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之一
之一
episode 1
灰羽第二天去音駒上學,就在校門口被一個猛然沖出來的女生攔住了去路。
“等等!”
女生朝他伸出“禁止往前”的手勢,有些氣喘籲籲。用力深呼吸一口之後用力擡起頭,盯着他的眼睛,嘴巴微微顫抖着。
“…Здравствуйте!(你好!)”
看起來是拼命喊出了這句話。顫音都被喊破了,直接變成了舌頭打結後沖出來的氣流。
“?”
“Ka……Каквас зовут?(你叫什麽名字?)”
“??”
“Я…Я……(我…我……)”
安原萌的大腦逐漸開始空白,全身都開始緊張地顫抖起來。
昨天晚上才對着視頻學的!那個動詞怎麽說來着!?好像還要進行變位來着!?
“啊,”灰羽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朝女生擺了擺手,一口流利的日語直接把安原石化了,“我不會說俄語,不過能聽懂。我叫灰羽列夫,灰——羽——列——夫——”
像是怕女生沒聽懂似的,還特意指着自己,拉長了音調重新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安原慢慢往後退了一步,捏緊了自己的背着的包帶,沉默幾秒後突然朝男生低低地鞠了一躬,然後飛快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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糗大了。
安原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瘋狂地跑回教室,抓住自己多年的好友大倉千由的肩膀就是猛一頓搖晃。
“怎!麽!辦!啊!他竟然會說日語!我還在他面前說了一通半生不熟的俄語欸!!”
大倉淡定地擡起手,直接一巴掌拍在她腦門上,幹脆利落。安原瞬間吃癟安靜下來。
“要到聯系方式沒有?”
“……沒有。不過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灰羽列夫!”
安原振奮起來。
“我早就知道了。”
“欸!?”
“剛才經過三班的時候聽到裏面的女生在讨論了。”
“欸,是三班的嗎?”
大倉看着她震驚的臉嘆了口氣:“這麽顯眼的大高個,還是個混血兒,随便杵哪都會招來一頓議論的吧。”
安原備受打擊。原來她鼓足了一晚上的勇氣,結果得到的情報還不如別人路過三班教室聽到的多。
所以她到底是幹嘛去了?
開學第一天的安原萌還對嶄新的高中生活滿懷美好憧憬,其最遠大的目标之一是——擺脫16年來的母胎solo。
所以在一蹦一跳去學校的路上的時候,安原心情輕盈,左看右看,不管瞅見什麽都覺得無比美好,就差要心懷感激地擁抱天空高歌一曲——不,并沒有擁抱到天空,但是擁抱到了大地。
因為她直接腳底一滑,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光明的開端迅速破滅。
未等安原從自己的痛覺中恢複神智,就聽到自己腦門上方傳來一個動聽的女聲。
“你沒事吧?”
還未等她擡起臉,就已經被溫柔地扶了起來。安原暈頭轉向地站了一會,逐漸看清楚眼前五官精致的女生。
“要紙巾嗎?”
說着已經掏出來遞給她了。安原道了謝,拿紙巾擦拭的時候聽見站在她身邊的女生朝誰喊了一句“列波奇卡,快點”。再擡臉時,眼中掠過一個高瘦的穿着音駒制服的銀發男生躍過去的身影。
“那我先走了哦。”
女生微笑着朝她擺了擺手。安原在原地伫立了一會,仔細地盯着剛才的女生和男生邊走邊說話而越來越遠的影子。
絕對沒有看錯。是姐弟吧。
雖然只在眼前掠過了一秒,但那鬼斧神工的絕妙五官,一定是神的寵兒。
安原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手蠢蠢欲動起來。
在聽到好友動情地重新複述一遍開學第一天的事情時,大倉扭過了臉表示并不想再和她繼續說話。
所以到底是要多蠢的人,都已經聽到對方的姐姐講日語了,還會覺得要和那個男生說話必須得用俄語才行?
更嚴重的問題是,這麽低下的智商,還能從“列波奇卡”四個字裏推斷出對方是日俄混血?
大倉已經完全不知道是該敬佩安原還是鄙視她了。
episode 2
美術社的模特完全不行啊。
在畫了一周的畫之後,安原嘆了口氣扔下了手裏的筆,腦海裏仍舊浮現出灰羽的樣子。
真的好想畫畫他啊。
雖然完全可以按照這一周來偶遇的記憶把他畫出來,但總覺得缺了點感覺。坐在另一邊的大倉察覺到她心煩意亂的樣子,拿起橡皮擦掉了剛畫上去的一部分線條,不動聲色地開口了:“要是沒勇氣去找他來當模特就不要坐立不安。”
安原撅起了嘴,暗戳戳拉住了好友的手臂:“小由,你去幫我……”
“想的美。”
“三罐白顏料?”
“我拒絕。”
“五罐。”
“沒用。”
“六罐再加一盒橡皮。”
安原咬了咬牙,豁了出去。大倉直接唰地站起來,在她充滿驚喜的目光下,打開後面的自己的櫃子展示給她看。
整整齊齊堆滿了白顏料、橡皮和素描筆。
“你……你什麽時候囤的?”
“上周你還對着視頻學俄語的時候,剛好在打折。”
怪不得完全不為誘惑所動。
安原慘叫了出來,結果被部長狠狠瞪了一眼,吓得她立馬噤若寒蟬。
“為什麽不叫我一起去啊?”
“要是叫你去了我就搶不到這麽多了,結賬時肯定要分你一半。”
不過雖然話是這麽說,反正到時候安原一定還是會來蹭她的顏料用的。而她一定也只是嘴頭嫌棄着,最後還是會塞幾罐給她。
“我要和你絕交!”
大倉嗤笑了一聲,自然明白自家好友向來有賊心沒賊膽,放狠話都能放一整個太平洋,更遑論真的去做。
但人的三觀總是在不斷被刷新的。大倉沒想到安原真的跑去排球部找灰羽列夫了。
在大倉還留在部活室打線條時,安原朝她擠眉弄眼,然後溜了出去。原以為她只是去衛生間了,結果遲遲沒回來。
安原一路狂奔,從美術社到體育館有很長一段距離,讓她這個運動廢柴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在摸到體育館的門把手的那一刻,差點以為自己要嗝屁了。
用力推開門後,巨大的響聲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整個體育館裏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安原被裏面刺眼的燈光晃到了眼睛,定了定心神。
一切為了藝術。
心裏只剩下這句話了。
“請問……”
聲音小的連螞蟻都掐不死。這時候有個黑發大高個走過來,順勢把胳膊肘往門上一靠:“什麽事?”
哇,看起來好兇。
安原吞了口口水:“灰羽列夫在嗎?”
“啊?”
男生沒聽清她的話,皺起了眉一臉困惑。
“灰羽列夫!灰羽!”
突然就大聲地喊了出來,把對方吓了一跳。未等他轉身去叫灰羽,男生已經自己樂颠颠地跑過來了。
“什麽什麽?黑尾前輩你叫我嗎?”
黑尾拍了拍他的肩,嘆了口氣走開了。
這小子為什麽能蠢到把一個這麽明顯的女聲聽成他的聲音?
安原站在灰羽面前漲紅了臉。近看之後只覺得男生的五官線條更利落了。沒有一處多餘,但稍微少了一處就又完全不行,完完全全都是恰到好處。
完美。希臘雕像一樣。
女生在心裏贊嘆了一句,随着男生困惑的表情越來越深,小聲地開口道:“那個……灰羽同學……”
“啊?”男生忽然俯下了身湊近了她,“什麽?你可以說大聲點嗎?”
要窒息了。
“灰羽同學,可以請你來美術社做一次模特嗎?”
已經完全是對着他的耳朵說話了。安原已經緊張到心髒都幾乎停止了跳動,剛才說話的那幾秒仿佛漫長的用盡了她的一生。
“做模特嗎?哇是要畫我嗎,感覺好酷。”
灰羽直起身,忽然笑起來:“可以啊,什麽時候?”
安原正要開口,話頭又被男生搶了過去:“啊不過,早上和晚上不行,因為我要訓練。要是那時候跑出去了的話會被前輩罵的。”
“中午就可以了,中午。”
安原趕緊開口,聲音也漸漸大起來。她沒想到灰羽會這麽好說話,單看外表還以為是個很高冷的人。
回去的路上安原又一蹦一跳起來。然而腦海裏驟然浮現自己先前摔跤時的情景,于是猛地一停,又變回了規規矩矩的走路姿勢。
遠遠就在部活室門口望見了大倉,正快樂地要沖過去擁抱她,卻瞥見好友陰沉的臉色。視線一轉,又看到了她手上提着自己的畫具。再一轉,發現部活室已經關燈了。
安原瞬間明白了,腳步一頓,停滞了幾秒,然後迅速往後一轉,落荒而逃。
“你!給!我!站!住!”
“啊啊啊啊啊饒命啊小由啊啊啊啊!!”
episode 3
“同學,能麻煩你不要再動了嗎?”
美術社的部長有些無語地盯着不停地變換着各種不同姿勢的灰羽,終于忍不住出口阻止。灰羽立刻乖巧下來,末了撓了撓頭:“那我要怎麽做?”
部長環視了一圈:“你們怎麽想?”
低下輕輕地開始讨論。安原騷動起來,朝大倉使了個顏色。好友立刻站起身,直接朝灰羽指了指:“坐那裏,手那樣放。不要垂下來。頭往上擡,不要擡這麽多……”
安原急得不停地在畫板後面小聲地和大倉喊:“不是不是……我是想讓他坐另一邊,啊不要擡頭呀……小由你是不是故意的?”
待大倉指揮完畢正要坐下,忽然有人喊了一句“不好意思,可以脫掉上衣嗎”。安原一驚。沒想到灰羽不過是呆了兩秒,然後才反應過來似的,利索地把上身都脫幹淨了。
低下響起一片低低的驚嘆聲。安原捏緊了手裏的筆。
明明之前還和她們說好不要這樣做的,畢竟她找灰羽來的時候并沒有提到半裸的事。
不過……感覺還不錯?
灰羽撐了十分鐘完全靜止的姿勢之後,逐漸面露難色。大倉看到他那神似便秘的難受神情,沒忍住別過臉撲哧輕笑了出來,把坐在她身邊的安原吓了一跳。
怎麽回事,灰羽竟然能把小由這個千年冰山逗笑?
再過五分鐘之後,男生終于遏制不住體內那股想要上蹿下跳左奔右跑的力量,大叫了一聲蹦了起來。
“啊等一下,不要動呀。”
“好了好了,先讓人家休息一下。”
灰羽聽到部長話裏的意思,驚恐地轉頭望向了安原:“欸難道還要再來一遍?”
女生默默扭過臉低下了頭,把自己完全藏到了畫板後面。
結束之後安原本想去和男生道歉,但是對方一邊自言自語地喊着“啊我想起來黑尾前輩還說要我去他那邊一趟”一邊急匆匆地套好衣服跑走了。安原跟在他後面也慌亂地小跑幾步,最後蹲下來放棄了。
完全追不上啊。
但是沒能道歉成功總覺得心裏堵着塊石頭。恰好下午有家政課,安原烤好紙杯蛋糕之後扯着大倉跑去三班,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左顧右盼愣是沒找着男生的半點影子。在得到男生班上人往體育館一指的方向後,安原正要擡腿,結果大倉直接撒開了手。
“我要先去畫畫,你送完再過來吧。”
女生詫異地轉過臉,驀然看到好友不尋常的嚴肅眼神,把湧上來的話又咽了回去。
“喂列夫,昨天的那個女生又來了。”
黑尾注意到在門口瑟縮的安原,徑直朝灰羽喊了話。恰好男生早已在夜久的魔鬼接球訓練之下累的苦不堪言,聽到他的喊話之後猶如得到神谕一般飛快地跑向門口。那速度之快氣得夜久一個球砸了過去,卻被灰羽靈活地躲過了,末了還回頭朝夜久做了個笑嘻嘻的得意表情。
黑尾及時按住了要暴走的夜久。
安原擔憂地望了一眼灰羽身後那個看起來已經炸毛了的前輩,男生卻已經毫不在意地指着她捧在手心裏的紙袋子熟絡地開口了:“這是給我的嗎?”
“啊……”安原呆了呆,“是的,家政課的時候做的。”
“喔,謝謝。”灰羽提起袋子,“現在吃可以嗎?”
“欸?雖然可以,不過灰羽同學你現在不是在訓練嗎?”
而且那個前輩的眼神看起來越來越危險了。
聽到女生的話之後,灰羽像才反應過來一樣,一臉恍然大悟。安原躊躇了一會,臉上漸漸飛起兩塊紅暈:“那個,中午的時候對不起,我沒想到她們會要求你脫上衣。”
“啊那件事嗎。沒關系啦,畢竟我也覺得我的腹肌超帥的。”
說着就忽然擺出了一個傻氣的pose,安原努力憋着笑,最後把兩頰脹得鼓鼓的,身體都顫抖起來。
為什麽要用這種姿勢來糟蹋自己美妙的顏值啊。
episode 4
從國小到現在,安原和大倉持續了将近十年的友誼多少總會令一些人無法理解。
不管怎麽看兩個人的性格都是南轅北轍的。一個是話少高冷而可靠的努力者,另一個是天真膽小又脫線的天才。大倉曾經在被別人問起到底怎麽忍受得了安原那瑣碎而麻煩性格時,只是冷淡地吐出一句話“至少她比我勇敢多了”。
話傳入安原的耳朵時,激動得她直接飛奔過走廊張大雙手像只鳥兒一樣撲向自己的好友,然後就被對方敏捷而嫌棄地迅速推開了,并且鎮定地否認了自己說過那樣的話。
但如果真要說為什麽兩個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的友誼能持續到現在——
大倉覺得一定是因為她和安原的審美太過相似了。
或者說,是安原這種類型的人就在她的審美之內,哪怕性格也是。
安原的五官毫無一點小家子氣。眼窩深邃,雙眼皮像是用刀刻出來的;鼻梁挺拔,鼻尖嬌小,有點古典的味道;以及短下巴和巴掌臉中和了一下上半張臉的成熟,整體風格一下子變平衡起來。
再加上她升入高中一年級之後染的金色頭發,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是西方神話裏揮着魔法棒舞動着翅膀還會被風吹得撞到橡樹葉上的精靈吧。
何況。
誰見了安原的第一眼都說她膽小,躲在大倉背後不敢打招呼。實際上在兩個人中,安原才是那個如果真的要做什麽事就會果斷去做的人。
不管是以前因為畫室名額限制,她自己在家裏通宵達旦修改完畫後以個人名義把作品單獨寄去比賽也好,還是現在為了中意的模特而不顧部裏前輩們介懷的閑言碎語直接去請了灰羽來也罷。
這些都是她大倉千由不會做出來的事。
而且,笨蛋加笨蛋的組合,比起笨蛋加努力者的組合,不是更有趣嗎。
半個學期過去之後,安原和灰羽達成協議,每周末讓男生來畫室由她單獨畫一畫他。
原本灰羽是想用排球部的訓練時間太過緊張來拒絕,但是沒有抵擋住安原那免費的巧克力小餅幹的誘惑,畢竟女生做的小餅幹實在是太好吃了。甚至有次他把吃剩下的帶回家準備泡完澡繼續吃,結果出來之後發現已經被自家不怎麽喜歡吃甜食的姐姐一掃而光了。
“一定是女孩子做的吧?”
姐姐灰羽愛麗莎追着他也坐到沙發上,一臉好奇。
“對哦,美術社的安原。”
男生伸了個懶腰,直接癱在了沙發上。
“欸,是什麽樣的女孩子?”
愛麗莎擡起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眼神閃閃發亮。
難道說,自家弟弟的春天終于要來了嗎。
列夫頓了半晌,末了朝姐姐困惑地歪了歪頭:“就……女孩子那樣的女孩子?”
“做餅幹超級好吃的,姐姐你也這麽覺得吧?”
又補上了一句,語調振奮了幾分。
“還有呢?”
“唔……好像畫畫也很厲害吧?”
緊緊鎖住了眉頭,開始仔細思考起來。這是從別人那裏聽到的關于安原的評論。班上有人知道他在美術社做模特,所以還過來詢問他安原的事,說什麽她以前國中時的作品拿過金獎一類的。
而且雖然列夫他自己不懂畫,但光是從女生的半成品上都能莫名其妙感覺到一種明顯的厲害之處。只是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看到那幅畫時的感覺。
就像是眼睛突然被光嘩啦一下刺到了。慢慢适應之後,有一種奇異的神聖而溫暖的感覺流遍了全身。
愛麗莎看着列夫少見的沉思狀态,猛地站起來,雙手放在列夫的肩上,按捺下心裏的雀躍語重心長道:“下次邀請她來家裏做客吧。”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