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盛夏蟬鳴聲穿透耳膜,夾雜飛機的轟鳴聲……
柏歲歲忽然一陣耳鳴,她睜開眼睛,盯着空氣放空十秒。
陌生的環境。
目之所及處,窗玻璃綴着剔透的水珠子,天色還昏暗,淋淋漓漓的雨。
原來剛才在做夢啊。睡着之前,她非常努力又認真地在看一本名為《計算機程序的構建和解釋》的書,雖然根本沒看懂。
書籍扉頁的落款是“寒凜”。
這個名字她從同學的嘴裏聽過無數遍了。這位南中的校草總是輕易成為校園裏的話題人物。他喜歡計算機麽?
昨晚——她搬到寒家時已經十一點,寒太太來不及讓阿姨收拾一間房出來,所以安排她在這間現成的大床房睡一晚。
她下床穿鞋,發現拖鞋不合腳,是雙男士的毛拖。
她幹脆赤着腳下地,地板冰涼涼的,冷氣開得太足。她還不适應有冷氣的屋子。
身上越來越冷,她滿屋子找空調遙控器,随即關了空調。幾分鐘後,這間約四十平帶衣帽間的大房間才變得舒适。
她不知不覺走到衣帽間的位置,入眼都是男生的衣服,以黑白兩色居多。
不敢動別人的東西,她退出衣帽間,從行李箱裏找了件白色荷葉邊圓領T恤換上,搭配一條淺藍色牛仔短褲,頭發随意绾成丸子頭,因為剛睡醒,她的睫毛微微卷翹,白瓷一般的臉染上緋色,耳後碎發淩亂,但不失少女的天真俏皮。
好友宋亦可發來信息。
宋亦可:〖新家住得還習慣麽?有帥氣哥哥住那兒嗎?母胎單身多久了你?〗
Advertisement
柏歲歲:〖……要你管。〗
宋亦可:〖寶貝兒!放學我去你新學校找你浪?〗
柏歲歲:〖別來,不熟。〗
宋亦可:〖……〗
收了手機,她下樓吃了三明治和一杯牛奶,主動收拾了餐具進廚房。
家裏的阿姨周媽乜斜着眼,說:“趕緊把你的東西都搬走,阿凜雖然不回家住,但房間總是留給他的,你住過一晚,我得給他的房間做大掃除,他不喜歡別人随意進他房間,你最好別落下一丁點東西在他房間裏。”
“……”
柏歲歲沒說話,上樓将自己的行李箱拉到雜物間放着,随即背了書包出門。
司機送她到南城國際中學。
剛打上課鈴。她剛轉學過來,老師領她到講臺上,讓她對同學做了自我介紹,然後指給她一個位置,“你坐那兒吧。”
她點頭。教室裏,同學們開始交頭接耳,小聲議論她。有男生吹了聲哨兒,說:“我靠!好靓啊這個。”
起哄聲漸起,老師拍幾下桌子,教室又變得安靜。
柏歲歲充耳不聞,坐到自己位置上。書包裏是空的,她還沒領到書籍。
之後一節課相當于盲聽了一回。剛上高一,課程變得繁瑣,難度也開始升級,這堂課她沒記住太多東西。
下課鈴剛響,幾個女生圍過來,把柏歲歲包圍在圈子裏。
幾個人對她評頭論足的。女生仔細觀察她身上的衣服,道:“怎麽不穿制服?我們南中有規定,不穿制服算是儀容儀表不符規定。”
柏歲歲側了耳朵,因為剛才一陣耳鳴。她聽得很費力,但還是勉強理解了同學的意思,她擺正姿态,說:“我還沒領到制服。”
“啊?你不是初中部直升上來的?”
“我初中在一中念。”
圍攏的人四散,叽叽喳喳交頭接耳。
“衣服料子很普通,感覺是地攤貨呢,以前在三中讀,那她是拿全額獎學金招進來的那種?”
“今年全額獎學金的就招了六個,南師大附中兩個,一中兩個,十八中一個,三中好像也是一個……”
“一中招過來的明明是兩個男生。我聽人說她今早坐的那輛車,車牌號像是寒凜家的車?”
“我去,聽說寒凜他爸最近再婚了,她不會是繼母帶來的吧?”
“靠,真幸運。”
這話和開水冒鍋似的,教室一下子變得更為嘈雜。
好幾個男生過來打招呼,柏歲歲随便應付了幾句,起身從後門走出去透氣。
議論還在持續,不時鑽進她耳朵裏,只是有時候聽得不太清楚。
“怎麽可能呢,他爸這回再婚的對象才三十多歲,怎麽能有這麽大的女兒?除非十幾歲就生啊。”
“那她到底誰啊?”
“沒準是校草新交的女朋友?”
“不是吧?校草女友不是校花秦思桐嗎?校草居然又換女友了?!”
“他和秦思桐不是緋聞麽?”
“緋聞百分之九十的幾率是真的……”
“換你媽呢換,校草又不瞎,什麽野雞都敢貼上去是吧?咱學校還有比秦思桐更漂亮的?”
有人搖搖一指柏歲歲,道:“這個新來的不就比秦思桐還漂亮?你沒看咱班男的都瘋了嗎?排隊找她要微信呢。”
“……”
柏歲歲扶額。
她之前在一中念,經常被寒凜的大名轟炸,到了南中,他依舊是無孔不入。
過了會兒,一位男生過來對她說:“你還沒領書吧?我是班長,跟我來吧。”
她點頭,跟着班長到學校的教材科領了一摞書籍。回教室後,她發現自己的座位那兒沒了椅子。她眉心一跳,感覺自己被人整了。
目光掃視一圈,老師在板書,見她在後門那兒站着,咳嗽一聲,叫她進來坐好。她其實沒聽清楚,只是老師的眼睛盯着她,嘴一張一合,她明白是在對她說話。
她慢慢走進教室,在同學探究的注視下徑直往講臺走去,老師蹙眉,問:“同學你怎麽了?”
“老師,有沒有多餘的椅子?我的椅子不見了。”
老師一蹙眉,随即指指教室後邊的一扇門,道:“那裏是班級的雜物間,裏邊應該有椅子,你去搬一把出來吧。”
柏歲歲點頭,到雜物間搬了一把椅子,用紙巾擦幹淨灰塵。她剛坐下,右手邊的一個女生給她塞了張紙條。剛才這個位子空着,所以她沒見過這個女生。
她打開折疊的紙條,上邊寫着:真的對不起,你的椅子是我拿來用了,我的椅子散架了。
柏歲歲蹙眉,側着腦袋望女生一眼。
女生的頭發剪得很短,時下人稱這種頭型叫妹妹頭,但她的頭發更短一些,且參差不齊,不像出自專業理發師的手筆,身上的白色制服襯衫沾了泥土和各色粉筆灰,眼鏡片很厚,鏡框斷了,用透明膠臨時粘好,胳膊肘有青紫色淤青。
椅子散架、斷裂的眼鏡框、衣服邋遢、頭發參差、手肘淤青……
她直覺,這女生正遭受着校園霸淩。
女生又偷偷遞來一張紙條,寫着:我叫李意婷。
柏歲歲只是看她兩秒,不作回應。老師背過身板書時,她在自己課本上寫了“柏歲歲”三字,舉着,李意婷看見後,低頭一笑,笑意并不明顯,怕被人看見。
這堂數學課內容不多,但李意婷寫了滿滿一頁的筆記,下課後遞給柏歲歲,柏歲歲疑惑,李意婷說:“我做的筆記,剛才老師念概要的時候,我看你沒有記,借你抄一下。”
“……謝謝。”
柏歲歲剛要抄下來,課本被人抽走,眼前一張放大的臉布滿了脂粉,眼影塗成亮紫色,嘴巴塗的芭比粉。
很不協調的妝容。
柏歲歲拿回課本,那女生一屁股坐到她桌上,指着李意婷,對她道:“你叫柏歲歲?我以為你姓寒,不過你怎麽住寒凜家?忘了和你說,你旁邊的這位李意婷,勸你最好別和她走太近,她偷東西。”
李意婷眼睛泛了紅,一言不發走出教室。
女生彎下腰,在柏歲歲耳邊小聲道:“她到底有沒有偷我不知道,但鄭貝那夥人說她偷,欺負她兩年了,初中那會兒鄭貝就愛欺負人,李意婷被孤立了好久,你和她來往,鄭貝她們肯定搞你。”
“……”
“我看你長得漂亮才提醒你,鄭貝就欺負三種人,膽小懦弱沒朋友的,家裏條件不好的,還有太漂亮的。李意婷占了前兩樣,就這麽倒黴,不過她成績賊好,年級穩前十,拿全額獎學金。她筆跡還是可以抄抄的。”
“……”
這通風報信的女生名叫趙長江。每堂課老師點名問問題的時候,臺下立馬站起來個化濃妝的妹子,任課老師總來一句:“這名字很好記。”
随即哄堂大笑。柏歲歲對她印象很深刻。
ˉ
下午,李意婷在課上到一半的時候才回教室,手肘和膝蓋小腿部位全是淤青,眼鏡已經完全不能用了。她低着頭回座位,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繼續講課。
柏歲歲遞了包紙巾給李意婷。
李意婷正埋頭哭,擡起半邊臉,半邊臉沾滿淚痕,說了聲謝謝。
鄭貝團夥的人看見了,拖着椅子湊上來挨着柏歲歲,問:“你多管閑事啊?”
柏歲歲耷拉着眉眼,“我遞她一包紙巾怎麽了?”
“……”
那人沒話說,下課後去和鄭貝打小報告,鄭貝站在講臺上,冷冷地瞪了柏歲歲幾次,柏歲歲只是看課本,鄭貝拿起幾顆粉筆頭,亂砸下去,好幾顆砸到柏歲歲的手臂上。
她看向鄭貝,鄭貝攤攤手,笑說:“不好意思啊,本來要和李意婷玩兒的,不小心砸偏了。”
柏歲歲沒說話,起身走出教室接電話。姑媽打來的。
“還在上課嗎歲歲?”
“下課了,不然怎麽接你電話。”
“你舅媽幫你打包好了剩下的行李,五點放學我去接你,一起去那邊拿,順便買些見面禮送給寒太太他們。”
“嗯。”
“對了,你見過寒先生的兒子了沒有?”
“還沒有。”
“你昨晚不是睡他那間房嘛,我怕他知道了不高興,找你麻煩。”
“應該不會,我沒有動他的東西,而且他不在家裏住,我今天會搬到別的房間。”
和姑媽又聊了會兒,剛好打上課鈴,柏歲歲挂了電話回教室。班長站在她桌子邊上,她走過去,問:“有事麽班長?”
“上午的時候書你沒有拿完,這些是理科的,我幫你從那邊拿過來了。”
“……謝謝。”
鄭貝走過來,瞪一眼柏歲歲,又瞪一眼班長。班長瞥一眼鄭貝,回了自己座位。
趙長江在後桌,驅着腦袋悄悄對柏歲歲說:“班長大人他很帥吧?我班班草呢。”
“……”
柏歲歲看一眼班長,垂下眉眼,說:“确實。”
趙長江笑笑,“雖然班長很帥,你還是和班長少接觸吧,鄭貝喜歡班長呢,誰和班長走得近了她就整誰,李意婷就是前車之鑒,被整得太慘了。”
“……”
趙長江看看時間,還有五分鐘放學,她一邊收拾書本和筆,一邊小聲說:“不過你也別太難過了,班長雖然很帥,咱南中的校草寒凜比他還帥呢,帥到哪種程度呢?比班長帥了不知道幾個level!嗐,班長和校草都不是一個級別的。”
又聽到寒凜的名字,柏歲歲收拾東西的手一頓,問:“真有那麽帥啊?”
“他收情書收到手軟呢。”
“……”
收好課本,剛好打下課鈴,教室瞬間喧鬧起來。
趙長江忽然問她:“你不是住在寒凜家嗎?長得好看的人眼光都這麽高嗎?天哪。”
柏歲歲一怔,才意識到趙長江說的“長得好看的人”是指她。
她解釋:“他不在家裏住,我沒見過他。”
趙長江拉柏歲歲去洗手間,走到爬滿爬山虎的長廊,她忽地伸手指着走廊,掐着她一只胳膊,道:“居然又有人給校草送情書了!”
“……”
柏歲歲望過去,長廊拐角處,告白的女生臉色漲紅,不少人趴在欄杆邊偷瞄。那女生低垂腦袋,手裏的情書捏得皺巴巴的。
四周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不會吧,這個這麽醜也敢送情書給校草?”
“你行你也可以上啊。”
“我賭五毛,校草直接醜拒。”
“……”
柏歲歲側着耳朵聽完,看向寒凜那邊,寒凜似乎對女生說了句什麽,女生愕然一驚,擡起頭,随後,寒凜擡手,收下那封皺巴巴的情書,女生轉身跑開了。
寒凜從長廊拐角走出來,背後是布滿爬山虎的一面牆,陽光剛好落在那裏,他将情書扔進了垃圾桶。
他身邊站着個殺馬特造型的男生,殺馬特指了指長廊盡頭的柏歲歲,在他耳邊說:“卧槽凜哥!對面那個妹子怎麽小仙女一樣!我死了!”
“……”
寒凜聞言微蹙一下眉毛,擡起眼皮,目光不經意般落在柏歲歲身上。視線對接約兩秒,柏歲歲一怔。
他個子高高的,身形清瘦,墨發烏眉,睫如鴉羽,眼眸狹長,琥珀色瞳仁此刻呈現黑色,整個人透着一股子清冷和倦怠,淡然卻攝人的神色,頸間線條流暢,勾勒出好看的下颌線,白襯衫的衣角皺褶層疊,袖口微卷。
整個人給她的感覺是幹淨和慵懶。
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笑,随後擡腳朝她而來。
她一驚,轉身要走,趙長江卻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
她心跳微微加速,臉莫名發燙起來,驀然想起宋亦可提及的關于寒凜的描述——“別總怪運動校服醜,是人醜,你看看人家南中的寒校草,南中十億少女的夢啊,随便穿什麽都是帥的,尤其他穿白襯衫的時候,又禁又欲,明明傲得不可一世,可就是讓人移不開目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