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楚照秋幫忙聯系林雲。
說明緣由後,林雲很幹脆地答應見面了。
她們約在林雲家附近的公園。
長椅沿着湖心圍繞,間隔寬敞,互不打攪。
楚照秋和林雲各做一頭,空出中間的位置。
林雲轉頭看向中間。
小水鬼正端坐在她們中間,身體如初見一樣有些許透明。
她又能看得見她了。
她們見面時,楚照秋擡起修長的手指在她眉心輕輕點了一下,下一秒她就能看見小水鬼了。
這和昨天的響指效果一模一樣。
楚照秋給她解釋過,這就是通靈術。
公園這會的人不多,不妨礙她和小水鬼說話。
就算有人看過來,也會以為她是在和楚照秋說話。
楚照秋也安靜地坐在旁邊當掩護。
“你為什麽想見我?”林雲開門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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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鬼迎向她的目光:“因為我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林雲愣了一下。
小水鬼垂下腦袋,愧疚道:“我這幾天給你添麻煩了,把你吓得那麽厲害,對不起……”
吓人害人都并非她的本意。
可事實已經發生了,她成了林雲好幾天的噩夢,對此她真的很愧疚,很對不起林雲。
現在林雲就算打她罵她,她都心甘情願受着。
“如果能讓你心情好點,那你就打我罵我吧——哦不對,你打不了我,那你罵我吧!”
小水鬼說完,一臉嚴肅地挺直腰杆,等待暴風雨來臨。
她雖然沒有讀過書,但還是很講道理的,做人有錯就要認,有錯就要改——做鬼也一樣!
林雲瞧着她這副正經又緊張的模樣,轉頭和楚照秋四目相對,忍不住笑了。
“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而且要不是你,我肯定到現在都還在被那個渣男騙,所以啊,要罵也得罵那個渣男,是他詭計多端,騙了你又騙了我,他最該死!”
林雲說完,本能擡起手拍拍小水鬼的肩膀。
沒有實感,虛無缥缈得就像在摸一團霧,唯有手心冰涼的水汽證明她曾觸碰過她。
林雲這才反應過來,尴尬又不好意思地看着小水鬼。
小水鬼倒是不在意這些,聽她說這些話也放心了些:“你不會再被他騙就好了,也不要太難過了,他不值得你為他掉眼淚。”
林雲知道她指的是自己今天在車裏哭的事,一時間眉頭舒展,看她的眼神更溫和了,就像在看關心姐姐的妹妹。
“沒事的,我哭完已經感覺好很多了,以後不會再為他難過了,也不會再和他聯系,你放心吧。”
“嗯嗯!”
“不過我挺意外的。”
“意外什麽?”
林雲看向她:“意外你走之前的最後一個願望居然是來找我啊。”
林雲又問:“臨走之前,你不想去見見你的家人或者以前的朋友嗎?”
她和小水鬼是萍水相逢,說熟也不太熟,遠比不過家人朋友。
而且小水鬼被困了那麽久,應該很想他們吧……
然後她就聽見小水鬼說:“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
話音落,周圍立時一片死寂。
這樣的答案總是能迅速凍結周圍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
楚照秋看向她們,準備說點什麽緩和氣氛。
下一秒,林雲的聲音已經先她一步落在小水鬼的耳邊:“以前沒有,現在有了。”
楚照秋和小水鬼齊齊看向笑容和煦的女生。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
她承認這份心意帶着一絲同情,但也情真意切。
小水鬼幫她逃離火坑,又善良可愛,那她想和她做朋友有什麽不可以呢?
以後,她會替代她的家人朋友,每年清明都祭拜她,不讓她被遺忘。
小水鬼頓感意外,确認了好幾遍:“真的嗎?”
林雲笑着點頭,一遍又一遍地給她篤定的答複:“真的。”
這可把小水鬼樂壞了,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她太高興了,身上的水聲差點兜不住要暴露出來。
好在楚照秋眼疾手快,趁別人不注意時擡手施法幫她藏住了。
小水鬼只能克制地掩着唇笑,開心地湊向楚照秋,小聲道:“我也有朋友了耶~”
楚照秋和林雲不禁莞爾。
她年紀不大,心性淳樸,有就高興,看得人也覺得她這個妹妹可愛。
林雲同時也覺得可惜。
這麽可愛的孩子就這麽死了,現在又要走了,以後都見不到了。
如果她還活着,她一定要讓她父母收養她,成為一家人。
林雲好奇地看向楚照秋:“投胎的事情可以自己選嗎?就是當人還是當別的什麽……”
另一面的世界對她來說太過神奇。
她心懷敬畏又忍不住好奇。
但她知道,不是什麽人都可以踏入那個世界,大多數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包括她。
不過沒關系,她可以問楚照秋,和她不一樣的楚照秋。
然而楚照秋卻只是笑了一下,說:“這不是我們人類能窺探的領域。”
怎麽投胎、下輩子還能不能做人,這是屬于陰曹地府的工作,凡人不該窺探。
她的職責是把迷途鬼魂送到黃泉路,僅此而已。
正打算豎耳傾聽的一人一鬼一聽到這個答案都只能失望地搖搖頭。
林雲祝福道:“那祝你下輩子能出生在一個好人家,一輩子都沒有煩惱,一輩子都幸福快樂。”
小水鬼笑着說,好。
她想了想,又道:“可我不想當人耶。”
林雲:“?”
楚照秋:“?”
小水鬼看向夜空,一臉向往道:“我想當貓貓,我覺得當貓貓好幸福的!”
就像扶連雪家的飽飽。
每天吃吃喝喝,爬爬貓爬架,玩玩玩具,不用上班不用發愁,還有主人毫無保留又舒适的愛,這多幸福啊。
她覺得比當人好太多啦!
楚照秋看着她青澀的側顏,默然無言。
她雖然不知道她的生前究竟如何,但從方才面對面談話的只言片語中,有股令人不大愉快的感覺。
說不上來具體是哪裏不對,可就是覺得她生前過的……可能也不好。
既然做人不開心,做貓能讓她開心,那成為貓又有什麽不好呢?
她希望她最後可以得償所願。
這時,林雲開口道:“那你變成貓貓了可以來找我。”
小水鬼好奇地看向她。
林雲大方笑道:“我可以養你呀!
“你要是成了我家的貓,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給你買最好吃的貓條和罐頭,給你準備最舒服的貓窩,給你你想要的生活。
“這樣的話,我們也是一家人了。”
她永遠願意接納善良的人,尤其是幫助過她的小水鬼。
小水鬼聞言,玩起眼睛笑了起來。
“好啊,如果我記得,我就來找你!”
夜晚的時間緩慢走向十一點。
引渡通常在十一點到淩晨三點間,是凡間的休息時間。
黑白無常也只會在這個時候應感召而來,開啓鬼門。
楚照秋帶着小水鬼上路了。
這次給她們開車的是不語。
楚照秋和小水鬼坐在後面,氣氛很安靜。
楚照秋穿着白色長外套,正慢條斯理地擦拭白淨瓶。
夜晚山林寒氣重,所以上山開鬼門前,必須穿嚴實些。
白淨瓶則是她提供給小水鬼的臨時栖身所,小水鬼身上自帶水,被她碰過的地方會留下水跡,不方便直接坐後座。
車內安靜了一會,跟着瓶子裏傳來聲音:“我不可以選擇自己當貓嗎?”
她還是很想當貓。
楚照秋擦拭的動作停了一停,然後溫聲道:“實在好奇的話,一會見到黑白無常你就問問他們吧。”
小水鬼聽見這話,頓時覺得好奇又好玩。
“我可以問他們的嗎?”
“說不定呢?”
“那他們不會生氣嗎?”
“不知者無罪。”
“可他們要是不理我怎麽辦呀?”
“那就算了,等到了閻王面前,你再問問他老人家好了。”
“嗯,我知道了!”
“謝謝你,姐姐,”小水鬼感激道,“你真好!”
不管她說什麽做什麽,楚照秋都會很耐心地回複,真好啊。
“姐姐你肯定能成為神仙的!”
楚照秋指尖微頓,眼眸低垂,神色若有所思,跟着輕輕地說了一句:“是嗎。”
好像是在回應她,又好像是在問自己,讓人聽不出來究竟是什麽感情。
小水鬼看不到她的表情,忽然又想起扶連雪,便說道:“我沒辦法去見連雪姐姐了,你有空可以再幫我好好謝謝她嗎?”
楚照秋答應的很幹脆:“可以。”
小水鬼問:“那姐姐,妖怪也能成神嗎?”
楚照秋說:“能。”
小水鬼又問:“那連雪姐姐是不是也可以成神仙?”
楚照秋道:“可以,但要看她想不想。”
在這世界上本就不止人類可以修煉成神,妖也可以。
尤其是像扶連雪這樣修煉千年,法術深不可測的大妖,能不能成神對他們來說,有時就是一個想與不想的問題。
她雖然不知道扶連雪具體到了哪一步,但直覺告訴她,願不願意才是扶連雪成神之路上的問題。
小水鬼了然,跟着問了一句:“那你想嗎?”
楚照秋表情微怔。
這是她第二個問她這個問題的。
第一個是楚昭華,她的奶奶。
她十幾歲時,楚昭華問她要不要當捉妖師,要不要修煉,要不要走這條路。
她當時并沒有說想或者不想。
她說:“我應該這麽做。”
降妖除魔,捍衛人間和平,她應該這麽做。
所以她成為捉妖師,成為楚家的少家主,一直到今天,一只小水鬼問她:“那你想嗎?”
她還沒說話,前面開車的不語開口了:“我們家大小姐當然想了,哪個修士不想呢?”
得道成神,長生不老,這是多少普通人的夢想?
捉妖師們那麽努力修行,積德行善,不正是為了能有一日自己也可以去看看雲端之外的世界嗎?
楚照秋拿着白瓷瓶,眉頭皺了一下。
這個別人替她答話的場景,有着她不喜歡的熟悉感,幾句話就把她捧到高處捆住下不來了。
她眉頭緊皺,聲音不自覺冷了下來:“不語,好好開車。”
然後沉默了兩秒,對着瓶子輕聲說:“我不知道。”
小水鬼的聲音從瓶子裏傳過來:“那你要好好想想,為了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而努力也很累的。”
不語聽見這話,擡眸從內視鏡裏看了一眼楚照秋。
只見對方面色平和,甚至彎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對着白淨瓶說:“我會的,謝謝你。”
“不客氣!”小水鬼的聲音帶着笑。
楚照秋獨自一人帶着白淨瓶再次來到無常山頂。
夜深寒重,山林間更是陰氣森森。
她來到霧氣最濃的地方,伸出手讓白淨瓶漂浮而起。
山間傳來鳥獸的鳴叫,陰幽的霧氣中,她豎起兩指劃破指尖,将血色點在眉間。
無數血色紅線在空氣中交錯而行,一場引渡儀式再次開啓。
熟悉的叮鈴聲再度響起。
紅線化作血霧,赤紅的黃泉門在血霧中露出清晰的輪廓。
受到感召,白瓷瓶發出顫動。
楚照秋輕聲道:“去吧,去迎接你的下一世。”
話音落,一團小小的黑色霧氣沖出瓶口。
但卻沒有立馬往黃泉路去。
她折返回來,繞着楚照秋轉了一圈,跟着貼在她的胸口,輕輕點了兩下,仿佛是在跟她道謝,也像是在與她道別。
楚照秋的眉眼間不自覺浮現溫柔笑意。
她摸了一下黑霧,溫聲道:“我只能送你到這裏了,去吧,不要害怕,有緣的話我們說不定還能再見。”
黑霧這才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入了黃泉門去。
在那之後,便是凡人不能觸及的世界了。
楚照秋沖着黃泉門拜了拜,收起白瓷瓶就往山下走。
此地連接陰陽,鬼氣極盛,修士還是肉體凡胎,沒什麽事的話不該逗留太久。
小水鬼已經回到了她該去的地方,接下來的路就該由她自己走了。
小水鬼一進黃泉路就變回人的模樣。
她擡起頭,發現有兩個人在不遠處等她,他們穿着一黑一白的衣服,手裏還拿着一本厚厚的薄子。
不用問也知道對方是什麽身份。
小水鬼趕忙跑了過去,停在他們面前。
其中一位無常看了她一眼便打開手上的薄子,核對她的身份。
小水鬼乖乖地站着,打量他們。
他們戴着面具,看不見臉,長得還很高,身上散發着比她的水汽還冷的陰氣。
她想起楚照秋的“不知者無罪”,鼓起勇氣地問了一句:“兩位大人,我下輩子投胎可以選擇當貓貓嗎?”
黑白無常的視線默契地落在她身上。
白無常把翻到的那一面給黑無常看,看完之後兩位鬼差相視一眼,又重新看向這個小女孩。
白無常擡手合上書頁,渾厚的嗓音說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黑一白轉身繼續向前走。
小水鬼眨了眨眼,只好跟上。
她不知道合上的薄子裏詳細地寫着她的生前,以及她的死因。
她也不知道在死因那一欄就寫着一行小字——
于深秋被父母所棄,死于河中,年十四。
她一無所知,帶着模糊的記憶,懵懵懂懂地跟着鬼差走,走向她未知的下一世。
楚照秋離開山頂,獨自一人往山下走。
她熟練地從外套口袋裏摸出一片創可貼包住劃破的指尖,撕下來的紙又放回外套兜裏,等回到車上再處理。
鞋子踩過幹枯的落葉,發出清脆聲響。
等她走到山腳時,車還停在原地,不語也沒走,除此之外還多了一個人。
不對,應該說是……妖。
這讓楚照秋覺得很意外:“你怎麽會過來?”
她還準備發消息替小水鬼感謝她,順便問她願不願意下次出來一起吃飯。
扶連雪雙手環胸,悠哉悠哉地靠着車門,擡眸時微微一笑:“楚少家主效率還挺高,這麽快就下來了。”
她又歪了歪腦袋:“你看着心情還挺不錯。”
楚照秋一下來,她就看見她了。
她看見她溫和的表情與淺淺笑意,就好像能幫到別人讓她覺得很開心。
她看着覺得很有意思。
當年那個一張臉做不出五個表情的臭屁小孩好像真的長大了,變成熟了,不會再将自己的感情都藏得嚴嚴實實了。
不語不知道她們的過往,只知道她要殺自家大小姐,而且她很可怕,甚至會跟着大小姐來到無常山!
“小姐,她居然跟你跟到這裏來了!”
扶連雪翻了個白眼:“這又不是你家的地界,還不準人來了,問過人黑白無常了嗎?”
“你!”
“好了。”
楚照秋示意不語鎮定,不必擔心。
然後轉頭看向扶連雪:“你是來送她的嗎?”
“不是啊。”
“那你是來找我的。”
“對哦。”
扶連雪笑眯眯的:“我來看看你的境界到了哪裏。”
又惋惜道:“但我剛剛看到你打哈欠了,啧,楚照秋你修煉不努力啊。”
快要成神的人上去什麽樣,下來什麽樣,精神頭完全不會被削弱。
可楚照秋沒有,她甚至覺得困。
看來她離得道飛升見師姐這個目标,還有一段路呢。
哪知她的嘲諷對楚照秋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
對方甚至想了一下,然後很坦然地順着她的話說:“對,是不太努力。”
扶連雪:“……?”
誠實得讓她不知道怎麽接話了。
楚照秋看着她又看了看緊張的不語,溫聲道:“要和我聊聊嗎?
“就你跟我。”
“好啊,”扶連雪無所畏懼,“聊就聊。”
她鼻尖輕嗅,在這荒郊野嶺裏又一次被那股無處可藏的花香包圍。
正好,她有話要問她。
雙方意見一致,決定邊散步邊聊。
不過不能在這左右沒燈的陰暗山野裏頭。
不語開車将她們送出無常山,在燈光明亮的河邊步道旁停下。
楚照秋把該放的東西放好,該拿的東西拿上,然後下車對不語道:“先回去吧。”
不語很是猶豫:“可……”
她看了一眼扶連雪。
感知到她的目光,扶連雪轉過來頭,彎眸一笑。
“我等會就把你家少主吃了,骨頭都不剩~”
“你!”
不語當即就表示要下車陪同。
楚照秋按住車門,示意她冷靜。
跟着又回頭看了一眼扶連雪,示意她不要逗小孩。
扶連雪輕哼一聲,高傲地挪開腦袋去看河景。
“我沒事的,你要相信我,”楚照秋拍拍不語的肩膀,“回去後跟奶奶說,我和扶小姐在一起,要說些話,所以會晚點回去,讓她不要擔心。”
不語猶猶豫豫的目光在楚照秋和扶連雪間徘徊。
最終她還是妥協了。
少主就是未來的家主,家主的話他們要聽。
楚照秋敢單獨和扶連雪呆在一起,且次次都能平安歸來,一定有她的底氣。
就像他們的家主一樣,楚昭華不論怎麽安排都有自己的道路,他們照做就行了。
而且這個扶連雪,聽說她這次還幫了林雲小姐……
“小姐,你一個人在外面注意安全,有事就給我們打電話。”不語肅然道。
“放心,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走了,小姐早點回家。”
“好,去吧。”
不語走了。
又因時間不早了,偌大的步道就只剩下她們。
剩下她們也好,說話不用顧及旁人。
步道沿着河流圍着一排欄杆。
樹蔭之下,矗立的路燈慷慨地灑下一地光芒。
她們踩着橘色的光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沒有人先開口,氣氛難得和諧。
扶連雪轉頭看向楚照秋時,對方正在用濕巾慢條斯理地擦手。
十根手指,修長有致,生的一雙漂亮的手。
她剛剛在車上其實也看見她擦了,不過擦的是一個白色的瓶子。
“楚少家主還挺注意個人衛生。”
楚照秋擡眸看了她一眼,擦拭的動作依舊從容不迫:“嗯。”
扶連雪掃了周圍一圈,嗤笑道:“可惜了,這裏居然沒有垃圾桶诶,看來我們愛幹淨的少家主要一直拿着用過的濕巾了哦。
“怎麽辦,會不會覺得好難受啊?”
她頗有些幸災樂禍。
卻聽見楚照秋說:“沒關系,我有準備。”
然後就當着她的面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個便攜式垃圾袋。
楚照秋只手抖了一下袋子,把垃圾裝進去,再把袋子卷起來收進衣兜。
整個流程一氣呵成,從容不迫。
“這樣就可以了。”
扶連雪:“?”
準備的還挺齊全啊!
“你知道嗎,”扶連雪停下腳步,突然開口道,“我覺得你的脾氣變好了很多。”
楚照秋也跟着停下,轉身看向她:“我以前脾氣不好?”
扶連雪搖了搖頭:“那倒也不是。
“其實也算不上不好,你以前是感情不愛外露,很沒意思,現在嘛……愛笑了點。
“就剛剛,從上面走下來,你的表情很開心,就好像是能幫到別人讓你覺得很開心。”
她說完停了一下,不大确定地問:“對嗎?”
楚照秋莞爾,輕笑道:“對,能幫到別人我很開心。”
她從小到大都是如此,能幫到別人就會覺得開心。
而捉妖、引渡都是在幫助別人。
扶連雪望着她唇邊的笑意,啓聲道:“和那時候的你比起來,你真的變了很多。”
楚照秋再次看向她。
扶連雪雙手環胸:“你那時候可不會說自己開心這種話,你那時候啊,只會說‘降妖除魔就是我的職責’,啧,很沒意思。”
可是楚照秋現在會說因為自己開心了。
職責和為自己開心,确實進步了。
楚照秋沒有接話,眼裏的光卻變得很亮,如撥霧見月,心思豁然明朗。
是的,不一樣。
她不再是單純地為了職責,不再是為了“我應該做”,而是因為喜歡,因為高興。
這才是她成為捉妖師的理由。
同樣,如果成神能幫到更多人,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走向這條路,努力觸碰雲端後的另一個世界。
不是随大流,而是因為自己能覺得開心。
沒想到她一直茫然的事情居然在這裏被扶連雪三言兩語點破了。
更沒想到的是,扶連雪真的把她們的過去,她當時的少年模樣記得如此清楚。
扶連雪看見楚照秋彎起眼眸,笑得更開心好看了。
她卻看得一臉疑惑。
“幹嘛,你笑什麽笑?”
楚照秋凝望着她的眼眸,語氣很溫柔:“因為你記得我們的過去,我很高興。”
扶連雪瞬間又別扭起來。
她好像每次都會被楚照秋的直球打得措手不及。
她不喜歡這樣,會覺得自己在她面前落了下風,于是她刻意道:“那怎麽樣,感動嗎?覺得更喜歡姐姐我了嗎?”
說完後,她頗為神氣地看着楚照秋。
她等着看她怔愣的神情,等着看她無法接話的模樣。
以降妖除魔為己任的少家主,怎麽能喜歡妖魔呢?
可是她沒看見預想中的反應。
她看見楚照秋很誠實地點了一下頭,跟着“嗯”了一聲說:“更喜歡你了。”
扶連雪:“?”
她傻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知道。”
“你——”
扶連雪說不出來話了。
她甚至又開始懷疑眼前的人還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
“楚照秋?”
“嗯?”
扶連雪喊完名字,又繞着她轉了一圈,還趁她不備拍了一下她的背——什麽也沒拍出來。
扶連雪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楚照秋突然被拍了一下也沒生氣,反而無奈地笑了。
“我沒有被附身。”
“那你怎麽這麽奇怪啊!”扶連雪說。
“哪裏奇怪?”楚照秋問。
“你還喜歡我就奇怪。”
“為什麽?”
“我是妖怪,你是捉妖師,咱兩還有仇,這樣的立場,你不是該扼殺你的喜歡嗎?”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楚照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聲音迷人又堅定,“連雪,我不認為喜歡你是應該逃避的事情。”
突如其來的告白,打得扶連雪措手不及。
她整個妖都更傻了。
這跟她想的不一樣啊!
楚照秋的喜歡确實讓她意外,但她好歹能想到對方會放棄喜歡自己。
可她萬萬沒想到對方根本就沒想過放棄喜歡她。
甚至誠實直白得要命!
事情發展遠超想象,扶連雪腦袋一片混亂。
幾秒後,她轉身跑了,一個法術就從楚照秋眼前消失了。
被留在原地的楚照秋:“……?”
我又說錯什麽了?
扶連雪跑回家裏,猛地給自己灌水。
清嗓潤喉後,腦子也清醒多了。
可是想起楚照秋溫柔含笑地告白時,她依舊覺得不理解。
很怪,很別扭,很……讓人措手不及。
她不是沒被人喜歡過。
他人的喜歡對她來說并非難以負擔的東西,她可以自如地在這其中游走,讓那些人為她瘋狂,而她片葉不沾身。
可從沒有一個人的喜歡能讓她如此混亂。
因為這個人是楚照秋。
扶連雪回想起楚照秋身上那股比她聞過的所有香味都還要香的香氣,心情頓時更加複雜。
一個最不會喜歡上她的人,最喜歡她。
扶連雪放下水杯抱起飽飽,眉頭還在皺着。
她覺得自己得花上一個晚上的時間,慢慢消耗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信息。
第二天,扶連雪家。
客廳內,程菡溪正在吃驚。
“天吶?真的?她真的這麽說了?”
扶連雪抱着抱枕,輕輕點頭。
程菡溪掩唇:“那她還挺……深情。”
扶連雪一記眼刀殺了過去。
“你是我這邊的,別幫她說話好嗎?”
程菡溪道:“這是客觀評價,不算幫她說話。”
扶連雪想起楚照秋昨天那副模樣,摸了摸頭發,沒說什麽。
那也确實是挺深情的……
程菡溪看了看她,笑着端起水杯:“我看她對你真的很坦誠,你說要報仇她也在等着,從始至終都沒逃過。
“你呢,說要殺她,可是對她又好像沒那麽壞。
“我說,你們這種奇怪的仇敵關系真的不能化幹戈為玉帛嗎?”
“不能。”扶連雪想都不想就否定了。
程菡溪挑了一下眉,好奇道:“她以前對你,真的就那麽不好嗎?”
這話一下就将扶連雪推回從前的記憶裏,無法立馬給出答案。
因為楚照秋從前對她的确沒那麽不好……包括她們第一次見面。
那個時候她們都還小,少年人臉上還稚氣未脫,法術也沒那麽厲害。
至少她的沒那麽厲害。
但她人菜瘾大啊,也想去壞人道心。
而且這事要真給她做成了,豈不是也能說明她也有點本事?
至于這個倒黴對象的性別她也沒想過,就随緣吧,抓到誰就是誰。
結果就是楚照秋先獨身一人闖進她的視野裏。
她那日随便跑到一座山裏頭玩。
山上有莊園有溫泉,她沒往山上走,就在山林深處玩。
楚照秋就這麽出現了,從山上往山下走。
那時,楚照秋穿着一身幹淨素白的弟子服,長發用木簪挽起,整個人很清爽。
那張臉更是漂亮,肌膚如無瑕白瓷。
可惜眼神淡淡的,疏離感很強,看着沒那麽好欺負。
她見她一個人,想起自己的宏偉目标,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在後面偷偷觀察她。
她一會挂在樹上,一會躲在灌木後,一會又藏在大石頭後邊。
她自以為藏得很好,因為楚照秋一直沒有回頭,顯然是沒發現她。
她對此嗤之以鼻。
看來這是個不太聰明的玄門弟子,至少警惕性很差。
結果下一秒楚照秋突然回身,袖子一揮,瞬息間就打了一片快得只剩殘影的飛葉過來。
“什麽人!”
她得意勁瞬間沒了,匆匆避開,卻一個沒站穩,摔了。
還崴到了腳。
她抱着腳,疼得淚眼汪汪時,就看見那白淨的裙擺在自己眼前微微蕩開一個弧度。
再一擡頭,楚照秋已經拿着劍站在她眼前。
“妖女,”楚照秋的劍已經指到了她的面前,壓迫感十足,“受降。”
她大驚,先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劍,然後才道:“等一下,你等一下!
“我幹什麽了,你在這走,我也在這走,碰巧而已,難道你走了就不能給別人走嗎?這山又不是你家的!”
“這山就是我家的。”
哇,好難接的一句話。
“你先對我動手的!”她立馬轉變策略,哭嚎起來,“你還害我崴到腳了,你看,腫起來了!痛死了嗚嗚!”
楚照秋:“……”
她看楚照秋不動了,賣慘和倒打一耙雙管齊下。
“我明明什麽也沒做,你就對我出手!
“難道就因為我是妖怪嗎,你們修道之人就是這麽不講道理的嗎,你們凡人還講究疑罪從無呢!
“嗚嗚好痛啊……我的腳……”
她那張小嘴叭叭的,可能說了。
說着哭着她就看見楚照秋忽然走了。
她趕忙擡頭看去,就看見楚照秋又往上山走了,過了一會拎着一個木盒下來,一步步朝她走近。
她懵了,慢慢往後縮。
“你要幹嘛,有話好好說啊,我也是會法術……”
她趕忙擺起架勢應對,畢生所學的法術和她們會怎麽打起來都想了個遍。
然後她就看見楚照秋拎着盒子突然在她面前蹲下來。
完全沒有動手的意思。
“腳。”
“你再不上藥,等會就腫得更厲害了。”
“還是你能自愈?”
“我不能。”
她乖巧地把腳伸出去。
“謝謝你。”
識時務且有禮貌者為俊傑。
殊不知,楚照秋真的帶了個藥箱下來幫她上藥,模樣認真,沒有一點要害她的心思,和剛才那個說“妖女受降”的她判若兩人。
她想起那些玄門弟子總把降妖除魔挂在嘴邊,再看眼前人的動作,忽然覺得很有意思。
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弟子居然在幫她上藥啊……
她大着膽子問:“你為什麽會幫我啊?”
甚至不知道“死”字怎麽寫地伸出手去,輕輕托起那張白淨的臉,勇敢假設:“你是不是……被我這張臉迷惑住了?”
她對自己的長相還是有點子自信的。
畢竟他們魅妖就沒有生的不好看的。
接着她就看見楚照秋的腦袋動了一下,避開她的手,跟着看向她,沒什麽感情地說了一句:
“你看起來,不太聰明。”
她:“……”
扶連雪的回憶到此就中斷了,就停在楚照秋說她看起來不太聰明那裏。
時至今日想起,她都覺得這人真是不會說話,而且沒品。
她多妖豔動人一妖怪,居然說她看起來不太聰明!
不懂欣賞,對她好也沒品!
但沒關系,現在沒品的家夥報應來了!
扶連雪這麽想着,忽然就能接受楚照秋選擇喜歡自己這件事了。
喜歡吧,繼續喜歡吧,她就該繼續喜歡她!
只有這樣,等她記憶恢複時,她才有戲看!
她預想了一下楚照秋恢複記憶後的表情,不禁緩緩露出一個反派的笑容:“喜歡我就是她的報應!”
程菡溪:“……”
這倆的關系她真的有點難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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