呢？

我總是在時間的縫隙裏，一點一點的去思念她。

在英國，也有女孩子追求我，都被我禮貌的拒絕了。

她一直都是我拒絕別人的理由。

花花世界，多的是誘惑。

可我靈魂的停息處，永遠是她，一直是她，也只能是她。

窗外的月亮圓啊圓，我仰頭看了好久好久。

有同學問我，這月亮有什麽好看的，還不是天天都一樣？

對啊，這月亮有什麽好看的？天天一個樣。

我微笑着說“我們中國人，從古到今，都喜歡對月思故鄉。”

其實不是的，我是在想念我的小姑娘。

早知道八歲那年她問我臉上的傷口疼不疼，我就應該說疼，很疼，非常疼。

草莓巧克力也沒有辦法補償，要以身相許。

可是我們隔着時間與空間的距離，那麽遙遠又那麽漫長。

我只能擡頭看他鄉的月亮，假裝思故鄉。

其實不是的，我是在想她。

幸好，我們看到的都是同一輪月亮。

（六）

我回國後不久，就收到了佳知要結婚的消息。

她和她的未婚夫很般配，見過的人都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沒有來見她。

禮物也沒有帶給她。

所有人應該都不會想到，我的禮物會是一枚戒指。

現在，她的手會在神聖的婚禮上戴上別人的戒指。

那我的這一枚，就藏在抽屜裏吧。

和那些陳年舊物一樣，看不見天光。

連帶着我的心事，一起沉睡在不能說出口的歲月裏。

原諒我沒有風度，無法像普通朋友一樣和她打個招呼，道聲“好久不見。”

原諒我沒有勇氣，無法大大方方的站在她面前說聲“恭喜恭喜，新婚快樂。”

我低頭苦笑，無人知曉。

這一切流年變遷，不過是咎由自取。

我錯過了她那麽多年。

新郎很好，我願賭服輸，心甘情願。

既然故事已成定局，那麽，我還是在結尾祝我的小姑娘，哦不，賀太太新婚快樂吧。

騎士離開公主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王子來接替他的位置。

後悔有什麽用？

不過只有月亮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