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炊人骨以為薪

炊人骨以為薪

“太好了,殿下!您終于醒了!您現在感覺如何,還好嗎?”

艾塔莎瑣碎的問候并沒有得到鹿野院無月的回應。

後者活動着久未動彈的四肢,感受久違的力氣回籠,卻只覺得悲涼。

在鹿野院無月看來,現在這樣不過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而已,艾塔莎欣喜的呼喊反倒顯得荒謬可笑極了,讓她絲毫不想搭理,只是靠着現在難得的時間艱難地轉着腦子。

德斯戴蒙娜到底想要做什麽,眼下她一個人離開了留自己在這裏究竟是為什麽,她到底該怎麽做才能離開幻境?

這些問題哪怕她想破了腦袋都得不出一個答案。

她在這個幻境裏已經待了将近一年時間了,前段時間由于饑餓身體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狀态,試圖用這種方式減少耗能。

那段時期裏,鹿野院無月甚至遺忘了自己只不過是在幻境裏的這個事實,滿心壓抑的痛苦和絕望。

這樣的情況不能再持續下去了。

她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把原本是用于防身的匕首,在自己的右邊大腿上刻下了一個“魈”字。

艾塔莎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血腥味還沒散去,雖然鹿野院無月很快就藏起了自己的傷處,但她還是一眼就看出發生了什麽。

艾塔莎疑心鹿野院無月的精神狀态不太好,不敢再說什麽刺激她,只能當做沒看見,低着頭将自己端進來的東西放在她的床頭,小聲喚道:“殿下吃點東西吧。”

鹿野院無月虛弱地看向她:“……食物不是已經吃完了嗎?這是從哪裏來的?”

艾塔莎看都不敢看她,嚅嗫着回話:“是他們打獵打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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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裏是裝着幾塊肉的熱湯。

鹿野院無月沒有多想:“其他人吃了嗎?”

艾塔莎一邊點頭,一邊用勺子攪着碗裏的肉,舀起一勺遞到她嘴邊:“殿下,吃一口吧。”

雖然知道現在還能有這樣的食物實屬不易,但畢竟餓了太久,這種油膩的東西光是氣味都讓鹿野院無月感覺到胃部一陣抽搐,惡心想吐。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情願,艾塔莎又勸了一句:“殿下,不吃的話您會餓死的,不管怎麽說就算是喝點湯也好啊。”

鹿野院無月當然也知道,只能強壓下自己的惡心喝了一口。

像是考慮到了她的情況,為了方便她進食,那些肉都被撕成了一條條的,只是她實在吃不下,最後也只是喝了幾口湯就讓艾塔莎把這些撤下了。

只不過後者似乎是誤解了,以為這些肉絲還是不夠方便,于是接下來的幾天碗裏的東西都被換成了更容易吞食的肉糜。

不過這樣也好,鹿野院無月漸漸能吃下一點了,身上也有了力氣。

只是清醒之後,這幾天的不對勁立刻變得明顯了起來。

在艾塔莎又一次端着碗走進來的時候,鹿野院無月開口了:“艾塔莎,雪山的動物有那麽多嗎?”

艾塔莎手上的動作一滞。

就是這一瞬間的不對勁立刻讓鹿野院無月覺察到了,她質問道:“艾塔莎,這些東西到底是哪裏來的?”

艾塔莎神情慌亂,支支吾吾地解釋:“上次、上次抓到的獵物是很大很大的雪豬!殿下,您不要再管這個了,這些東西都是真的動物肉!”

只是她撒謊的技巧實在算不上高明,如果這些肉真的是雪豬肉的話,她又為什麽會強調一遍這是真的動物肉呢?

鹿野院無月的心裏隐隐有了猜想,臉色發白。

不顧艾塔莎的阻攔,她沖出洞窟,敲響了召集衆人的鈴。

沙爾·芬德尼爾毀滅的時候是在一個夜晚,大部分人都死于了睡夢中,真正存活下來的其實不過二十,可是現在——

鹿野院無月看着下方集合起來不過十個的幸存者,只覺得胃部一陣翻湧。

艾塔莎從後面追了出來,見她這副表情就知道她全都猜出來了,跪倒在她面前哀求道:“殿下,您絕對不能死,大家都祈禱着您能夠拯救我們,無論要付出什麽代價您都要活下去!”

底下的人似乎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直直地盯着上面的鹿野院無月,異口同聲地喊道:“殿下,我們都是自願的!”

數十張臉上是如出一轍的表情。

哪怕知道這些人都是幻境制造出來的程序人,但鹿野院無月還是感到了惡心。

只是就算他們做出了如此犧牲,食物依舊緊缺,即使是她也只能是每天一頓,眼下根本吐不出任何東西,只能扶着石壁一陣幹嘔。

艾塔莎跪行到她腳邊,抱住她的腿,按照德斯戴蒙娜最後的要求冷聲道:“殿下,您不能死。是您帶來的知識招致了寒天之釘,這場災難是您帶來的,在贖清罪孽之前您不能死。”

可惜鹿野院無月已經聽不進她的話了。

食人這件事帶來的刺激足以讓本就虛弱的她心神崩潰。

在昏迷之前她的腦海裏仿佛響起了女人的低訴——

【所有人都愛戴你,愛到願意為你而死。】

【德斯黛蒙娜于你有恩,你不能辜負她。】

【災難源自于你,你需得贖罪。】

先前便已經說過,作畫人似乎有意将壁畫畫的簡單了些,幾人分頭觀察,幾乎沒花多長時間就拼湊出了一個故事。

首先是由魈負責的第一幅壁畫——

“那上面的內容,大概是雪山古國的公主撿回了一個白發的孩子,那個孩子表現出了驚人的天賦。在那孩子提供的知識下,沙爾·芬德尼爾極速發展,公主也由此得到了國民的擁趸,成為下任國主。”

之後是鹿野院平藏負責的第二幅壁畫——

“巨樹不知為何染上枯黃,天空島降下刑罰之釘,國民死傷無數只剩幾十人,在唯一存活下來的公主的引領下于洞窟茍活,只可惜冰雪使得原先被譽為‘蒼綠樂土’的土地上再沒了曾經随處可見的生靈,于是饑荒到來了。”

最後一幅壁畫的內容交由空來講述,可是金發的旅者卻罕見地陷入了沉默,久久不曾言語。

“……旅行者?”魈不解地出聲。

“抱歉,”空回神,“但是那幅壁畫上的內容實在是……太過讓人驚訝了。”

“國度既然已經消失,那孩子就失去了所有的用途,成了被抛棄的那個。在饑荒縱橫的時候,她唯一的用途就只剩下了——”

他的話截然而止,但是所有人都能夠猜出他的未盡之意了。

尤其是魈。

他幼時就經歷過這樣的食人地獄,只是那時的他還太過弱小,沒有辦法阻止,只能顧及自身不與他們同流合污,轉而去飲雪。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看慣了人的罪惡,卻在知曉那個孩子可能是鹿野院無月時亂了心神。

鹿野院平藏也是如此。

他追問道:“除此之外呢?那個孩子的結局呢?”

“這上面并沒有畫出來,但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死了。”空推測道,“如果是這樣的話,能不能排除這個孩子就是無月的可能呢?”

魈當然也希望能夠如此,但是他并不願意去做這種僥幸的假設。

“或許這樣的壁畫并不只有這一個地方有。”鹿野院平藏猜測道。

只是哪怕真的不止這裏有壁畫,外面的雪也大到讓他們沒有辦法出去找,這件事只能暫時延後轉而先解決眼前的溫飽問題。

幾人從密室裏出去。

空原先背包裏的甜甜花和禽肉恰好能夠派上用場。

他在旁邊生火,派蒙則是主動幫他把從背包裏倒出來的東西收拾好。

把地上散亂的玩意兒都塞進了包裏,難得聰明了一回的她還不忘飛到那扇圓形拱門那兒把三個用作鑰匙的匣子收起來。

只是取下來的時候因為匣子實在是太多太大了,她一個不慎沒拿穩,其中一個砸到了地上,吓得派蒙發出一聲驚叫。

“怎麽了怎麽了?”鹿野院平藏立刻圍了過來。

派蒙眼淚汪汪:“好像不小心把它砸開了——”

鹿野院平藏将地上的匣子撿了起來,看了一眼:“不像是被你砸開的,倒像是它作為鑰匙的職責履行了之後,身上的鎖也開了,你只是恰好打開了而已。”

派蒙頓時安心了不少。

見有了新發現,魈只能暫時放下鹿野院無月,空也放下了手上剛準備開始炖的湯圍了過來。

匣子裏面是一張紙條。

鹿野院平藏取出這張紙條,展開——

【謹以此信箋,告誡後來者,訴盡沙爾·芬德尼爾的罪孽。】

【吾名烏庫,此間已亡國度的記事者。】

這章稍微短了一點,比之前的少了幾百個字,但是我相當滿意,卡在這裏剛剛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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