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七河想把腦袋埋在毯子裏,但是頭上還頂着銀盤,一動就塌了,只能硬梗着脖子答:“回皇太後主子的話,宜小主今兒才進宮,還沒趕得及上牌子。”
七河心裏真是苦,您老不聲不吭就下了懿旨,說話兒就把人迎進宮來了,誰能預想得到哇。
沒想到太後在這上頭不好糊弄,較上真了,“制個牌子寫個字兒罷了,用得了多早晚的功夫?”
皇帝擺擺手讓七河下去了,面對的是一手養育他成人的太後,到底話沒法說得太重,皇帝緩下聲兒來,“額涅,您下回再想往宮裏迎人,還是事先打發人知會皇後一聲的好,倘或為着這個鬧得生分了,不值當。”
太後驚訝得貨真價實,“不過是接了個人進來,又不是要分皇後的權,有什麽不樂意的呢?”
皇帝緩和着笑了笑,“畢竟是國母,宮裏的事務不從她手上過,兒子以為道理上不好說。”
太後看出來了,皇帝在意的是皇後,心思壓根兒沒往新進宮的姑娘身上擱。太後啊了一聲,沒接着往下說了,只把話頭往宜貴人身上引,“六哥兒,你別怨額涅存私心,就說郭克察氏這些年來為你鞍前馬後,不說功勞,苦勞也是有的……”
太後這兒聲情并茂還沒說完呢,外頭通傳聲起了,慈寧宮大總管胡榮生領着禦醫白清方在殿外聽候谒見。
不是重要的事兒,誰也不會挑這個時候打擾太後和皇帝進酒膳,連忙傳了人進來,來人面上喜氣洋洋的,後頭還跟了一串兒小尾巴似的太監宮女,一溜兒笑逐顏開地道賀,“給皇太後主子道喜了,給萬歲爺道喜了。”
“皇後有孕了?”太後訝然驚呼,旋即滿面喜色地站了起來,“當真?多早晚的事兒?”
宮裏太久沒有喜信兒了,頭一個來的就是嫡皇子,天爺開眼哪!太後立即張羅着忙起來了,奶媽看媽都得安排上,還有太多物件兒需要置備了……
皇帝整個兒都懵了,帝王也有了沒主意的時候,兩唇微張在原地怔了許久,滞得呼吸都停了幾刻,直到所有人都跪下來朝他道喜,皇帝才在此起彼伏的聲浪中回過神來,腦子混亂得不知道該說什麽,胡亂一張口道:“昨夜請平安脈的時候怎麽沒提?”
白清方叉下腰去,“回萬歲爺的話,皇後主子孕象約月餘,脈将将滑上,中指脈跳動尚輕微……”
太後變了臉色,怒叱道:“好奴才,這麽大的事兒,也敢瞞着!”
在場的人都聽明白了,太醫們都是一路貨色,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昨兒請平安脈的時候,皇後的喜脈把是把出來了的,只不過在似是而非的境況下,寧願先憋着不說,省得萬一到頭來空歡喜一場,憑白吃挂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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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着喜事,皇帝完全沒有追責的心,着急着問白清芳:“皇後怎麽樣?”
拍胸脯打包票是不成的,但照眼下的情形看來,一味推诿責任也行不通,白清方斟酌片刻,躬身照實回道:“皇後主子身子向來康健,只要小心将養着,應是沒大礙的。”
皇帝總算放心了些,不過程度有限,仍舊坐如針氈,磨蹭了一會兒實在按耐不住了,起身向太後告了罪,尚沒聽清太後到底同意了沒,就懵懵懂懂地拔腿往外去了。
不單單是皇帝,就連太後本尊也覺得宜貴人的事兒能暫且往旁放一放了,娘倆兒一塊兒緊趕慢趕到了綏覆殿。
皇帝先進了門,看見祁果新半靠在拐子紋的床圍上,臉上挂着不可思議的笑,眼皮子不住上下打架,困頓的模樣讓皇帝不禁懷疑她是不是能就地栽下去。
皇帝僵硬着腿腳走到她身邊,叫了聲皇後,聲口竟然有些發澀。
都是頭一回做人阿瑪額涅,祁果新比皇帝顯得要鎮定多了,半句話沒提孩子的事兒,她一把抓歪了皇帝的肩上的披領,差點沒把皇帝勒死。
祁果新說:“萬歲爺,我快困撅過去了。”
皇帝的一顆龍心突然就穩當了,眼前這個一張口就瞎說八道的人,果真是他的皇後沒跑了,一想到是這個成天一派胡言的女人将要給他生孩子,皇帝滿腔的欣慰感不知從何而起。
沒讓皇帝抒發太多情感,太後也到床邊來了,她是過來人,有很多更細致的問題要問:“皇後,你身子眼下如何了?吃口上挑不挑?夜裏睡得可還算踏實?”
雖然這些問題,祁果新還沒茵陳知道得多。
總算把零零碎碎的事兒都關照完了,太後在床邊坐下了,她撫着祁果新的手問:“皇後,你心裏沒怨我吧?”
都木已成舟了,再問這個有什麽用呢?即便她說不願,難不成還能把宜貴人攆出宮去嗎?祁果新遲疑着搖搖頭,“後宮的事兒,一應由皇太後作主就是了。”
太後滿含慰藉地拍了拍,“好孩子。”
倆倆相對,均是不達眼底的笑意。
一連着陰沉了許多天,今兒太陽終于從雲後冒了頭,空氣裏飄了些暖融融的味道。
太後免了祁果新的晨昏定省,她本還以為能過上吃了就睡的神仙日子,沒想到那幫禦醫都說不成,幹躺着不利孩子,得時時走動。
沒轍啦,那就走吧!禁城裏最不缺的就是地方,由宮人攙着邁出宮門,随便往哪個方向走一遭都夠受累的了。
初冬的日頭不烈,但就這麽直落落照下來,挺晃眼的,祁果新被茵陳攙着,眯着眼兒慢悠悠晃到鹹福宮的西牆根兒外頭,嘿喲,裏頭吵吵嚷嚷的,女子尖銳的指責一聲蓋過一聲去,将靜谧的冬日劃得七零八碎,可真夠熱鬧的。
祁果新皺了皺眉,“是哪處當差的宮人?”
禁城裏不得高聲喧嘩,規矩沒學好,該處置的,照章程處置就是了。
薛富榮是老油子了,在宮裏很混得開,得了令就領着人氣勢洶洶往鹹福宮裏拿人去了。
沒一會兒,薛富榮帶着原班人馬又蔫頭聾腦地出來了。
祁果新幹眨了眨眼,“沒拿住人?溜了?”不能夠吧?
薛富榮領人一溜太監跪下去了,回禀道:“奴才沒本事,沒敢拿人,裏頭吵嘴兒的是……是僖嫔娘娘和宜貴人。”
這可是奇聞哪!後宮嫔妃之間相處,甭管背地裏紮沒紮小人兒詛咒對方,至少面兒上都是一派和和氣氣的,像這般市井潑婦罵街的還真是少見。
不過住在一塊兒的人,有些家長裏短的糾紛也是在所難免。
成天被皇帝摁在養心殿裏不讓往外挪動,祁果新對尋常嫔妃的生活感到挺好奇,賊兮兮地問:“拌嘴啦?争什麽哪?”
薛富榮張了張口,沒吐出音兒來,着實有些為難的樣子。
這麽一來就更讓人心癢了,祁果新一疊聲催薛富榮快說,“咱們私下說說罷了,沒什麽可避忌的。”
薛富榮只好含含混混地答了:“宜小主兒嫌僖嫔娘娘出身不高,說僖嫔娘娘……不堪一宮主位。”
位分是宮裏定下的,還能容人打商量不成?祁果新撇着嘴點點頭,這郭宜爾果然如傳聞中一般霸道不講理。
郭家的一對雙生花可有意思,姊姊薩伊堪打小恭順乖巧,偏生妹妹宜爾是個冤家,脾氣壞得不得了,連郭家老太太都說,這丫頭別不是天生的克星,專來克他們郭家的。
太後也真是沒成算了,竟然把這樣的姑娘接進宮裏來。
雖然祁果新是個沒實權的空架子皇後,可既然都讓她聽到了,總不能裝瞎坐視不理哪。
看來這樁閑事是鐵定得管上了,向來習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祁果新長長嘆了口氣,“轉道兒罷,上慈寧宮去。”
夜裏,祁果新把這事兒告訴了皇帝,“畢竟是皇太後的娘家人,我也不好多說些什麽,不過聽說後來皇太後把人傳去狠斥了一頓,應當是消停了吧。”
皇帝對後宮嫔妃的種種一向不大上心,鼻音裏随意地“嗯”了一聲,“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看着辦就是了。”
祁果新從皇帝肩頭上将腦袋越了過去,“萬歲爺,您在琢磨什麽?”
皇帝腳邊堆了高高一摞書,他在忙着把意境好有深意的字用朱筆圈出來,留待起名兒的時候用。
祁果新順勢就在皇帝背上趴下了,“您喜歡小阿哥還是小格格?”
皇帝的龍頭深埋在典籍裏出不來了,随口咕哝了一句都成。
沒一口一個阿哥,狗龍有時還真夠窩心的,祁果新靠在皇帝肩頭,甜滋滋地輕輕捶了他一把,“真的?您沒唬我吧?”
皇帝這麽說确實不單是為了哄她高興,他正值春秋鼎盛,又跟皇後燕侶莺俦,将來還會有別的孩子,阿哥和格格都會有,這一個是男是女都沒所謂。
所以小子和閨女的名字都得先想起來,多預備上幾個,頭一個用不上,将來還能輪給弟弟妹妹。
祁果新興致勃勃地哎了一聲,“奴才叫果新,不如孩兒就叫……”
皇帝趕忙趿拉上鞋,到桌案邊上提起筆,打算記下她的靈光一閃。
“果舊吧。”祁果新豪氣且随性地決定了。
“你快給朕閉嘴吧你!”皇帝氣得撂下筆,往山水筆格上一摔,“額爾赫到底有沒有教你識字?”
祁果新不高興了,皇帝說她可以,怎麽還連帶指責上她阿瑪了。她傲然一仰頭,“奴才六歲就跟着哥子們一道開蒙了。”
皇帝慘然地靠在床頭,雙手扶住了額,“額涅叫果新,孩子叫果舊,這是阿哥格格該叫的名字嗎?”
祁果新被皇帝數落得十分不甘心,繼而又提出了新果、舊果、小果子等名兒,統統被皇帝霸道決絕地否決了。
吵嘴到了正酣處,祁果新跟皇帝急眼兒了,抓起榻邊當零嘴兒嚼的瓜子仁兒,一顆一顆的往皇帝身上砸。
天幕漸沉,“砰——”一聲巨響,皇帝摔門而出,龍面兒氣得通紅,沖蘇德順大吼:“走!朕要批一整夜折子。”
壓根兒不回頭,腳下生風,大跨步地往外去了。
在養心殿宮人們的一片瑟瑟發抖中,祁果新一步三搖地晃到了門口,倚在門框上看向皇帝遠去的方向,篤悠悠地嗤了一聲,毫不留情地招呼茵陳關了門。
端這麽看,倆人都十分硬氣,誰也不服輸。
一個時辰後,皇帝總算從繁冗的公務中擡起頭來,伸手一探,案邊的茶盞已經涼透了。
禦前當差的人不會出這樣的纰漏,皇帝皺了皺眉,念及是人難免都會犯錯,沒什麽大過錯就罷了。
皇帝想揚聲招人來換新茶,剛往外一看,那頭祁果新提溜着茶吊子嘻嘻笑着過來了,給皇帝添了盞熱茶湯。
她在高炕邊沿坐下來,有點點燭光在瑩白的臉頰上躍動着,她溫聲細語地勸道:“萬歲爺,您別置氣啦,跟奴才回去安置罷?”
皇帝在心裏反複告誡自己:不要中計,架子端起來,皇後仗着懷了身子就目無王法,別縱得她不知尊卑禮教。
“成罷,夜也遲了。”皇帝說。
祁果新挂着得逞的奸笑,把皇帝從高炕上抓了下來。
方才還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掐死對方的帝後,手拉手回到了綏覆殿裏。
直到在床上躺好了,祁果新仍舊賊心不死,“萬歲爺,那果舊……”
皇帝斬釘截鐵,“不行!”
“哦。”她轉過身去,悄悄“呸”了一聲。
給西米唱一首《鈴兒響叮當》:盯盯檔~盯盯檔~(暴露本性)
蘇洛染給我灌溉了好多營養液鴨,我好高興,讓你rua我頭頂的葉子!
再給墨凜然小可愛表演一個拿大頂吧!我很會的!你康康我康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