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楔子
十八歲以前,她也曾經想過愛大于一切,去觸碰不該屬于她的生活。
後來,她死在了她的十八歲。
正文:
“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呀?”
宋祺安對面此刻坐着一個漂亮的小男孩。他低頭心無旁骛地轉着手裏的魔方,對她的問題置若罔聞。長長的睫毛在他眼睑處覆上了一片陰影,粉雕玉琢似的小人兒,要不是他臉上不符合同齡人的陰郁讓人看了望而卻步,任誰都會很想捏捏他粉嫩的臉蛋誇一句小天使。
然而從進門到現在,這位“小天使”是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把她當空氣。但是宋祺安倒也不着急,邊轉着筆邊悠悠看着他擺弄手上的三階魔方。
“左層向下轉動90度。”
對面的小人一愣,手上的動作也跟着頓了頓,但還是順着她說的轉了下。果然,魔方一下複原了。
他面無表情的臉上這才浮現出了一點細微的變化,只是還是不笑,而是眨了眨眼擡眸看向了她。從進門到現在,二十分鐘過去了,他終于看了她一眼。宋祺安左手上轉動的筆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她在心裏感嘆了一句,這眼睛也太太太好看了吧,又大又亮睫毛還那麽長那麽密,也不知道長大以後要成為怎樣的妖孽。
宋祺安勾起唇畔,正要開口,少年先冷冷地搶了白。
“別白費力氣了。”
啧啧聽聽,一開口就這麽毒舌。宋祺安聳聳肩,從抽屜裏取出一個魔方,臉上的笑很是明麗。
“我們來比比誰擰得快如何?”她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上的魔方。
不等他回答,宋祺安一下複原了魔方。少年瞪大眼睛,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剛才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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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魔方呢,有很多種玩法的。”宋祺安将複原好的魔方放在他面前。“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如果你願意和我說話,我可以教你如何玩得更快。”
少年咬了咬唇,低頭略一思索,他打亂了手上的魔方遞給她。
“複原。”
冷漠的小臉上,隐隐多了些期待的神色。
宋祺安微微一笑。
*
一個小時後,心理咨詢室的門打開了。
門口一位焦急等待的女人一下站起來小跑了過來。她身後跟着的随行人員,各個臉上的神情都十分緊張。
宋祺安一看這陣勢便知道,這小孩的家庭肯定很不一般,倒也不意外。先前她和小孩的媽媽聊過,也就是面前這位雍容華貴的美麗女子。這家私人心理咨詢診所接待的客戶群體都來自上流社會,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條件接受最低幾百美元一小時的咨詢費,但一群人前呼後擁地圍着卻也不常見。
“言言.........”那女人欲言又止,想說什麽又似乎在斟酌一番。她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魔方,今天的孫澤言有些反常,他手上的魔方是複原好的,他沒有打亂它。
“走吧。”小男孩冷冷地吐出兩個字,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母親朝宋祺安點點頭,也跟着離開了。
等那群人走後,宋祺安去飲水機接水,一旁的同事許幼宜連忙湊上來八卦。
“怎樣?難搞嗎?”
“難啊。”宋祺安抿了一口水杯裏的水,“好不容易才從那小蚌殼裏翹出話來...........”
做心理咨詢,光咨詢師技術高明是不夠的,還得客戶配合才行。
“可以啊小祺。”許幼宜壓低聲音,“我聽說那小孩之前輾轉了好幾家咨詢室,花了天價要治好他的自閉症都治不好。看了很多大拿,大拿都治不了。那家人又不想用藥物治療,後來找到了師父,師父見了那小孩後說交給你試試。”
“師父不怕砸我手裏啊?”宋祺安吐吐舌頭。
她們嘴裏的師父指的是方承志,心理界的大拿,之前常年在國外,給國家領導人都做過心理咨詢,能請到他可不是花錢就能解決的事。這幾年方承志低調回國給老母親盡孝,客戶依然是絡繹不絕的,也順便帶幾個徒弟。宋祺安在這裏兩年了,是幾個徒弟中最有靈性的,方承志很是喜歡她。
“怎麽能砸?誰不知道師父最看重你。”雖然也搞不懂師父葫蘆裏究竟賣着的是什麽藥,不過她和宋祺安都了解那個老頑童的性格——師父總是有師父的道理。再說宋祺安的專業能力确實不容小觑。有的人就是有天賦,一點就靈,而宋祺安就是這樣的存在。許幼宜瞟了一眼宋祺安杯子裏的枸杞紅棗,再看看自己手上的碳酸飲料,嘆了一口氣。“我說小祺,你怎麽不去國外讀個碩士進修呢?師父之前都說了要給你寫推薦信送你去國外讀書,你也不答應。我說你啊,別浪費了自己的才華,像你這樣的人才就應該在外面展翅高飛,成就一番事業,而不是像個老幹部似的蝸居一方天地。”
許幼宜比宋祺安大不了幾歲,但是俨然就像半個師父似的,絮絮叨叨開始數落起宋祺安來。宋祺安知道朋友是在關心她,說的也都是很中肯的話,于是也便笑吟吟地聽着卻不言語。
“好了好了不說你了。”這個話題之前也不是沒說過,許幼宜知道宋祺安心裏肯定有自己的主意。
“你說,那小孩還會來嗎?”許幼宜又把話題轉回去。“可是個大客戶呢。”
“不知道。”宋祺安一開始本來還有些許把握,聽聞許幼宜說他看過很多大拿,一下沒底了。
“不過那小孩長得可真好看。”許幼宜不由露出些許惋惜的神情來。“他叫什麽名字?”
宋祺安想到臨走前,那小孩突然轉過身,一字一句地對她說。
“我叫孫澤言,記住了。”
小小年紀,還頗有一種霸道總裁的氣質。不過到底是富家小少爺,倒也不違和。
“孫家.........估計是那個孫家吧!”許幼宜眼前一亮。
“哪個孫家?”宋祺安一時沒反應過來。
“還能是哪個孫家?”許幼宜撇撇嘴,“放眼整個南城,不,全中國,還能有哪個孫家那麽有聲望啊?”
許幼宜沒有注意到宋祺安現在微微發白的臉色,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孫和民你總聽說過吧?哎呀聽說他回國了,在名媛圈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呢!畢竟像這樣一個長相英俊的青年才俊可不多呢你說是不是,更何況還是出自孫家這樣的名門望族。”
許幼宜捧着臉,陷入憧憬狀。“也不知道孫和民以後會娶怎樣的女人吶?真是個完美結婚對象。”
誇了這麽久卻聽不到一點回應,許幼宜納悶地瞥了一眼宋祺安,這才發現對方臉色的不對勁。“怎麽了小祺?身體不舒服嗎?”
“沒什麽。”宋祺安搖搖頭,勉強擠出一個笑來。“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人。”
“你每天埋頭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哪裏會了解這些。”
這些年許幼宜看過不少男生追求宋祺安,其中不乏一些條件很不錯的,但是宋祺安卻沒有一次心動過。她不禁有些好奇,“小祺,你想嫁給什麽樣的男生啊?”
宋祺安笑了笑沒有回應,眸色卻有些沉,眼底也多了些不易為人所覺察的情緒。
關于婚姻,宋祺安知道,這從來不是她——作為宋家長女可以自己決定的事。
*
是日,下了一場雨,宋祺安下了班便趕到了凱越會所。
剛一下車撐開傘,遙遙看到了母親劉玉芹在門口焦急地等候着。
“怎麽才來。”劉玉芹一看到宋祺安便急急上前攥住她的手腕,邊拉着她走邊側頭打量她。“你就穿這樣?”
宋祺安今天穿得簡單,白襯衫,灰色半長裙,首飾全無,清湯寡水似的。進了這金碧輝煌的會所,和那些打扮考究像是參加舞會的曼妙女郎比起來,“你穿得就像是個來賣保險的小妹。”劉玉芹一句話刻薄地點評了。
倒也不是說宋祺安故意的,她的衣服常年就是這樣搭配——黑白灰的色調,配上妝感極淡的一張素淨的臉,竟也有種氣質脫俗般的美。劉玉芹看着她身上的幾處水漬,張了張嘴,終究是咽了回去。
“來了。”進了包廂,一眼望去熙熙攘攘好幾桌,有個男人擡手示意她們。
劉玉芹拉着宋祺安,屁颠屁颠地走了過去,特意讓宋祺安坐在那男人身邊,臉上登時笑開了花。
“祺安,今天是弘新請你過來呢。”
宋祺安盯着面前的空盤子,神色淡淡,點了點頭就算是打了個招呼了。
黎弘新也不介意,給她倒了杯茶,親切地喚道:“祺安,喝茶。”
劉玉芹在旁邊輕輕推了她一把,宋祺安連忙接了茶,客氣地回了一句“謝謝”。
一左一右将她挾持在中間,宋祺安心裏很不是滋味。
“和民來了。”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聲,宋祺安擡眸往門口望去。
那個長相英俊堪比明星的男人被衆星捧月似的簇擁其中,因為太過于出衆的外表讓本來還有些喧嘩的大廳登時安靜了下來——人人都伸長脖子去打量這孫家的繼承者。他手執高腳杯,舉手投足間都不由讓人感嘆這世家望族培養出來的富貴少爺,其一舉一動流瀉出來的氣質是有些人這輩子都只能望洋興嘆并且感嘆一句造物主的不公和偏袒。
在這心煩意亂的時刻,甚至還有些狼狽促狹,偏偏在這樣的時刻,宋祺安再一次遇到了他。
似乎記憶裏她第一次見到孫和民的情境也是如此,他總是自帶閃耀光芒地站在人群中談笑風生。而她總是站在角落裏因為某些不得已的情況煩惱不已卻又無計可施。
而畫面定格,隔着人群遙遙望去,目光對視,宋祺安慌忙垂眸看向手裏托着的茶盞。
上好的碧螺春在茶面上漂浮,起起伏伏就像她此刻不齊的心律,唇齒間還是茶香回甘的苦澀。怔愣之際耳畔傳來男人帶着磁性的嗓音。
“舅舅。”
身旁,黎弘新站起來。
宋祺安把頭埋得更深了,眼角餘光是一雙考究的皮鞋——出自為皇家服務的全手工定制品牌,不管是在法國巴黎還是在英國北安普敦,所生産的鞋子都是經過190道步驟以及300項工法才能完成,足夠精密也足夠奢華。
而她的鞋呢,潔白的帆布鞋鞋面上沾上了雨水的泥垢,這樣一對比——宋祺安不自覺地将自己的平價小白鞋往桌底下收了收。
這樣的時刻總是提醒着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從少年時代到現在,從來都是遠非一個可望不可即能夠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