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那扇門扉虛掩着,微弱的橘色光線從門縫裏露出來,裏邊沒什麽動靜,想必裏邊的人應該還在睡,或者說高燒昏迷了?

柏歲歲将煮好的白稀飯盛了一碗出來,放在流理臺上放涼。

她一直心緒不寧,不知道是因為他病得很嚴重,還是因為他為了那件事淋了雨的緣故……如果是這樣,她心裏并不好受。

江策說他可能已經幾天沒有好好進過食了……她看了眼還冒着熱氣的白粥,伸手摸了摸碗,還很燙,如果慢慢放涼,可能要等十幾分鐘,而現在已經快八點了。

她并不打算真的待到十點才走,因為作業還沒寫,複習功課和預習接下來的課程,是她每天必須的學習步驟,為了保證充足的睡眠,所以她大概到九點鐘的時候就會離開。

幹脆把粥放在冷水裏泡一下?

她放了一盆冷水,然後把那碗粥放進去,接着給爺爺打了電話告知自己的情況,當然她只說自己在宋亦可家中學習。

ˉ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寒凜覺得眼睛十分幹澀,喉嚨疼痛,就連四肢都有點沉重。

家裏很安靜。

所以他們都已經回去了?

他苦笑一下,她果然還是不肯過來看他一眼。

過了會兒他翻身下床,打開床頭的一盞臺燈。

因為出了很多冷汗,他打算換一件衣服。換好衣服之後,他坐在床邊垂着腦袋,因為思緒混亂,腦子沉重得讓他有些難以思考,但是他拼命地想要理清楚很多事情,比如柏歲歲身上的那些傳聞……他當然不信。

前幾天他收到一封郵件,大量關于柏歲歲曾經的過往被寫在那封郵件上,她曾經那麽孤立無援過,但沒有人可以幫助她,也沒有人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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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是為了洩這幾天的憤還是為了她,跑去職高把陳晃揍了,雖然他也挂了彩,但至少,他心情很愉快。

放在床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有新信息進來。季佩玲發來的。

【我最近都在國內,你有空的話過來我這邊吃晚飯吧,上次去你那兒,我看你冰箱裏都沒有東西,總不能天天吃外賣呀。】

寒凜看完之後也沒回,直接把手機抛在床上,随後感到一陣暈眩,他再次躺回床上,腦子又昏昏沉沉起來。

房間的門似乎被什麽輕輕推開了一條小縫兒,寒凜睜開眼睛,他以為是貓,所以沒有動作,又閉上眼睛。

之後是一陣稀稀疏疏的動靜,像人的腳步聲,雖然很輕。

他一瞬間猛然睜開雙眼,但下一秒他又自嘲地笑笑。看來他病得很嚴重,都開始出現幻聽了。

他重新合上眼睛。過了會兒,有什麽東西在床頭櫃上發出動靜。

貓跳上來了?

他蹙起眉毛,“給我下去。”

柏歲歲伸手想碰一下他的額頭試試有多燙,随即手一頓,收回來,在想他是不是做夢說夢話了?

她躊躇了一會兒,随後坐在床邊,探着腦袋看了眼寒凜緊閉雙眼的臉。

好蒼白的臉啊,一點血色也沒有,嘴唇都已經變幹了,胡渣也竄了出來,下巴那塊兒一片青黑的小點兒,頭發也亂糟糟的。

她抿了抿唇,再次伸手去碰他的額頭。

真的好燙啊!

寒凜驀然睜開眼睛,驚愕的神色,随即他看見她就坐在床頭,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了一些,臉蛋兒透着微微粉色。

她的表情也是驚詫的,那只手微微舉在半空,随後放下,起身,她沉默了兩秒,才開口說了一句:“你……醒了。”

他本來就沒睡,只是腦袋沉,躺下來更舒服一些。

他半天沒有作答,緊抿着唇,一臉錯愕地看着她。

她被這股有些灼熱的視線看得有些窘迫,為了緩解尴尬,她指了指床頭櫃的方向,“你起來……吃點兒東西好麽?”

他并不說話,盯着她看了半分鐘後,目光移開來,看了眼那碗粥。

“同情我麽?”他冷冷開口。

柏歲歲有些錯愕地擡起眼睛,随後又垂下眸子,說:“不是,如果病的是別人,只要是我認識又關系還行的,我會來探病。”

“哦,我和你的關系原來算還行啊。”

說話怎麽帶刺一樣?明明都病成這樣了。

她嘆了口氣,“粥已經放涼了,你如果嫌沒有味道,可以去外邊加點兒鹹菜。”她停頓了一下,“我要走了。”

話音剛落,寒凜本來翻了個身背對她的,聞言迅速轉回身,掀開被子,一副要下床的架勢。

“我不吃,拿走。”

柏歲歲已經走到門邊,聽到這句後轉身看向他。他坐在床上,一臉冰冷的神色,好像那碗粥她放了毒。

她先是一愣,随即打開房間門,問道:“真的不打算吃麽?”

寒凜一怔,咬了咬牙,“能不能……先別走?”

他垂下眼睑,虛弱的聲音聽着有點可憐。

“先別走。”他重複道。

柏歲歲不可抑制地偏了腦袋,因為她怕自己對他露出心軟的表情來,因為她真的心軟了。她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一個人在最虛弱無助的時候用哀求的口吻向她索求,她不可能視若無睹。

何況是……他。

她曾經因為誤以為他“喜歡”她,興奮到半夜睡不着,甚至在夢裏都會夢見他……

她咬了咬牙,拉開門走出去,身後随即傳來杯盤碎裂的聲響,她驚愕地回頭,那只盛稀飯的碗稀裏嘩啦地碎了一地,那碗被打翻的粥也粘膩不堪地流在地板上。

寒凜就坐在床上,一臉陰鸷地盯着她。她被這樣的目光震懾住,半晌沒有動作,直到那只黑色的貓邁着優雅的步調走進來。

這只貓現在叫“喵喵”,被起了一個和主人性格十分不符的名字。

喵喵來到那攤白稀飯面前,低下腦袋舔舐着吃了兩口,随即嫌棄地張大可愛的嘴巴,索然無味地邁着優雅的步調又慢慢走出房間去,背影酷似一個大爺,十分牛逼的樣子。

柏歲歲回神,走過去蹲下來撿那些碎片,邊撿邊說:“你能不能不這麽暴力?”

“這也算暴力。”

某人還是一副拽得二五八萬的神色,冷哼一聲,道:“要走就走。”

“我……剛才只是出去拿一碟鹹菜,誰知道你忽然發瘋。”

寒凜先是錯愕,之後神色緩和,有些不信她的話,試探性地一問:“真的?”

“嗯。粥裏沒有加糖,你喜歡吃甜的還是鹹的?”

“……都可以。”寒凜有點不知所措地左顧右盼,最後目光停留在她臉上,猶豫地問了一句,“你……煮了多少?”

言外之意是還有剩的給我吃嗎?

“一鍋啊。”

柏歲歲把一些大的碎片先收集起來放在角落,随即起身去拿了掃把進來掃幹淨碎片,又仔細看了看地板附近,道:“不知道還有沒有碎片,你下來走兩步試試硌不硌腳?”

她随便說的,想緩和氣氛,誰知道寒凜真的掀開被子跳下來,走了幾步,然後一本正經地對她說:“不硌。”

好吧。她打掃幹淨之後,去盛了一碗粥進來,然後打開窗戶通風。

寒凜打了一下噴嚏,她就問:“你現在冷嗎?”

“冷。”

“那你多穿衣服啊。”

“不想穿。”

所以你想怎麽樣?

柏歲歲嘆了口氣,把碗筷收拾好,洗幹淨晾幹。她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了。于是對他說:“鍋裏還有,你還餓的話自己出去盛,我先回去了。”

寒凜吃稀飯的手一頓,又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攔在門前不讓她走的架勢。

“你……幹嘛啊。”

“你明天還來不來?”

他開門見山,一只手按在門板上,把她半包圍在圈裏,似乎只要她的回答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會當場狂暴,并且把她關起來……

經過剛才的“暴力”事件,她已經有點心慌了,那時只是看他沒人照顧,所以心軟了一下,多留了一會兒,現在她是一定要走的,因為不回家的話,很快就會在爺爺那兒穿幫的,因為她從來不對爺爺說謊。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臉色,似乎氣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但終究還是病着……可是他即使病着,力氣肯定還是很大,所以她最好不要惹怒他比較好。

“我……有空的話就過來。”她心虛道。其實她或許不會再來了。

寒凜怔了怔,随即慢慢放下手,背靠着一面牆,看着她換鞋。

他發現她的包忘記拿了。

這麽慌張想逃離這裏?

他的心情又跌到谷底,像被扼住了喉嚨,精神一下子緊張起來。

柏歲歲換好鞋,轉身握住門把手,才想起來自己忘記拿包了。她看向他,“我……忘記拿書包了,可以不換鞋麽?”

“随便。”他說。

她回去拿書包,回頭看見寒凜用一只手在門鎖的控制系統面板上快速點了幾下……她不知道他在做什麽,沒有多想,等她去開門時卻發現門打不開了。

試了好幾下都是如此,總不能是門鎖忽然壞了?

她想起來寒凜剛才的舉動……

“門……怎麽打不開?”她問。同時四下觀望。

不是恐怖片的場景,但她的心髒現在咚咚咚跳個不停。

寒凜看了眼控制面板,道:“哦?打不開麽?”

明知故問是什麽意思。

她瞪了他一眼,并且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要留下來了。

“你別捉弄我了,我知道是你動了手腳,快點打開吧。”她放低姿态懇切道。

這種時候沒有必要硬碰硬,她不認為自己有勝算可以對抗一個大男生。

寒凜在廚房那兒倒了一杯水,慢吞吞喝了一口,随即放了一顆白色藥丸進嘴裏,和水吞服了。

是退燒藥。

看到他終于肯吃藥了,她竟然松了一口氣,轉而又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心又提到嗓子眼,不禁有點後怕。

寒凜吃了藥,把剩下的水一飲而盡,才邁開步子朝她走過來。

要放她走了麽?

她有些雀躍地挪到門板一邊,等待他過來開門。

他先是在操作面板上點了幾下,“叮”一聲,她不等他說話,自己去開門,手剛放在門把手上,身後一股力道将她扯回去,背脊貼着一面牆時,她下意識地偏過腦袋,他的唇落在她臉頰。

“別這樣……”她喊了一句。

可是寒凜并沒有打算放過她,将她攔腰抱起,快步走向客廳的沙發。

一瞬天旋地轉,她睜開眼睛,看見他神色冷峻的一張臉。

他的手撐在她腦袋兩側,身子籠罩在她上方,卻沒有任何動作,就這麽垂眸看着她因為驚慌失措而漲紅的臉。

“別亂動,我不會做別的。亂動我就不保證了。”

她聽話地沒有繼續亂動,安靜地偏頭看向別處。

過了會兒。

“能接吻麽。”

“不能!”

聽見他喟嘆一聲,之後他起身離開,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只是眼睛還是沒有離開她的身上,像狼盯自己的獵物一樣盯着她。

她紅着臉色起身,抓起書包,一言不發地跑到玄關的位置,手剛放在門把手上邊,那扇門自己開了。

她有些驚訝,退後兩步。

門外站着一個女人,四十多歲的模樣,盤着貴婦頭,身上的配飾一看就價值不菲。女人看見她,也是一愣。

“呃……你是?”

柏歲歲抱緊書包,答道:“阿姨好,我是……寒凜的同學,他病了,我……來看他。”

“這樣啊?我是他媽媽,謝謝你能夠來看他。”

“……不客氣。”

季佩玲看着柏歲歲不太自然的面色,又看看客廳沙發上坐着不動的寒凜。直覺告訴她,這裏之前發生了點兒什麽。

這個女生……她再度看向柏歲歲,柏歲歲有些慌亂地別開目光。

“阿姨,那我先回家了。”

“好吧。我的司機在樓下,不如我讓司機送你?你家住哪兒?”

“不用了,我乘公車就行。”

柏歲歲匆忙離開。

季佩玲把幾籃包裝精致的水果放到廚房的臺子上,慢吞吞拆開一籃蘋果和香蕉,之後打開水龍頭慢慢清洗蘋果。

“你又來幹什麽。”寒凜漫不經心地順着喵喵背部的毛。

季佩玲垂着眉眼洗蘋果,紅色的指甲輕輕刮着蘋果的表皮,卻問道:“剛才的女生真的和你是同學?看着不太像,年紀比你小吧?”

“不是同學怎麽了。”

“哦,沒什麽,我就是問問。這麽晚了,女孩子在外邊不安全,我還是讓司機送她比較好。”

季佩玲拿幹毛巾擦幹淨手,從包裏拿出手機。

“對,送她回家吧。”

挂了電話,季佩玲把洗好的蘋果用盤子裝好,又用刀削了一顆放在最上邊,端到客廳裏。她打開電視機,調到一檔新聞臺。

“吃蘋果吧。”季佩玲揉了揉小腿,目光落在開放式廚房,随即看見那上邊有一鍋什麽東西,剛才她瞥了一眼,好像是白米粥。

寒凜拿起一顆沒削的蘋果咬了一口。季佩玲笑問:“怎麽不吃那顆削好的?”

“我吃蘋果從來不削皮,你不知道?”

季佩玲有些尴尬,起身走進廚房,她揭開那口鍋,鍋裏還有餘溫在。

“誰給你做的粥啊?剛才的女生麽?做得有點糊,不過味道不錯。”她随意嘗了一口,然後放下湯匙,用紙巾擦了擦手。

她環顧屋子一圈,随後回到客廳,對寒凜道:“馬上就畢業了吧?你想好申請哪所大學了麽?”

“沒有。”

“你不是喜歡計算機嗎?那就考慮一下去美國吧,斯坦福和麻省理工都不錯。”

ˉ

十點多的時候,司機打電話告訴季佩玲已經把柏歲歲送回家了。

季佩玲上車後,漫不經心地問了司機一句:“她住哪兒?”

司機看一眼後視鏡,道:“松庭苑那邊的小區。”

“住那裏?啊,是南城的老式小區了,”季佩玲扭了扭脖子,又揉揉腳踝,“似乎開發的時候還沒有統一裝電梯……”

季佩玲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看向窗外。

“我記得秦太太的女兒也是在南中念書?”

司機答道:“好像是。”

“讓周秘書幫我約幾位太太,我想辦個茶會,約在周末吧,可以請她們的女兒一塊過來聊聊。”

司機說了聲“好的”。

季佩玲伸手揉着太陽穴,慢悠悠道:“金泰航空旗下的酒店最近在做活動,似乎是古鎮三日游免費食宿包機票,梁太太給了我幾個內部名額……”她頓了頓,“你讓人查一下阿凜最近和哪些人來往比較密切,送和他關系要好的同學吧?今天那個女生……應該會比較需要,留一個名額給她吧。”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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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放學,柏歲歲和陳曉惠留下來排練話劇,快七點的時候,同樣留下來排節目的宋亦可跑來二班教室找柏歲歲。

宋亦可看沒什麽人,直接進了二班教室。

“你們排話劇啊?”

陳曉惠點頭,“你們班幾個節目?”

“本來準備了三個,被斃了兩個,現在就剩大合唱了。”

“大合唱每個班都有吧?”

宋亦可:“就是啊,無聊死了,你們唱什麽?《黃河大合唱》?”

“不是,唱《大海啊故鄉》。”

“這麽抒情?”

宋亦可看向柏歲歲,道:“我本來要回家了,走到校門口看見你男朋友……啊不是,我看見那個人了,他好像等你好久了。”

柏歲歲感到頭皮發麻,“我從後門走吧。”

陳曉惠:“啊?你有男朋友嗎?為蘇耀默哀一分鐘。”

柏歲歲:“……”

她抓起書包和宋亦可走出教室,走到一樓後毫不猶豫地往後門的方向走。

剛走到後門,宋亦可拉住她,指着遠處一個人大驚失色地喊道:“哇靠,是陳晃!兩面夾擊就是刺激!現在怎麽辦?還是兩害相權取其輕走前門吧?畢竟被帥哥騷擾總比被猥瑣男騷擾好太多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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