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老苦(八)

老苦(八)

溫雲岫心中原本存了許多話想要說,可是在這等情況下見到搖光,她竟什麽都說不出來。

搖光走到她身前,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輕聲說道:“讓你久等了。”

不知怎的,溫雲岫突然就被這句給戳中了,再加上方才受到了驚吓的緣故,她下意識地趴到搖光肩上,有些難為情地說道:“我等了你好久了……”

心上人主動投懷送抱,搖光不由得愣了愣,随即攬住了溫雲岫的腰,柔聲安慰她道:“這次怪我。”

搖光這話可謂是罔顧事實道理了,畢竟分別兩地是誰都不想看到的局面,何況還是她來尋了溫雲岫。這事情溫雲岫也明白,可她就是忍不住地有些委屈,搖光則是心甘情願地遷就着安慰她。

若換了先前與搖光貼的這麽近,溫雲岫必然是要有些局促的,可如今她乍一見到搖光實在是意外之喜,也顧不得什麽了。其實仔細算來,兩人分別不過幾日罷了,但溫雲岫卻覺着仿佛隔了幾年一般,實在好好體會了一遭什麽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溫雲岫靠在搖光肩上,覺着這幾日來的深藏心底的忐忑不安終于都煙消雲散,背後終于有了倚仗。

“你們……”白湘停在了門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兩人。

入京之後,搖光就急着去見溫雲岫,将她甩在了身後。她匆忙趕了上來,入眼的就是這麽一副場面,委實有些讓她接受不了。

注意到有人來了,溫雲岫終于回過神來,輕輕地推了推搖光。

搖光順勢松開了手,回頭看了白湘一眼。

白湘無辜地看着她:“你瞪我做什麽?”

搖光知道她這是明知故問裝傻,也懶得理會她,将四周的布置看了一遍。

溫雲岫與白湘面面相觑,溫雲岫是對白湘毫無印象,而白湘則是不敢相認。溫雲岫的相貌與百年前大為不同,若非見搖光對她這般溫柔的态度,白湘決計是不會相信這就是飛還的。

在白湘看來,百年前飛還的相貌可是與搖光不遑多讓,眼前的溫雲岫卻是有些普通了。只是搖光這個人這麽多年來也只對溫雲岫一人這麽體貼過,白湘就是不想承認也得承認。

溫雲岫看着白湘,正想問些什麽,卻聽到屋外傳來了腳步聲。

此時已經避無可避,溫雲岫嘆了口氣,伸手将白湘拉到了自己身旁,有些無奈地看着門口。

推門而入的是一個白衣女子,溫雲岫只看了一眼便覺着她是孟顏了,因為她的相貌實在是太美了,的确對得起“國色天香”四字,而且她挽發的那支發簪正是當初趙晟拿走的那支。

孟顏的相貌可以說是無可挑剔,仿佛每一分都是算好了一般,十分精致。

溫雲岫見她的第一眼的确是驚豔的,可是孟顏卻不是她喜歡的那種。

準确地來說,孟顏的相貌的确是好,只是美則美矣,骨子裏卻仿佛缺了一種能夠吸引人的氣韻一般。而在這一點上,溫雲岫最愛的仍是搖光。

當初在須彌境見到搖光時,溫雲岫就徹底被她折服了。搖光的美是由表及裏,無論是皮相還是骨子裏的氣韻,都能讓人贊嘆不已。

相比之下,孟顏像是人間富貴花,經不起風雨摧殘,而搖光則是生在巍巍高山之上的雪蓮,只可遠觀不可亵玩。

看到屋中這亂七八糟的景象,孟顏眼中恰到好處地流露出驚訝。

白湘看着孟顏有些發愣,她沒想過竟然有人連驚訝的模樣都能拿捏地如此好看。

“打擾了。”溫雲岫有些厭惡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起不來的男人,向着孟顏歉疚地解釋道,“我對着天香樓中的路徑不大熟悉,一時之間迷了路,誰知路過此處時被這登徒子誤認拉進了屋中,幸好我好友及時趕來才使我轉危為安。只是糟蹋了姑娘的屋子,實在是對不住了。”

說着,她從荷包中拿出了幾片金葉子放在了一旁。

孟顏點了點頭,溫柔地笑道:“無妨。”

溫雲岫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便看到原本撲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突然站起身來,踉跄着向前走了兩步,又倒下的時候順勢将一旁擺着的瓷器給撞到了地上,碎片散了一地。

孟顏的瞳孔微微放大,她并未上前查看那男人的傷勢,而是下意識地看向了站在窗邊的搖光。溫雲岫側過頭去看着孟顏,她知道方才那男人的掙紮是搖光的手筆,可孟顏是怎麽看出來的呢?是湊巧,還是……

搖光原本是沉默不語地站在一旁,注意到孟顏的目光後才緩緩地擡起了頭,直視着孟顏。

看到搖光的相貌後,孟顏不自覺地咬了咬唇,眼中有羨慕妒忌的神色一閃而過,随即恢複了先前那副平和的模樣,她含笑看着搖光:“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搖光并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看向溫雲岫:“走吧。”

溫雲岫讪讪地笑道:“她不大喜歡旁人接觸,還請姑娘見諒了。這次實在是我冒昧打攪了,這些金葉子算是賠禮……”

她話還未說完,便被搖光拉着手腕給拉走了,只能向着孟顏歉疚地笑了笑。見她兩人要離開,白湘立即追了上去。

孟顏看着三人的背影,笑容漸漸地冷了下去,原本溫和的模樣就像是假象一般。她叫了侍女将屋中的男人給拖了出去,又令人将所有的擺設恢複原樣,在窗邊的香爐中點上了素日常用的安神香。

這安神香素來都能讓她的心緒慢慢平靜下去,可這次卻仿佛失了效,她一閉上眼,眼前便是方才那個白發女子的模樣。

趙晟推門而入時,孟顏正站在窗邊,臉色有些陰沉,搭在窗棱上的手緊緊攥着,指節有些發白。

“怎麽了?”趙晟有些關切地問道,“我聽侍女說,方才有人來鬧了一場,是怎麽回事兒?”

“怎麽回事?”孟顏有些嘲諷地笑了笑,“你自己帶來的人,倒來問我了?”

趙晟有些不解,愣了片刻後方才問道:“你是說溫姑娘來了你這裏?她明明……”

趙晟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孟顏給打斷了,孟顏質問道:“你以為她千方百計地接近你真的是因為與你一見如故嗎?她可是打着我的主意的!”

“她做了什麽?”趙晟連忙問道,“她可是做了什麽對你不利的事情?我一時疏忽,讓她趁虛而入,是我的錯。”

孟顏冷笑道:“方才我只是出去了一會兒,她竟敢趁着我不在來我房中,鬼鬼祟祟也不知道想做什麽。我故意讓人放了那醉漢過來,卻沒想到她竟然還有幫手在,不僅讓她逃了去,還毀了我屋中的陣法。”

趙晟按了按腰間的軟劍:“她究竟是為何而來?”

孟顏端起了桌上的茶盞,并沒有回答趙晟的問題,過了許久後才問道:“她身旁那個白發的女子是誰?”

“白發女子?”趙晟搖了搖頭,“我見她的時候她都是孤身一人,只是她托我為她挑選房子的時候曾說過要與她姐姐一同居住,那大抵是她的長姐吧。”

“我讓你籌備的事情你準備得怎麽樣了?”孟顏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指尖在臉上流連,似是在出神。

趙晟低了頭,小聲說道:“還沒有準備好……你再給我半個月,我一定為你料理好。”

她原以為孟顏必定要為此發怒,卻沒想到孟顏只是冷冷地笑道:“不用了。”

趙晟愣住了:“你的意思是……”

孟顏不耐煩地捏了捏臉頰,似是對自己的相貌有些嫌棄,她看都沒看趙晟,自顧自地說道:“你好好休息幾日,我有旁的事情要交給你料理。對了,放出消息吧,就說我要選個徒弟了。”

趙晟雖十分不解,但她已經習慣了服從于孟顏,當即便應了下來。

“你們既然敢來……”孟顏握緊了手中的茶盞,意味深長地笑道,“那就別走了。”

“搖光,這位姑娘是?”溫雲岫本想與搖光溝通一下這幾日的事情,可回過神時卻發現兩人之間竟隔了一個人,那姑娘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神情雀躍。

搖光瞟了白湘一眼,白湘全然沒把搖光威脅的眼神放在眼裏,笑嘻嘻地說道:“我叫白湘,是搖光的舊友。”

溫雲岫有些驚訝:“你不是這沉淵之地的人?”

“我許久之前陰差陽錯地誤入了這沉淵之地,一直被困到現在。”白湘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拉着溫雲岫的衣袖撒嬌道,“多虧這次能遇上你們,不然還不知要被困多久呢。溫姐姐,你可一定要帶我出去啊。”

白湘看起來年紀不大,這麽一撒嬌就更顯得楚楚可憐,溫雲岫聽她是搖光的舊友便沒了警惕心,見她這麽可憐兮兮的便安慰道:“你別怕,我與搖光會帶你一道出去的。”

搖光見白湘與溫雲岫越貼越緊,輕輕地咳了一聲:“正事要緊,你适可而止。”

白湘無所畏懼地沖着搖光做了個鬼臉,而後立即躲到了溫雲岫身後:“溫姐姐,你看她威脅我。”

溫雲岫無奈地笑了笑,任由她牽着自己的衣袖,向着搖光笑道:“你別與她計較了。說起來,你這些天都在哪兒,我一個人都不知該做什麽好了。”

“我一進沉淵之地就找不到你的蹤跡了,後來遇上了你的冰蝶,才算知曉了你的蹤跡,随着冰蝶來了這京城。”搖光并沒有講自己被白湘用陣法困了兩日的事情,避重就輕地反問道,“你這幾日可還好?”

“我沒什麽麻煩事,還湊巧發現了這沉淵之地的關鍵,便是方才的孟顏,與另一位叫做趙晟的姑娘。”溫雲岫将搖光身上的那只冰蝶收了回來,輕聲自言自語道,“哎,這冰蝶怎麽有些不大一樣?”

搖光聽了她後一句,立即問道:“哪裏不一樣?”

溫雲岫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惹得搖光這麽大反應,連忙搖頭道:“沒什麽,我方才看錯了。”

搖光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了頭,不動聲色地将話頭引回了正題:“你方才說趙晟與孟顏?你覺着她們有哪裏不對的?”

“最初我見到的是趙晟,直覺告訴我她有些不對,所以我便尋了個機會跟着她。”溫雲岫按了按袖中的那支發簪,搖頭笑道,“今日你應當也是見過孟顏的,可別說沒發現她的異狀。說起來,她房中可是有什麽陣法,以至于壓得我連法術都使不出來。”

搖光颔首道:“的确。所以我控制着那醉漢毀了她的陣法,毀了她用陣法收集的氣運,她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再重建那陣法了。”

溫雲岫道:“能建起這陣法,那麽她不可能不知道我進了她的房間,那麽說的話,那醉漢也是她故意放進來試探我的。陣法困住了我,卻沒能困住你,她必然是要起了警惕的。”

“無妨。”搖光勾了勾嘴角,“這幾日我已經将先前我放在這沉淵之地中的靈力取了回來,就算是硬碰硬,也無需畏懼。”

聽了她這話,溫雲岫欣喜地笑道:“這麽一來,我便盡可以放心了。”

白湘在一旁聽着兩人的對話,只覺着自己完全在狀況之外,絞盡腦汁也插不進去話,等到兩人聊完之後方才問道:“你們說了這麽長一段,可我怎麽還沒明白?”

搖光看都沒看她一眼,溫雲岫則耐心地為她講道:“若我沒猜錯的話,這沉淵之地是由着孟顏的執念凝聚而成。若想要離開,要麽勸着孟顏讓她主動為我們開一條路,要麽就殺了她,等到這沉淵之地崩塌後,我們自然就可以出去了。”

白湘疑惑道:“你說這沉淵之地是由孟顏的執念凝聚而成?那她是為了什麽呢?”

溫雲岫攤了攤手:“這我可就說不清了。上一個沉淵之地,還是多虧有丹情将白槐的往事給我們看了一遍,所以才有所了解。可在我看來,無論是孟顏還是趙晟,只怕都沒那麽通情達理。”

“我隐約有個猜測。”搖光緩緩地說道,“只是現在還無法确認,等到這個沉淵之地解決之後我再告訴你。”

溫雲岫點了點頭,而白湘的關注點則有些偏,她有些郁悶地問道:“你們竟然已經一道去過旁的沉淵之地了?你們這是相識了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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