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之二
之二
episode 4
莉子所上的大學擁有全國最高水準的體育學院。高中三年級即将畢業的宮侑去參觀，順帶目睹了莉子駕輕就熟的分手戲碼。起因是她的男朋友劈腿三月有餘，而被她帶着相機當場捉奸在床。踢門進去時莉子還不忘把相機對準那對良人，微笑着讓他們比V并迅速快門拍下了兩個人驚慌失措的全過程。
第二天，這些照片經過貼心的部分打碼（除了臉）處理之後，遍布學校各大角落。雖然很快就被校衛隊處理掉，莉子也受到了“擾亂校園環境以及煽動輿論”的批評，但她毫不在意，走出校衛室看見站在太陽底下的宮侑就扯出了燦爛笑臉，明媚得如同正午的陽光照耀在清澈見底的水面，折射出粼粼波光。
“真的假的，”宮侑盯着照片上的男人驚呼，“這麽爛的身材你都看得上？”
“喂，好歹有六塊腹肌呢。”
莉子并不為失去一個男人惋惜，只是替腹肌感到可惜。
“我說啊，”宮侑咋呼不滿，向前跨兩步對着莉子掀起了T恤，用嘴咬住衣角，指着自己的腹部神情自豪，“你是不是不知道好身材是什麽概念？”
莉子身後有路人低低驚呼。她不動聲色地端詳了一會，目光認真到宮侑心裏甚至開始發怵，就在他即将松嘴放下衣角之際，莉子伸出手在那八塊腹肌上摸了摸，評價道：“手感不錯。”
腹部感受到莉子那柔軟手掌的撫摸的宮侑，心下忽然敏感一抖，仿佛觸電般怔了怔，嘴上依舊不饒人：“所以說，你看男人的眼光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差啊。”
莉子罕見地沒有接話，定定地盯着宮侑的眼睛，沉默了幾秒後恍然微笑，在宮侑被看得心緒不寧之際慢悠悠地吐出了兩個字：“确實。”
确實什麽？
宮侑意識到她當時的眼神似乎是想要說出什麽事，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和莉子進入同一所大學的第二個月，宮侑在室外排球場訓練，遠遠瞧見那身材差勁的莉子的前男友從另一頭正走進來。宮侑想了想，嘴角泛開微笑，手裏的球猛然飛了出去砸在前男友同學的腳邊，把對方吓得摔在地上。
“抱歉抱歉，”宮侑跑過去蹲下，順勢把手放在在對方肩上，把正要爬起來的前男友同學摁回了地面，“我剛才手滑了一下——不過是故意的。”
尾調欠揍地上揚着。不明所以的前男友看到他天真無邪地微笑着的臉，想起他是山田莉子的鄰居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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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男友同學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之前，宮侑已然看到因為約好了和他一起吃飯而走過來的莉子，把前男友死死摁在地上和她打招呼。
“啊啊，這不是矢向同學嘛，”莉子完全不需要解釋就明了狀況，蹲下身去瞧前男友矢向的臉色，“怎麽幾個月不見就變成一副糗樣了？”
掙紮着爬起來的矢向臉色差勁，拍着身上的灰冷笑。莉子朝他擺了擺手，語氣輕浮：“就那麽幾塊腹肌也不用拍啦。看到這家夥沒有？”
莉子像推銷廣告般摸了摸站在旁邊的宮侑的腹部，沒有設防的男生猝然吓了一跳，身體輕微一抖，努力控制住了。
“阿侑有八塊腹肌哦。”
莉子滿臉自豪。宮侑朝矢向微笑着，卻輕聲咬着她的耳朵吐槽：“剛才那動作看起來像是在說’這家夥懷了我的孩子’。”
莉子面不改色，嘴唇微動朝他回答：“閉嘴。”
一旁的矢向嘆了口氣，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兩個人吐出一句話：“你們倆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莉子擺出受寵若驚的神色，轉過臉朝宮侑道：“聽到了嗎，他說我們天造地設。”
宮侑抓着她的手腕笑眯眯：“啊啊，聽到了。”
待矢向走後，微笑着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垮下了臉。莉子一巴掌拍在宮侑的胸口，語氣故作嚴肅：“晚上陪我去聯誼。”
“請我幾頓飯？”
宮侑揉着胸口喊痛，卻還絲毫不忘公平交易。
“三頓烤肉夠不夠？”
“再加一頓懷石料理。”
“…你這家夥別得寸進尺。”
“那你晚上一個人去吧，說不定可以認識什麽腹肌帥哥喔。”
宮侑指尖轉着排球準備走開，莉子毫不客氣地直接張開雙臂，趁他不注意猛地勾住他的腰把他放倒在地，爾後蹲下身拍了拍他的頭：“懷石料理對半分。”
宮侑龇牙咧嘴打飛她的手，莫名有些生氣，卻還是咬牙切齒不爽地應了下來：“成交。”
剛才因為被放倒在地而往天上飛出去的排球又穩穩砸落在宮侑的胸口。
晚上的聯誼無聊得夠可以，宮侑毫不掩飾地連打哈欠。雖然莉子被同輩嘲笑“明明聯誼是來認識新男人的，莉子偏偏還自帶料理”，但她微笑不語，光是看着宮侑被一堆女生圍着卻坦然自若就足以證明她的定力，也完全能證明她自帶的料理比聯誼上的飯菜更受歡迎。
但宮侑的嘴從不會讓人失望地暴露他是個差勁帥哥的事實。有幾個女生聽着他說了什麽就變了臉色，忿忿甩手就把水杯裏的水潑在他身上。宮侑一臉無辜地望着她們。要不是莉子深知他的本性，大抵也會被他這種人畜無害的神情給騙到。
“你倆倒是挺适合，反正都不會好好說話，惹怒了人也不自知。”
坐在莉子對面的同輩如此和她說道。莉子微微一笑，神色篤定替宮侑辯護：“就算長相好看的人再怎麽受歡迎，也會覺得叽叽喳喳很煩人吧。”
“就算是這樣，也不至于根本就不在意別人感受地直接把心裏話說出來，”同輩也微笑，頓了頓，又補上了一句話，“剛才那堆女生裏不是有你的前情敵？”
“是前男友選擇劈腿的女生。”
莉子雲淡風輕地糾正對方的用詞和定義，表示并不在意情敵這種事物。
實際上記仇的很。
同輩望着她坦率的笑容，心裏想着。
“果然就是讓我去看那個女生的吧。”
回去的路上宮侑戳破了莉子的詭計，裝模作樣大驚失色，喊着“你這人還真可怕”之類的話。
昏暗路燈下，莉子拆開pockey的袋子，清脆咬下一半的巧克力。沒有得到應答的宮侑轉過臉去看她，只望見她一半的臉隐入陰影，手裏的巧克力棒咔嚓響着，忽然提醒他回憶起很多年的一些事。
“說起來，”莉子漫不經心開了口，“小時候你為什麽偷我家柚子？”
“喔，那件事，”宮侑視線上移，望着無邊無際的深藍色天空被電線切割成不同的方塊，隐約有星星閃爍，“誰知道那種柚子根本不能吃。”
莉子頓了頓，瞥了他一眼笑起來：“騙人。”
“怎麽，你難道覺得我別有企圖嗎？”
宮侑不滿地咋咋乎乎，神情不屑。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別有企圖，但總不至于有人會故意讨揍。”
莉子暗指他被揍的嗷嗷哭那件事。聞言，宮侑輕聲噗嗤一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在牆上。莉子眼前一黑，嘴裏還叼着一根pockey，只感覺宮侑堅實的胸膛抵住了她，呼出來的氣在她耳邊吹拂，讓人發癢。
“我從來不記仇。”
宮侑幾乎是咬着耳朵吐出來的話。末了松了松，挺起上半身看着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莉子。然而莉子嫣然一笑，絲毫不願意輸掉半點氣場，猛然伸手環住他的脖子把他拉過來靠近自己的臉：“我也不記仇，畢竟贏家從來不需要記這種事。”
“那你最好還是記一下，”宮侑偏了偏頭，倏忽湊過去用力咬住了露出來的半根pockey，頓了頓，嘴唇擦過嘴唇，毫不停留和深入，“要是結仇的話可能哪天就被報複了。”
莉子反手就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笑意吟吟：“別給我裝什麽釣系男，你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我上國小的時候你還包着尿不濕。”
只是她沒料到宮侑眼中閃過一絲陰翳，不由分說抓着她就走。莉子一時沒有跟上他的腳步，踉跄幾下，眼見着是和學校相反的方向，反過來更加用力地捏住了宮侑的手：“喂，去哪裏？”
“酒店。”
宮侑并不停腳，中氣十足，毫不顧忌路人的側目。莉子一陣火氣，挺直胸膛，邁起了比他更大的步子。兩個人并肩齊驅，越走越快，像是在賭什麽氣一樣，幾乎沖進酒店大堂，互相瞪眼搶着訂房的樣子讓前臺以為是半路吵架的情侶需要一個單獨的空間來上演什麽狗血苦情懸疑劇，幾乎要報警調解。
“不，我們只是一起出來睡覺的。”
莉子朝前臺和善微笑，暗自在前臺的視線不足以到達的地方給宮侑的腰上來了一拳。
“麻煩開一間房。”
宮侑燦爛開朗地勾起嘴角擺出了身份證明，不動聲色地用手接住了莉子的那一拳。
episode 5
關于偷柚子那件事。
宮侑和莉子的暗自較勁從來不缺少觀衆也不缺少事件。而兩個人較勁最久的事是比誰先松口告白這件事，或者說，明确地袒露出“喜歡”的這件事。
十歲的宮侑在尚不明了這種心情的時候率先邁出了試探的一步。明知探進自家院子的柚子是禁忌的果實，卻還是按捺不住躍躍欲試，是知道有危險卻還是一定要摻和一腳的心情。
而十三歲的莉子在母親修剪柚子樹的枝桠并撐起支架以期它長得更繁茂的時候，提出要盡量靠近牆邊，因為“太陽是從他們那邊照過來的”。說出這個建議的莉子在暗自盼望什麽自己也不清楚，只覺得那樣會更好。
只是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牆的另一側是什麽兇猛野獸。
宮夫人把鬧騰的雙胞胎送去學排球是為了讓他們在排球課上多消耗一點精力，這樣在家的時候不至于活力滿滿地上蹿下跳吵得她頭疼。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下課後的雙胞胎還堅守着對排球的熱愛，蹲守在體育館自主進行練習。體育館的下場使用是拳擊課。宮侑就這麽看着隔壁家年長三歲的山田莉子戴着拳擊手套出擊，清麗的容貌之上晃動太陽的光影，卻是與之毫不相符的勇猛的左右勾拳練習。
宮侑似乎并不明白莉子的長相有什麽獨到之處。他唯一感興趣的是莉子那比起右勾拳，更為擅長的利落又有力的左勾拳，仿佛一擊裏面所蘊含的氣魄能夠直接擊碎他為之跳躍的心髒。
富含一點危險氣息的、平淡漫長的生活裏的，這樣熱愛的一擊。
高中時代的莉子把宮侑稱為“隔壁家的那個陰險家夥”。兩家人聚餐時，兩個人的筷子在桌面上時時打架，一個是以前拳擊練習者的敏銳和有力來迅速叉中盤裏的咖喱雞肉，一個是以二傳手的直覺和預判飛快挑走了裏面最為肥厚美味的一塊。
雖然很少有什麽真的輸贏但也不妨礙兩個人各自覺得自己是贏家而揚眉吐氣。打嘴仗的時候往往傾向于最後，一個是有些孩子氣的胡攪蠻纏，一個是年長三歲的豁達理智，旁觀的宮治往往以負責宣布莉子的勝利，結果還把宮侑的怒火矛頭反對準了自己。
“你這家夥絕對是想報複我才每次都幫莉子的吧？”
餘興上頭的宮侑轉向自家兄弟，有些心虛的宮治扭過臉去吹口哨。
與其說宮治是幫襯莉子，更多的時候倒不如說是在悄悄煽風點火，煽風之中暗含一點看好戲的助攻。
高中三年級去莉子的大學參觀的那一天，宮侑和她約了晚上一起去新開的游樂園。擁擠人群中，莉子忽然瞧見矢向和那個女生，眼神暗了暗，負氣一樣把臉扭到了一邊。
宮侑假裝什麽都沒看見，興致盎然轉向她道：“坐不坐過山車？”
“你以為我不敢嗎？”
“我可沒這麽想，”宮侑擺了擺手，笑意濃烈，“我只是打賭你肯定坐不了十次就吓得腿軟。”
莉子猛地在他肩上一拍，扯住他的制服領帶就往排隊的人群裏帶。五趟驚悚的歷程下來，兩個人都神情晦暗，還強撐着努力暗示對方先放棄。
第六趟過山車，沒有撐下去的莉子在劇烈的風中雙目模糊，帶着哭腔奮力叫喊出來驚得身邊的宮侑也哇哇大叫起來。下來之後莉子一邊喘氣一邊笑，雙手叉腰眼淚直流。
“我一點都不喜歡混蛋，只是很讨厭那種被背叛的感覺。那種感覺會讓我覺得自己不值得被喜歡。”
“好好好。”
宮侑表示投降，應和了幾聲，忽然有些手足無措。他看見莉子身後不遠的拐角處忽然冒出宮治和角名的頭，後者的手機攝像已經打開，蓄勢待發。
“吃不吃冰激淩？”
宮侑抓住視線中的那輛冰激淩車，把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莉子擡起手臂一抹眼睛，惡狠狠地應了一聲：“吃。”
實際上酒店一晚都在兩個人的情理之中，卻又似乎有點在預料之外。倘若仔細回想一下，會覺得倒也沒有那麽出乎意料。
知悉內情的人并不會因為宮侑和莉子表面上看起來不相符的性格而覺得違和——只有不熟悉的人才會覺得他們一個張揚一個溫柔。如果真要說，宮侑永遠是那個看見了莉子眼裏朦胧一片卻假裝不知道的人，而莉子是那個因為聽見有人議論“那個自大的排球部新二傳手”而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的人。
在稻荷崎的教學樓天臺等宮侑下課的莉子聽見有人在說宮侑的壞話，興致勃勃地聽了一會打算轉頭就拿這個去奚落宮侑，卻在聽到那句“只不過是排球打得稍微好一點就這麽自負”和“除了打排球什麽都不懂的廢物”之後，順勢拎起旁邊的一桶水就倒了下去。
聽着下面響起驚呼和咒罵，莉子笑嘻嘻地探出身去喊道：“抱歉抱歉。不過我倒也不是不小心的。”
略微有點繞的語法讓澆了一身水還沒反應過來的兩個人思緒茫然。莉子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就下了樓，臨了關上天臺門的時候還不忘微笑致意：“那我走啦。廢物。”
特意咬重了最後兩個字的發音。
哪怕多年之後的宮治不和她說那句阿侑“如果真遇到什麽事的話，一直都是很認真的”，她也早就知道了。
什麽是宮侑所熱愛的，什麽是他所看重的，什麽是他付出了長久的努力而無比珍惜的以及，什麽是他說不出口的話，什麽是他掩藏在“假裝什麽都沒看見”之下的事物。
莉子躺在床上，酒店的白色床單散發出消毒水的餘味。燈光亮的刺眼，迫使她不得不眯起了眼睛轉過去對着宮侑。
“喂，阿侑。”
男生在被子底下沉悶地應了一聲，仿佛若有所思。莉子頓了頓，省略掉了主語和疑問詞：“喜歡我？”
那一團被子沉默了幾秒，發出了顯而易見的故意的略顯誇張的撲哧笑聲：“想得美。”
莉子笑起來，猛地扯開被子，俯下身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沒關系，反正我喜歡你。”
說完之後莉子就去浴室洗澡了。宮侑一下子暴露在透徹明亮的燈光之下，蜷縮着抱住頭，耳根不自覺地微微泛紅，心煩意亂。
搞什麽。明明是她先承認喜歡的，為什麽好像是他輸了一樣？
話雖如此，第二天回到學校訓練的宮侑在隊友連喊幾聲都沒有反應的情況下，看到手機上莉子發來的消息愉悅地笑。喊話的隊友湊過去在他耳邊大叫一聲，心情和煦的宮侑帶着歉意的笑容，語氣真摯，讓下不了臺的隊友無法質疑他的誠意。
“抱歉抱歉，我現在有女朋友了，不是很想和沒有女朋友的人講話。”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