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老苦(十)

老苦(十)

這庭院中有一架秋千,溫雲岫坐在上面,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事情。

溫雲岫覺着自己的心思也是有些微妙。

先前搖光不在時,她懶怠着管這院子,如今搖光回來了,她本該忙着與搖光探讨這沉淵之地的事情,然而她卻莫名其妙地興起了一腔興致想要去收拾這院子。委實是有些……難以言表。

搖光則是坐在石階旁看着溫雲岫,臉上是難得的溫柔笑意。

兩人都以為對方在想着正兒八經的事情,自己确在想些私情,所以都沒開口說話,哪曾想彼此心中确實不謀而合——想的都不是什麽正事。

溫雲岫倚在秋千上,一個不妨就将心中所想的給說出來了:“其實這後園應該養一池子魚的,種一些荷花,閑得無聊了還可以來喂魚……”

說到一半,她便停了下來,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

搖光撐着下巴,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等回了息國,你盡可以這麽弄,不過這池子小了就有些無趣,大了你家的院子又未必裝得下。”

“啊?”

溫雲岫愣了,她原本覺着自己的想法已經很清奇了,沒想到搖光竟然還能順着她的想法說下去。

搖光像是真心誠意地給她想法子一樣,若有所思地說道:“其實最好的法子是弄個須彌境,這樣就可以想怎麽折騰怎麽折騰了。”

“啊……”

溫雲岫有些無言以對,她萬萬沒想到須彌境在搖光心裏竟然是這麽個用處。

溫雲岫生怕搖光再繼續說下去,搶先問道:“你讓白湘去查孟顏之事,她能做得來嗎?”

“你別被她那副模樣給騙了。”搖光嘆了口氣,努力想掰正溫雲岫的态度,“她只是看起來小了些,可實際年齡也有幾百歲了,這幾百年來她總不會是空長了年歲。若仔細說來,她見過的東西可比你多得多,你就不用為她浪費心思了,她自己能弄得來的。”

溫雲岫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确是被白湘那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給騙了過去,純屬浪費了感情。

于是在支開白湘之後,搖光又不動聲色地抹黑了人家一把……

兩人就這麽對坐到了大晚上,溫雲岫自己都覺着有些好笑,站起來長了長身子,笑問道:“你把白湘支使去查案,我倒清閑下來了,都不知該做什麽了。”

搖光想了想:“你要出去逛逛嗎?”

溫雲岫有些讪讪地笑道:“這樣不大好吧,白湘奔波勞累着,我們去大街上閑逛?”

“誰說我們是去閑逛的?”搖光實在是不想再從溫雲岫口中反複聽到白湘的名字了,直接站起身來拉着溫雲岫的手腕向外走去,“我們是要去查案啊,看看有沒有什麽異狀。”

溫雲岫的手被搖光拉着,連忙跟了上去,另一只手掩唇笑道:“大神官,我可算是看清你是個什麽人了,可虧得先前天玑怕你怕成那樣。若讓她跟着來看看你現在的模樣,只怕你的威信就要蕩然無存了。”

話剛說完,她便看到搖光回過頭來冷冷地看了一眼,幾乎是下意識地,溫雲岫就站直了身子,有些無措地看着她。可在下一秒,搖光就恢複了先前那副平和的模樣,勾唇笑了笑:“別怕。”

溫雲岫這才反應過來她方才那冷淡的模樣是做出來吓自己的,拍了拍胸口搖頭道:“你方才那模樣可真是……我也算是明白天玑為什麽怕你了,若你在我面前一直都是那模樣,只怕我也是要怕你的,絕不敢與你多說什麽。”

“所以我說,別怕。”搖光看着溫雲岫的眼眸,輕聲笑道,“我怎麽會那麽對你?”

溫雲岫咬了咬唇,試探着問道:“搖光,你究竟為何對我這麽好呢?我都有些受寵若驚了。”

搖光知曉在對待溫雲岫之時實在是與平日對待模樣相差太大,畢竟在面對溫雲岫之時,她滿心都是柔情蜜意,又怎麽可能做出那副冷淡的模樣?所以溫雲岫會有此疑問也不算稀奇,但她并不想現在就表露心跡,她怕會吓到溫雲岫……所以她想再等等,等到一切水到渠成,再說此事也不遲。

她盯着溫雲岫看了許久,心中衡量着局勢,緩緩說道:“一來,你是我百年後見到的第一人。二來,你很合我的眼緣。再者,這一路上我與你經歷了不少事情,對待你自然會比旁人好上幾分。我一覺睡了百年,醒來之後一切都變了,故人大多都沒了,也沒工夫去結識新的人,所以對你就會親厚上一些。”

溫雲岫心中雖仍覺着有些別扭,但搖光這幾條說的也很在理,這種事情也沒有一直拉着人家問的道理,所以她便信了這說辭。

搖光看着她這模樣,擡手按上了她的眉心:“別皺眉了……”

說着,搖光突然湊到她耳邊笑道:“有人在盯着我們,你小心些。”

溫雲岫心中一緊,但看着搖光風輕雲淡的模樣,便也沒那麽緊張了。她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們不如再去天香樓一趟吧?”

搖光颔首道:“都依你。”

溫雲岫借着轉身的功夫,不動聲色地将四下看了一遭,将要走進天香樓之時她假裝側頭對搖光說了句話,餘光卻向後瞟了一眼,輕聲道:“是趙晟。”

天香樓中的侍女一日內見了溫雲岫三次,連大驚小怪的心思都沒了,再加上今日趙晟還帶着她來了一次,所以這次就更沒有阻攔的道理了。

侍女有些無奈地迎了上來:“姑娘又來了……趙姑娘現下不在樓中,孟姑娘已經歇下了,您這次是為了什麽?”

溫雲岫聽到那個“又”字時,嘴角微妙地扯了扯,覺着自己大抵在這姑娘眼中已經是莫名其妙的人了,她裝作毫無所覺的模樣笑道:“我覺着你們樓中的歌舞都不錯,所以想再來看一看,你帶路為我找個房間就是了。”

侍女接了溫雲岫扔來的金葉子,霎時心花怒放,順遂地領着兩人上樓安置,再不多言。

等到屏退了侍女,搖光開了屋中的窗子,看着窗外道:“你說方才跟蹤我們的人是趙晟?我倒還沒見過她,她是個怎麽樣的人?”

“她這人有些奇怪,沒辦法用善惡兩字對她一概而論。”溫雲岫走到搖光身旁,回想着趙晟的言行舉止,“她算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做事也很妥當,對我也算得上可以。但事情一旦牽涉到孟顏,她就有些沒了神智一般,她會為了孟顏在茶寮之中與人争辯,也會為了孟顏一擲千金,向我低頭。”

搖光挑了挑眉:“聽着這說法,倒像是一個被孟顏迷昏了頭的富家公子,原本人品還不錯,奈何喜歡錯了人。”

溫雲岫被搖光這個形容給逗笑了,可仔細想一想,卻也沒錯,她嘆了口氣道:“可問題在于,趙晟是個女子啊。所以我就有些不大明白,她為何會對孟顏這麽死心塌地?”

“女子怎麽了?”搖光問了一句,而後覺着語氣有些不大對,便又補充道,“這也算不得什麽。”

溫雲岫一愣,覺着這話沒法接下去了。

若是換了旁人,譬如天玑之類的,她大可以反駁回去或者探讨下去。但對着搖光,她卻不太想說下去,畢竟她對搖光懷着那麽點不可告人的心思,實在是有些心虛。

搖光見她不答話,還以為她現在對此事有些難以接受,轉而說起了旁的事情:“無論趙晟是為了什麽,看來她對孟顏算是死心塌地的了。如今她會跟蹤我們,想來也是因為孟顏的緣故,你覺着孟顏想做什麽?”

溫雲岫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們可以找人問一問她先前的事情。”

搖光疑惑地看着她。

“先前趙晟與我說過,孟顏與這天香樓老板娘有些私交。”溫雲岫擡眼看着搖光,“以你的本事,想要從人嘴裏問出些事情并不算難的吧?”

搖光道:“的确不難。若是尋常人的話,攝魂逼供,然後抽掉她的記憶就是了。”

溫雲岫笑道:“那就是了。”

得到搖光肯定的答複後,溫雲岫開門讓侍女去請老板娘,侍女最初有些詫異,但在溫雲岫又扔出一片金葉子後就閉了嘴。

接下來的一切就很順遂了。

溫雲岫看着已經被攝魂的老板娘,關上了窗子,坐到她對面問道:“你與孟顏是什麽關系?”

老板娘頓了頓,像是在思考什麽,停了片刻才緩緩說道:“我與她師傅是好友。”

溫雲岫道:“孟顏的師傅是誰?現下在何方?”

老板娘有些生硬地說道:“她雲游去了……”

溫雲岫覺着她說這句話時有些遲疑,仿佛自己也不确定一般,便又追問道:“你不确定嗎?那是誰告訴你的?”

老板娘這次回答的很快:“是孟顏。”

溫雲岫看向搖光,搖光則快速地問道:“你不信嗎?”

老板娘皺着眉,猶豫的很,停了許久後說道:“不大信……”

“為何?”

搖光對着溫雲岫道:“攝魂會讓人變得遲鈍,她本身就不确定此事,攝魂的狀态下是沒有辦法回答你這種問題的。”

溫雲岫嘆了口氣,明明這是最關鍵的問題,但卻問不出來的答案。

搖光想了會兒,又問道:“孟顏與她師傅關系如何?”

也不知道老板娘究竟是如何理解搖光這句話的,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她們很像。”

溫雲岫半是震驚半是茫然地看向了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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