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圖嬷嬷多移了一盞四方燈擱在北炕邊的上,“主子,夜深了,您早些歇了吧。”

太後一手舉着玳瑁鑲邊的眼鏡,仔仔細細地把呈報上來的置備清單一一篩過,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擺了擺,說不成,“皇後有了身子,宮裏要籌備的事兒多着哪,到底是頭一個,一點錯處也鬧不得的。”

再埋下頭去看了會兒,太後忽然想起了什麽,眼裏精光一閃,“還是先問上一問,別的嫔妃咱們也該數數日子預備起來了。”

宮裏太久沒有喜信兒了,突然間有一個盼頭了,宮裏大夥兒都有些既平隴複望蜀。太後等不到明兒了,當即就招了底下的人來,吩咐道:“上敬事房去,把記檔的彤史叫來。”

女官早就歇覺了,被人敲鑼打鼓的從被窩裏叫了起來,匆匆換了身衣裳上慈寧宮來複命。

太後高高興興的招了女官近身問話,誰知一問下來,老太太連呼吸都不順暢了,甚至開始懷疑自個兒是不是上了年歲,耳朵不清明了,話裏滿滿的全是難以置信,“什麽?皇帝一回牌子都沒翻過?”

這樣下去如何了得?皇後肚子裏這一個還說不準是不是阿哥哪,何況就算皇後能生出嫡皇子來,那也不夠啊,最好能有滿屋子奶娃娃才好呢。

帝後是新婚燕爾沒錯,要是放在民間,愛重嫡妻,街坊四鄰的少不得還得誇一句當家的。但皇帝能和別人一樣嗎?皇帝身負着傳遞綿延血脈的重擔,可容不得他耍性子胡來。

況且這算怎麽回事兒呢?就拿先帝爺來說,從前先帝爺愛貴妃愛得死去活來,不也沒耽誤翻別的嫔妃牌子?

太後決定不再放任不管了,最初是帝位不穩,後來又逢着帝後大婚,這樣那樣的事兒湊在一塊兒了,暫且撂下也就罷了。而現在天下太平,帝後感情也和睦,綿延皇室血脈的這一茬事兒,到底是該提起來了。

她把胡榮生叫來,啞着聲兒叮囑了一番。

晌午剛過,祁果新裹得跟個粽子似的,扶着茵陳的手臂,慢吞吞地在夾道裏走。

薛富榮哈着腰在前頭開路,不時回過頭來遞消息,“萬歲爺今兒照舊上軍機值房裏去,正巧輪着小章京阿山當值,這不就問起宜貴人了。”

茵陳鬧不清前朝的人名,問道:“阿山是哪位大人?”

祁果新說:“郭克察家的,宜貴人的親阿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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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一個牆角,薛富榮回頭接着說:“自打富傳致仕,領班章京出缺有程子了,老有人背地裏議論,說這差事多半得輪到山公爺頭上。”

祁果新對前朝的局勢并不十分了解,光順着這話這麽一想,覺得重臣之女,皇帝是得多賞幾分面子。

茵陳聽得雨裏霧裏的,但不妨礙她對薛富榮刮目相看,“薛老爺,軍機值房裏頭的消息您都能探聽出來,您可真夠厲害的。”

薛富榮塌了腰讪笑道:“前朝大事奴才是掃聽不回來,不敢瞞皇後主子,就這些話,都是蘇德順轉告奴才的。”

祁果新這下放心了,要是沒得到皇帝的首肯,再給蘇德順十八個膽子,他也是不敢亂嚼舌根。

主子們堅守着後宮不得幹政的老例兒,全靠奴才私下裏嚼谷子來傳遞消息了。

薛富榮踏上一塊松動的地磚,一腳踩空了下去,昨兒夜裏剛下過雨,滋了一腿的污水。

“嘿!怎麽當的差!”嘟囔着抱怨幾句,趕緊使喚底下蘇拉上外西路找人來修了。

一行人小心翼翼護着祁果新繞過那塊磚,薛富榮接着往下說:“說起消息,宮裏的事兒,奴才一準是包打聽。近來有些黑了心肝的,仗着長了張嘴就敢瞎傳……”

祁果新好奇地問:“都傳什麽?”

還能說什麽?都說皇後善妒,有了身孕不能伺候皇帝,幹脆住進養心殿裏,不就圖把住膳牌兒不讓皇帝翻嘛。

流言倒是也沒錯,祁果新臉上讪讪的,脊背無端端往下矮了一截兒。

既然是事實,那就先不追究了。祁果新只有一點沒想透的,“萬歲爺翻沒翻宜貴人牌子,郭家人是怎麽知道的?”

薛富榮“嗨”了一聲,擠眉弄眼地答:“娘娘您是不知道,內務府就有那麽一幫子人。想當年老皇爺還在世的時候,都是孝懿皇後的心腹,眼下孝懿皇後都殁了多少年了,娘家也被當今萬歲爺拾掇得七零八落的了,那幫人爹不疼姥姥不愛的,不得有奶就是娘嘛。”

內務府當差的,都敢往外頭傳萬歲爺的私房了!茵陳“嘶”的吸了一口氣,驚訝道:“皇太後主子也不管?”

背後主使不難猜,只是不能猜。祁果新搖搖頭,“這樣的人自有他的好處,什麽時候不便動用自己人了,就像這一回,買賣不就是現成的?”

茵陳似懂非懂地琢磨了會子,還是沒想明白,幹脆放棄了,“哎”一聲指了指遠處的琉璃鹹福門下,“主子,您看那是不是僖嫔娘娘?”

後宮嫔妃不得亂串門子,僖嫔聽說皇後近來走道兒總路過鹹福宮,在大門口候了好幾天了,就跟宅門口的石獅子一樣,穩穩當當在那兒蹲守着,凍得直哆嗦。

瞧見皇後來了,僖嫔遠遠就堆上極其熱絡的笑容,上前蹲了安,“皇後主子有了身子,頭一胎,千萬得小心着些,奴才伺候您回去吧。”

祁果新心很累,料想僖嫔多半是聽說她在太後跟前告了宜貴人一狀,以為她是自己人,這趟要麽是想求她懲治宜貴人了。

大冷天的,北風飕飕,還能堅持守在這兒,估摸着真是恨之切了。

果不其然,剛假科裏噓寒問暖了幾句,僖嫔就大吐特吐了一肚子苦水,只差沒當街大哭着讓皇後替她作主了。

唉,誰還不是個自身難保的泥菩薩呢。祁果新一會兒想想原在千裏之外的大哥子,一會兒想想路盧和辛者庫那個罪臣之女的牽扯,思緒都飄到不知道哪兒去了。

僖嫔兀自掖着帕子哭訴着,突然話鋒一轉,“今兒奴才上慈寧宮請安的時候,碰上皇貴妃娘娘了。”

祁果新一頓。

她一早聽皇帝提過了,皇貴妃的阿瑪平寇有功,所以解了皇貴妃的禁足。

僖嫔在鹹福門下灌了幾肚子冷風,總不至于是單單為了說這個吧?

直到護着皇後邁進綏覆殿裏,僖嫔都沒意識到周遭氛圍突變,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早前說皇貴妃娘娘病了,可今兒奴才看了半天,氣色好着哪,半點沒看出來哪兒不爽利了……”

祁果新蹙起了眉頭,這個僖嫔……到底是來求援的,還是來挑事兒的?

僖嫔說着說着發覺不對了,她不是存心找茬的,就是嘴碎閑不住的性子,平常沒什麽場合能輪得着她開口也就罷了,今兒一旦敞開了說起來,就兜不住了。

脖子一涼,僖嫔沖祁果新讪讪一笑,嗫嚅喚了聲“皇後主子……”

祁果新的笑意變淡了,敷衍地應付了幾句,“親街坊哪兒還有隔夜仇呢,您回去和宜貴人好好聊聊,趕明兒說不準就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了。”

僖嫔恨不得拍自個兒一腦瓜仁兒,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這會子再想補救?晚了。“皇後主子,奴才……”

正說着,被外頭來的甘松打斷了。

甘松手上提了個絲琺琅寶相花的食盒,說是萬歲爺賞了主子娘娘一盅鴨皮粥。

祁果新現在對鴨子有着非常複雜的情感,今兒吃了覺着胃口大開,明兒聞了興許就泛酸水,她沒敢直接上嘴嘗試,萬一在僖嫔面前吐了禦賜的食物,總歸是不大好。

“我也吃不下這許多,多分一些給僖嫔帶回去吧。”祁果新守着看宮女分好粥,對沖那位自知說錯話,正坐立難安的僖嫔笑了笑,“今兒不冷不熱的,回去用完了,正好趕上歇個晌覺。”

別人是打個巴掌賞顆棗,祁果新是先喂甜棗,就這麽把僖嫔給轟走了。

那份鴨皮粥大頭分給了僖嫔,剩下一個碗底兒,祁果新就着赤金錾花勺抿了一小口,鴨皮濃厚的油味兒下竟然還有一絲泛苦。

倒是也不奇怪,她最近吃口上不香甜,酸甜苦辣鹹都不是原本的滋味了,吃什麽都覺着怪異。

祁果新悻悻擱下勺子,“算了,撤了吧。”

斜着歪在炕上,随意找了本書來打發時間,眼梢裏瞧見皇帝沉着臉進來了,也不說話,苦大仇深的往炕上一坐。

祁果新走過去問皇帝:“您怎麽了,跟我說說呀。”

不比在穆喇庫的時候,政事對皇帝總有種鞭長莫及的感覺,自打回到宮裏,皇帝越發忙碌了,常常紮根兒在軍機值房裏就出不來了。

皇帝回過身,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神情的變化,“朕得上一趟鹹福宮,今兒阿山問起了,閨女進宮這麽久,朕不能一面都沒露過。”

重臣之女的待遇開始顯露了,祁果新拿出了皇後應有的大度和端方,“宜貴人進宮這麽久了,您也該去瞧瞧了。只是內務府那些個壞心眼兒的積年,敢偷着給外頭告密,賊心賊膽兒都忒大了。”

皇帝颔首,說:“拔尖兒的那一撥已經處置了,其餘的朕命人去查了,務必一個不漏的全抓出來。朕的內當家裏居然出了這樣的纰漏……”後半句話咽下了,總不能怨太後沒當好家。

祁果新理解地點點頭,再沒接什麽話了。

她什麽都沒要求,但皇帝自發向她做出了保證,“朕去看一眼,賞賜幾樣玩意就回來。”

不過是去轉悠一趟做做樣子罷了,他絕不會幸宜貴人,但僅僅是這樣,皇帝也覺得他像是對皇後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混事。

祁果新再三讓皇帝寬心,還親自将皇帝送到了門口。

就算嫁入的不是帝王家,換一個別的深宅大院,過的也照舊是替夫君一個接一個往家裏納女人的日子,與其等到色衰愛弛的時候再傷感,不如往海裏放寬了心。

這兩天的過渡章……好像基調有點喪?

不是BE不是BE,是我為皇後稱霸後宮的光輝明天而憋的大招!

鞠躬感謝紫竹客棧投喂我~

還有別的小天使也灌溉我了,不知道為什麽後臺沒有顯示名字。我超氣的,捶後臺!快把小天使們的名字給我還回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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