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接到江策的電話時,柏歲歲還在學校的一間音樂教室替老師收拾器材。一臺電子琴和一堆笛子,包括長笛和豎笛,這些是老師嘗試用不同種類的樂器來演奏達到不同的演出效果。
下個月初,是一中的五十周年校慶,每個年級都要參加文藝演出,高一二班目前選定了一曲合奏和一出話劇。
留下來整理器材的同學還有蘇耀和陳曉惠,此刻二人正負責搬運電子琴,剩下一些音樂器材則是柏歲歲在負責。
她拿着手機走出音樂教室,來到一處陽臺接聽。
“江策學長?”
“對,是我,剛才在忙麽?不是已經放學了。”
“在整理音樂器材。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沒什麽,就是……凜哥他病了,在家躺着也不肯去醫院,現在還發着高燒呢,給他吃藥他也不吃,全部扔掉了,我雖然不太清楚你和他之間到底鬧了什麽矛盾,但你還是過來看看吧?”
這時蘇耀和陳曉惠又折了回來。蘇耀對陳曉惠說:“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桌椅我來整理。”
陳曉惠點點頭,拍了拍柏歲歲的肩膀,随即轉身下樓。
蘇耀先進教室鎖好窗戶,然後擺好桌椅,最後搬着一箱器材出來,鎖上門。他把箱子挪到一邊,整個人趴在欄杆上看柏歲歲講電話。
柏歲歲察覺到有人在背後盯着自己,回頭,蘇耀笑起來,朝她揮揮手,然後繼續趴在欄杆上聽,一副不打算走開的樣子。
柏歲歲只好握着手機走向樓梯間,下了幾級臺階後,坐在臺階上。
“你們……不給他請醫生去看診麽?”她說着,眉毛不禁蹙起,手指也不自覺捏緊了衣服,臉色變得有些白。
“請了啊,醫生也拿他沒轍,給他挂水,他把針頭都給拔了,吓死人哪!拔針頭也就算了,正好當時沒人看着他,他拔了針頭也不止血,給他吃藥吧,他全扔了……不說了,總之,他現在是又虛弱又暴躁,好可怕,我們是真沒轍了,就算你不想原諒他,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是吧,你就看在他勉強算是個青年才俊的份上,過來勸勸他吧?算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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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歲歲驀然起身,快步走向班級教室,急匆匆拿了書包就走,卻和蘇耀撞個滿懷。
蘇耀被撞到門板上,他捂着後腦勺皺眉笑,道:“好狠啊你……什麽事這麽着急走?”
“沒……沒什麽,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背有點疼。”
“那我先走了,那些器材麻煩你送回去後和老師說一下,我怕她明天上課要用那些豎笛的話,和別的班級的器材搞混。”
“你可真細心啊。”
沒有多停留,她扯起書包就往校門口奔去。上了一輛公車,她才發現一直沒挂江策的電話,猶豫了一會兒,她問:“他……是怎麽病的啊?”
“前幾天半夜不是下大雨嘛,他半夜三點不睡覺跑出來發神經,在零度酒吧外邊翻了兩小時的垃圾桶,吓得酒吧經理趕緊通知我們過去,一問才知道,他就是為了找一個手機挂件,好像是什麽皮卡丘的挂件?我之前撿到了問他是不是他丢的,尼瑪他幾小時沒理我,我以為不是他的就扔了,誰知道……”
江策說到這兒忽然開始笑,等他笑夠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抱歉……忍不住了……翻垃圾桶……虧他做得出來……一個破挂件有什麽要緊的啊?大街上随便一個飾品店都能買到吧,服了,為這個淋幾小時的雨,不生病才怪,這也就算了,他第二天連學校都不來,一連三天如此,我和凡皓去他家找,才發現他身上還有傷,問了些朋友才知道,他跑去職高和一個叫陳晃的幹架了,不知道發什麽神經……”
柏歲歲聽見是這麽個緣由,心不禁糾起來,他居然就為了那個東西去淋雨,是不是瘋了?
“我和凡皓去打聽了一下,打架的原因好像是因為你。”
“……因為我麽?”柏歲歲有點難以置信。
“對,你之前在一中是不是被傳了許多傳聞?有些傳得難聽,本來是陳年舊事了,不知道是誰放風讓凜哥知道了,所以他才去找陳晃算賬吧可能?”
柏歲歲怔了良久才回神,過去的記憶如洪水猛獸一般襲來……
那時候她還在一中念初中,只知道埋頭學習,但不知道為什麽,總有她的各種流言在學校裏瘋傳,比如她爸媽是得了什麽重病死的,比如她在舅媽家住的時候花錢大手大腳,又比如她和陳晃談戀愛,還把肚子給弄大了……
至于為什麽傳成這麽離譜的話來,大概是她曾經為了治耳朵,和學校請了三個月的假。
至于她的耳朵,也是因為一次意外導致。住在舅媽家時,有一回她晚上發高燒,舅媽沒有送她去醫院,只是随便找了家裏的感冒藥給她吃,但舅媽把藥弄錯了,給她吃的根本不是感冒藥。
藥物的副作用導致她藥物中毒性耳聾,幸運的是,檢查後發現她的聽神經只是受到了輕微損傷,恢複的概率很大,所以姑媽知道後特地從國外飛回來,替她向學校請了三個月的假去醫治。
治療期很長,但她恢複得不錯,只是偶爾會耳鳴,但情況不嚴重。請假三個月的事情卻導致原本就誇張不實的謠言愈演愈烈,她沒有機會解釋,因為她後來被孤立了,沒有人會聽她說話。
陳晃……這個名字差不多已經在她的記憶裏被淡化了,如果沒有人刻意去提的話。
那時一中還沒整改,初中部有些學生平時就和混混似的,三天兩頭鬥毆尋釁滋事,而陳晃是那些團體的主心骨,如果閑着沒事幹,就會帶領一幫的“小弟”堵在各個班級的門口調戲女生。
很不幸,她被陳晃記住了,原因是陳晃堵在教室門口對她說那些下流的話時,她用水壺潑了他一身的水。
後來陳晃便時常騷擾她,和人說她是他的“女人”,之後各種不堪入耳的話在校內瘋傳,導致她成了一個私生活不檢點的反面教材。
為了躲開陳晃,中考之後她聽從姑媽的安排,去了南中報道。
再次回到一中,她一開始很擔心,會不會又遇到陳晃,後來她得知,陳晃沒有考上高中,現在在一所職高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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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車到站了,柏歲歲的思緒被街道的喧鬧拉回。她下了公車,按照曾經的記憶,繞過一條步行街來到山水城的門口。
保安問她找誰,她報了門牌號,于是保安用呼叫儀詢問了業主才放了她進去。
但是剛進小區沒走幾步她又折回去,因為她是來看病的,卻兩手空空什麽也沒帶。
保安看她要出去,問她:“怎麽又出去啊?”
“大叔,我想買點東西再來,等下能直接放我進去麽?”
“……行吧,那你快點,我怕久了記不住。”
“……好。”
柏歲歲來到一家藥店,打電話問江策:“他家裏有感冒藥退燒藥之類的麽?”
“都被他扔了,但是你買點退燒藥就行,到晚上看看能不能退燒,要是不行的話我就叫醫生過來。對了,你買點吃的上來吧,家裏冰箱都空了,我都懷疑他這幾天飯都沒吃……”
“……你們來看他都不帶點慰問品嗎?”
“帶了啊,他不吃我們有什麽辦法?總不能嚼碎了嘴對嘴強行喂他吃?做不到啊。”
“……你別說了。”
她腦補了一會兒江策說的那畫面,覺得太美,不敢看。
“那你快點上來,對了,順便幫我們帶點辣的吧,病人就吃點清淡的就行,你會煮稀飯吧?不會的話就去超市買點八寶粥算了。”
柏歲歲在藥店買了退燒藥和一盒感冒藥,之後走進隔壁一間超市,在貨架前選購熟食。她看着貨架上的熟食,在想會不會不新鮮?
還是自己做吧?
于是來到蔬菜肉類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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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門鈴聲,在客廳打游戲的江策和凡皓面面相觑。
江策:“終于來了,快去開門。”
凡皓:“你他媽怎麽不去?使喚你凡哥倒是起勁兒。”
說是這麽說,凡皓還是起身去開了門。
柏歲歲拎着幾袋東西站在門口,正猶豫着要不要走進去,因為她忽然有點後悔了,覺得這或許是寒凜的苦肉計,故意騙她過來的,畢竟他是一個狡猾的人。
她把幾袋東西遞給凡皓,凡皓詫異,問:“你不進來啊?別啊,你不來不行,這些東西我們自己就能買,快點進來。”
被凡皓拉進屋去換了鞋,她看看客廳裏,江策還在打游戲,聽到動靜才起身,笑着指了指一間房間的方向。
“他在裏邊躺着,有點昏迷的樣子,高燒不退,我剛才還想要不要打救護車強行送去醫院,誰知道我剛拿起電話,他從床上暴起說了一句,”江策學着寒凜說話的口氣,捏着嗓子道,“找死是麽?”
“然後又眼睛一閉……吓死我了!”江策捂着心口,“然後我說是給你打的電話,他又睜開眼睛來表情怪怪的盯着我看了十幾秒,沒阻止我,我就幹脆給你打了。”
“本來我沒打算讓你過來的,畢竟你們那個了嘛。”
凡皓湊過來打趣道:“那個了,是什麽意思啊?”
江策笑,“鬧別扭,開玩笑你給我看看場合。”
“也是哈。”凡皓看一眼柏歲歲,把她帶來的大包小包放到廚房的臺子上,說,“怎麽沒有熟食啊?不會要我們自己做吧?我可不會做飯。”
柏歲歲走過去把一些放冰箱裏,道:“那……我來做吧?你們先給他吃退燒藥。”
凡皓笑嘻嘻地靠着流理臺,道:“之前我也給你打電話了,你怎麽不接啊?我也是當着凜哥的面打的,他看你連電話都不接,暴躁得想殺人。”
柏歲歲摘菜的手一頓,“你什麽時候給我打的?”
“就昨天晚上啊,七八點那樣吧。”
“……我在同學家裏,當時手機在充電,可能我沒注意吧。”
凡皓像個偵查雷達,湊過來說:“男同學還是女同學啊?小聲告訴我,我怕有人聽到了受刺激要殺人。”
“……女生,就是聖誕的時候和你們看電影的宋亦可。”
“哦哦,那個啊,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做為一個女的,她居然還給我們講黃色笑話,誰知道她不敢看恐怖片,笑死。”
柏歲歲把一口鍋架到竈臺上。
凡皓問:“現在做什麽?”
“白稀飯。”
“哇,你還會這門手藝,我圍觀一下,說不定以後能用來撩妹。”凡皓拿出手機開始記錄。
柏歲歲把淘好的米放進鍋裏,倒入适量的清水,說:“……只是普通的稀飯。煮開就行。”
“不普通,對某人來說這可能是他今生最後的晚餐。”
凡皓改口,“可能是吃到的唯一一餐前女友做的稀飯,畢竟你又不可能天天給他做?”
“……我不是他前女友。”
凡皓:“啊?那就是現女友?沒分手啊?可喜可賀!”
“……也不是現女友。”她蹙起眉毛。
凡皓怕繼續亂說下去,她生氣了直接走人,那就不好辦了,于是安撫道:“啊,不是就不是,你慢慢做,我去看看能不能讓他吃兩顆退燒藥。”
過了十分鐘,凡皓一臉驚慌地從寒凜的房間裏跑出來,手裏拿着一只空杯子,抓狂道:“我也不知道他算是昏迷了還是睡得太死,總之嘴巴就是撬不開,我怎麽喂啊?叫又叫不醒,幹脆你來?”
柏歲歲正在切菜,差點切到手指。她洗了一下手。
“我……我要怎麽來啊?”她有點茫然。
“撬開他的嘴然後塞藥進去再灌水讓他咽下去就行了。”
“……那你來吧。”
“我撬不開啊,難道我要嘴對嘴喂他嗎?這樣你确定不會吃醋?你不吃醋的話我勉強可以一試。”
江策在客廳裏收拾東西,聽到這兒笑了半天,說:“別鬧了,我們倆還是先走吧,讓柏歲歲照顧就行。”
凡皓舉雙手道:“贊成。這活兒太尼瑪折磨人了。”
江策拿起外套走到玄關換鞋,道:“有什麽事情給我們打電話,要是到十一點還沒退燒,我們叫醫生過來,或者送醫院。”
關門前,江策探顆腦袋進來。
“別擔心,他不會像對我們那樣對你,今晚就當施舍一點溫柔給他?”
柏歲歲臉色一紅,吞吐道:“我不會……在這兒待一整晚,到十點我……就回家。”
“那好吧,如果十點,他情況還沒好轉,你要給我們打電話,我們來處理。”
“……嗯。”
“萬一他不清醒……對你太粗暴的話,幹脆就用花瓶打暈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