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以往上早朝時,皇上也會問,“衆位愛卿,可有異議?”

膽敢有異議的基本都被他砍了腦袋。他在位二十年,曾有十幾位言官,被他當衆砍了頭,如今的朝堂基本成了他的一言堂。

皇上居高臨下掃視着各位大臣,直到此刻,氣息才喘勻了些,“既然衆位愛卿沒有異議,今日便退朝吧。”

乍一聽聞鎮國公的懇請和質問時,衆人只覺膽戰心驚,冷靜下來後,沁骨的寒意遍布全身,不少人都覺得齒寒。

大臣們備覺壓抑,胸口似壓了一塊巨石,早就知道皇上殘暴,一想到一萬将士,因他的猜忌,就這麽沒了,還是令人喘不過氣。

這時一位老臣顫巍巍站了起來,出列道:“臣有話要說,望皇上解釋清楚,鎮國公所言,當真只是污蔑嗎?”

開口的是當朝首輔李荏,他平日最是圓滑,清楚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擔任首輔的這些年,也為百姓做過不少實事,為了推行改革,還得罪過不少豪紳貴族。

不論遇到什麽事,他總能冷靜地衡量得失,今日卻是他第一個站了出來,聽到他的話,好些個大臣內心都有些觸動,幾位武将也一并站了起來,眼眶一個賽一個紅,異口同聲道:“望皇上解釋清楚。”

這幾人都上過戰場,他們為了大魏出生入死,不少袍澤都永遠留在了戰場上,有的甚至屍骨無存,為了戍守邊疆,守衛大魏,保護親人,他們舍生取義,萬死不辭。

他們若是死在戰場上,多壯烈他們都認了,可這些将士萬不該死在自己人手中,一萬條活生生的命,在皇上眼中究竟意味着什麽?

當真如蝼蟻一般嗎?

這一刻,不少武将都紅了眼眶,在他們心中,老韓王不僅是大魏的守護神,還是他們最敬仰的存在,他為了大魏付出了所有,父親死在戰場,其中三個兄弟皆是戰死,如今僅剩一個顧磊,兒子小小年齡就成了質子,有妻子,卻不得見,竟還搭上了一條命,死在為之效忠的人手中。

哪怕早就知曉龍椅上這位殘暴不仁,衆位大臣也沒料到他竟當真視人命如草芥,在他眼中,數萬将士的命究竟意味着什麽?

若非顧邵嶼力挽狂瀾,擊退了北戎,北疆數十萬百姓,皆要面臨生靈塗炭、流離失所的境地,北疆一旦失守,北戎的鐵騎勢必會踏破京城。

為了打贏這場戰争,大魏耗資無數,死了近五萬人,足足五萬,不是五十,更不是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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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他忌憚老韓王,他和他的下屬就合該去死嗎?哪怕是一些看武将不順眼的文臣,這一刻,也只覺膽寒。

殿內氣氛十分壓抑,幾乎大半人臉上都露出了悲痛,為死不瞑目的将士,為大魏越發衰敗的國力。若非顧邵嶼那一戰,令北戎元氣大傷,只怕北戎,早就再次發動了戰争。

站出列的那幾人,頭一回擡起了頭,首次直視天顏,這一刻,嘉佑帝好似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令人懼怕的皇帝,反而變得面目可憎,讓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他們放肆的審視,讓嘉佑帝不悅地眯起了眼,他眸色陰冷,望着這幾位的眼神,猶如在看死物。

四皇子今年十七,也已經開始上早朝,幾位皇子裏,他最沉不住氣,聞言瞬間跳了出來,“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管父皇要解釋?鎮國公一派胡言,衆位莫非都信了?連父皇都敢質疑,活膩了就吱一聲!”

他雖魯莽,倒是不缺孺慕之心,皇上掃了三皇子、五皇子一眼,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幾位大臣沒管三皇子,仍等着皇上回答,只求一個答案。

皇上拿帕子擦了擦劍上的血,神情陰沉沉的,大臣們精神都緊繃了起來,恐懼再次攫住心髒,衆人這才想起,剛剛就在殿上,他提劍,直接砍掉了鎮國公的腦袋。

血腥味仍萦繞在鼻尖。

怕皇上直接斬掉這幾位大臣,又有一批人勇敢地站了出來,所謂法不責衆,他就算再憤怒,總不能将所有人都砍了。

陸陸續續站出的人越來越多。

君不再像君,臣也不再像臣,兩方對峙了起來,安國公也站了出來,他真敬佩的人,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老韓王恰是其中之一,他曾懷疑過老韓王的死,興許另有隐情,卻沒料到,是自己人勾結北戎換來的。

他聲音沙啞,道:“望皇上給大家一個說法,老韓王英明一世,不該死得不明不白。”

長公主放心不下顧邵嶼,穿上诰命服入了宮,她貴為長公主,又是皇上的胞妹,皇上也就對她有幾分包容,侍衛不敢攔她。

她走近時,恰好聽到安國公的話,長公主早就知曉夫君的死,沒那麽簡單,早在嘉佑帝派人殺死長兄時,長公主就已認清他的真面目,她閉了閉眼,壓下心中的恨意,一步步走上了朝堂。

她一襲單薄襦裙,背脊挺得很直,明豔的臉上沒什麽情緒,眸底深處卻藏着無法訴說的悲痛。

她一字一句開了口,“我夫君為大魏浴血奮戰多年,在世時為大魏打了無數勝仗,任誰提起他,也要贊一句英雄人物,他若是死在戰場上,我認,若死在自己人手中,我不服,望皇上給個說法。”

嘉佑帝的帝位,是踩着無數人的屍骨爬上來的,他雖刻薄寡恩,并非沒有腦子,相反,他一直心思深沉,他自然知曉輕重,若真背上一個屠殺将士的名聲,他的皇位只怕也坐不穩。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不是沒有道理。

他臉上的冷厲轉為了失望,不等他指責長公主不夠信任他,就瞧見顧邵嶼沖長公主輕輕搖頭。

顧邵嶼轉過了身,面朝大家道:“若父王尚在世,見衆位大臣肯為他和那些枉死的将士鳴不平,肯定會覺得欣慰,不管他是何人所害,他都守護了足下這片土地,他在世時最珍惜士兵的命,若還活着肯定不希望再有無辜者枉死,衆位大臣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替那些枉死的将士,向大家說聲謝謝。”

“皇上一世英名,應該不會蠢到殘害忠良,大家莫要為了父王,再忤逆聖上,不論誰出事,都不是父王願意看到的。”

他一番話下來,看似在勸和,實則氣人得緊,既拉攏了朝臣,又暗示皇上會大開殺戒,皇上氣得手都在抖,更恨他那句“皇上一世英名,應該不會蠢到殘害忠良”。

他分明是在明目張膽地罵他蠢。

皇上氣得胸口疼,偏偏說不出指責的話,他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下弄死他的沖動,忍得神情都要扭曲了。

顧邵嶼眼睛都沒眨一下,道:“刺殺臣的不止是鎮國公,武安侯,今日臣也遇到了刺客,行刺者膽大包天,天子腳下都敢動手,完全不将皇上放在眼中,合該嚴懲,望皇上為臣做主!”

皇上砍死他的心都有,老韓王的事已經暴漏了出來,如今正是衆怒難平的時候,他就算裝,也得裝出一副慈祥來,他道:“你乃大魏親王,又是老韓王唯一的子嗣,還是朕得嫡親外甥,刺殺你的人本就該嚴懲,之岩放心,朕一定為你讨回公道。”

四皇子心中一動,急不可耐地站了出來,“父皇,是三皇兄刺殺的表哥!”

三皇子仍一臉淡漠,被指認了,也不慌不忙的,只掀開眼皮淡淡掃了四皇子一眼。

日頭逐漸上移,不知不覺已臨近午時。

謝芷瀾在府中等得焦心極了,她忍不住在房中轉了一圈,“王爺和長公主都沒回來嗎?”

青玥又出去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勸了一句,“王妃莫要擔心,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謝芷瀾也不知自己在擔心什麽,若夢中的事,會如約發生,他根本不會出事,許是夢中她根本沒嫁給他,他也不曾偷偷回京,她唯恐出現什麽變故。

謝芷瀾咬了咬唇,又在房中轉了一圈,又讓人出去打聽了一下消息,宮裏的消息沒那麽好探聽,只隐約聽說,今日早朝時,發生了一件大事,還有位大臣被砍了腦袋。

這時,丫鬟進來通報說長公主回來了。

謝芷瀾心中一松,忙迎了出去,長公主是一個人回來的,她神情恍惚,眼眶微微泛紅,身上有種平日沒有的脆弱。

在謝芷瀾的印象中,她一直是個很堅強的人,謝芷瀾心中咯噔了一下,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下意識上前一步,抓住了長公主的手臂,“王爺呢?可是王爺出事了?”

長公主是想起了顧衡,才有些走神,聞言方回神,“你別擔心,他無礙。”

“他還在宮裏?”

長公主搖搖頭,若她所料不差,他肯定是去了墓地,每次心情壓抑時,他都會拎上一壺酒,去夫君墓前坐坐。

今日并不是報仇的時機,他如此驕傲的一個人,卻要百般隐忍,心裏自然不會好受。

長公主将他所在之地說了說,道:“我累了,瀾瀾若是不放心,便替本宮去瞧瞧他吧。”

謝芷瀾颔首,沒忍住多問了一句,“早朝上,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長公主将朝堂上的事,簡單說了說,謝芷瀾一怔,對上長公主疲倦的眼神時,心中猛地一疼,“母妃去歇息一下吧。”

一刻鐘後,謝芷瀾才來到墓地,遠遠的她便瞧見了他的身影,他仍是那身染血的白衣,正大馬金刀地坐在墓地前,他沒有說話,右手裏還拎着一個酒囊,背影顯得格外寂寥。

謝芷瀾心中無端發悶,幾乎無法想象這幾年,他是怎麽過來的。

明天争取下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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