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楚照秋帶着扶連雪再次回到山上，領着她往山頂去。
扶連雪跟着她的腳步，看着她頭上的流蘇輕輕晃動，啓聲道：“你怎麽又把我帶回來了，剛才怎麽不給我？”
楚照秋牽着她的手沒放開，聲音溫和：“剛才有剛才的事情要解決。”
扶連雪哼笑道：“你都不好奇我為什麽會突然出現？”
楚照秋的腳步聲忽然停下。
扶連雪也跟着停下。
她回身與她四目相對，月光落在她們身上。
“這不是需要好奇的事情，因為答案一直很明顯。”
“嗯？”
“我在這裏，你就會過來。”
曲馨如應當先去找過扶連雪，讓她知道這件事了。
一個口口聲聲說要給她添亂，和她作對妖怪，怎麽會放棄這大好機會？
“但是能見到你，我很高興。”
月光下，她的面容溫柔，眼眸也溫柔。
扶連雪看了兩眼便抽回手，視線轉向周遭，嘴裏說着：“見到你我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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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我來這種鬼地方究竟要給我什麽啊，要暗殺我啊？”
她們身處山中，周遭全是樹。
樹頂偶爾漏出一片蒼穹，灑下瑩瑩月光，萬籁俱寂。
但左看右看，都不像是藏着寶貝的樣子。
楚照秋從容轉身，繼續領着她往前走。
“你上次說，在我沒有準備好藍星子之前不會和我見面。”
楚照秋看着她的背影，跟在她身後走。
“楚少家主記得就好。”
過了一會，身前的人停下了腳步。
她也被迫停下，險些撞上她的背，不禁皺眉掃量她，嘟囔了句：“幹嘛呢你。”
然後她就聽見楚照秋說：“所以我準備了禮物。”
扶連雪順着她的視線不明所以地朝前看，不禁一愣。
月光落在平坦的石頭上，照亮它的一切，包括放在石頭上的那一盆花。
如蒲公英般柔軟的花瓣幽幽散發着淡藍的光，在皎白的月色下，宛如神秘的精靈。
這就是富有生機的藍星子。
扶連雪被吸引過去，捧起白色的花盆。
花盆下墊着紙，底部幹幹淨淨，沒被弄髒。
微風吹來時，手心裏的花花枝微晃，搖出細碎的藍色光點，如夢似幻。
她好似又回到了那個宗門裏，回到那片藍星子花前。
每到晚上有風時，花田間便滿是藍色的光，就像風織成的美夢。
眼前的藍星子雖然很少，但漂亮的程度不減半分。
她眼中的光在盈盈笑意與詫異中愈發明亮。
耳邊是楚照秋溫柔如風的聲音：
“現在，我有見你的資格了嗎？”
扶連雪不禁看向身邊人。
溫柔的神色，滿含期待的真誠目光，在這份禮物的襯托下更令人招架不住。
扶連雪忍不住确認道：“這真的是給我的？”
“嗯，真的是給你的。”
“真的啊？”
“真的。”
“你怎麽弄到的？”
“奶奶的朋友家有，對方讓我每周上門幫忙照顧她養的藍星子，這樣她就可以送我一朵，我答應了。”
“啊，難怪你那天在看這類書……”
扶連雪感慨完就不說話了。
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只是捧着花，一言不發地看着。
然後她又跑了。
楚照秋：“？”
但這次她還折返回來了一次。
去而複返的妖怪拿着花盆站在年輕的捉妖師面前，她輕輕拍了拍捉妖師的胸口：“禮物我收下了，你早點回家睡覺，不要在山裏喂蚊子。”
然後就跑了，這次沒有再回來。
楚照秋站在原地，片刻後不自覺發出一聲輕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次跑了還知道回來讓她早點回家，和上次被她告白後直接跑沒影比起來，應該算是進步了吧……
扶連雪抱着花回到家，徑直往書房走。
飽飽就跟在她腳邊，噠噠噠地往裏跑。
它擡起圓圓的腦袋，看見主人打開一個櫃子，從裏面取出一個白框。
白框裏封存着一株幹枯的花枝。
歪歪扭扭短短一截，腦袋頂光禿禿的，半片花瓣都沒有，像被人踩過一腳。
而這枝條的形狀與她手裏的藍星子一模一樣。
她看着手裏死寂無聲的藍星子枝條，又看了看另一只手上正生機盎然地散發藍光的藍星子，一時默然。
沒想到，她僅有的兩朵藍星子花，竟都是同一個人送的。
飽飽在她腳邊溫順地叫着。
她把花和封存的枯枝放到飄窗小桌上，然後抱着飽飽在窗邊坐下，獨自看着花陷入回憶。
幾千年前一個平平無奇的晚上，楚照秋跟着天玄長老去養藍星子的楚陽長老那串門。
到那之後，兩位長老先是談了談楚照秋和霁含雁修煉的事，然後就開始閑聊喝茶。
天玄長老怕徒兒不喜歡聽老人家閑聊，便問楚陽長老可不可以讓楚照秋去花園後看看那些開的很漂亮的藍星子花。
楚陽長老欣然答應，顯然對楚照秋十分放心。
楚照秋也乖乖去了後花園，不打攪長老們說話。
她一離開長老們的視線，扶連雪立馬現身。
她們肩并肩看着眼前夢幻斑駁的光點。
扶連雪忍不住輕聲感嘆道：“哇，真漂亮啊……”
點點藍光随風飄蕩，像山間的螢火蟲，又像天上的星星落進人間。
這是她長這麽大以來見過最好看的花，好看到她也想擁有一朵。
“我可以摘一朵嘛？”她問。
“不可以。”楚照秋甚至都沒想一下。
“為什麽不可以！”
“藍星子養育不易，不可亂摘，而且這是別人的東西。”
“可這裏這麽多，我摘一朵又沒關系，不會被發現的。”
“那也不可以，不問自取即為盜。”
真是非常有原則的一個人。
她幹脆抱住楚照秋的手臂，親昵地說：“那你讓你們長老送你一朵吧。”
楚照秋扭頭看向她。
她笑得眼睛彎彎的：“然後你再轉送給我，怎麽樣？”
楚照秋：“……”
楚照秋沒說話，似乎是被她的思路無語到了。
見狀，她哼了一聲，松開楚照秋的手臂：“不送就不送。
“我回去了，免得你師父和那什麽長老發現我，給我丢出去。”
弱小的她還打不過他們。
她連楚照秋都打不過。
走之前，她不舍地和那一片花田道別：“再見了漂亮的花花，咱們注定沒緣分。”
楚照秋站在原地看着她，一動不動。
她一路躲躲藏藏，最終順利地溜回楚照秋的房間，跟着往床上一躺，直接霸占楚照秋的床和被子。
她要先睡一會，養足精神，等楚照秋回來再勾引她，打攪她修煉！
她在楚照秋的床上睡得很好和舒服，全然不把自己當外人。
結果一覺睡到大天亮，勾引計劃半點都沒來得及實施。
她裹着被子起身，頗感無奈地揉揉眼睛。
——扶連雪啊扶連雪，睡覺誤事啊，少睡一點吧！
等她清醒地睜開眼時，就發現床邊多出一個小木盒，上面貼着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就兩個字：打開。
她認出了紙條上的字體。
是楚照秋的。
既然是楚照秋讓她打開，那她就不客氣了。
木盒開啓，一朵藍星子躍入眼簾。
她面上一喜，興奮地取出藍星子看了又看，正巧趕上楚照秋上完早課回來了。
她驚喜地問：“給我的？”
楚照秋背對着她，別扭地“嗯”了一聲。
她登時更開心了，語出驚人：“你偷偷摘的嗎！”
楚照秋：“……”
她自己反應過來了：“不對，你不是會幹這種事的人——你真的去找那位長老了？！”
楚照秋在屋裏走來走去整理自己的東西，全程沒有看過她的眼睛，但基本句句有回應。
“楚陽長老有幾朵藍星子幹花，保存得當，所以夜間依舊會發光，他送了我一朵。”
她說完轉身，就看見她光腳跑下床，突然開心地朝她撲來，跟着便是不停落在她臉上的吻。
“謝謝你！”
扶連雪開心得無法言表，抱着她的脖子就是一頓狂親。
楚照秋被親得滿臉羞紅，措手不及。
年少青澀，總是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樣的親熱。
“你——放肆！”
“哪裏放肆？”
“親你啊？我就親你一個，沒親過別人，這不叫放肆，這叫專一，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她記得當時的楚照秋表情很別扭，非常別扭，甚至變得不會說話，沒有反駁她的不要臉，連平時會說的“巧舌如簧”都沒了。
她大大方方地抱着楚照秋的脖子，挂在她身上，假裝無辜天真地看着她。
好半天過去了，她才聽見楚照秋的唇齒間憋出一句：“……穿鞋。”
按照她平時的叛逆德行，此時她會光着腳反往楚照秋身上扒拉，挑戰她的潔癖。
但這次沒有。
因為楚照秋給她送了禮物，她要給她面子。
“好的，我去穿鞋～”
她乖巧地回去了。
有了藍星子，她開心得不行。
那段時間沒有再勾引楚照秋，沒有再打攪她修煉，老實的不行。
她喜歡這份禮物，也會好好保存這份禮物——沖這份禮物，她願意和楚照秋一輩子好！
她們當時的确稱得上要好，可世事難料。
後來這朵藍星子就被她摔在地上，踩成今天這個破破爛爛的模樣。
她再也不要和楚照秋好了。
那個時候的恨是真的，怨是真的，失望也是真的。
她想不明白楚照秋為什麽會這麽對她，為什麽能狠心下此毒手。
可今天她從曲馨如的過去裏得知楚照秋轉世之後也在找自己時，心情陡然變得微妙。
原來楚照秋也在找她……
那楚照秋對這件事也并不是一點都不在乎嘛……
可是她找她做什麽呢？
她不知道，只有楚照秋自己清楚。
她本來有很多話想跟楚照秋想說，但是又不想說了。
半點記憶都沒恢複的人，她說再多，對方也聽不明白，像對牛彈琴。
這時，桌上的手機忽然響起。
她拿起一看——曲馨如。
她順手接通了。
對方在電話裏興奮地跟她分享好消息。
她不用現在就去投胎，她還可以陪着岑竹很久很久。
曲父曲母還要為離世的女兒立墳，然後給現在的女兒起新的名字，讓她過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
最重要的是——岑竹向她告白了。
扶連雪聽到這，眉峰輕揚。
感情這兩個小孩拿的是情投意合的劇本啊。
電話裏的人激動得停不下來，還反應過來一件事：“大人，秋天師是不是就是您要找的人啊？”
“嗯。”扶連雪沒否認。
“那太好了！”聽筒裏傳來喜悅的聲音，“那大人你問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
當初她在得知扶連雪也在找人時，問了她一個問題。
她問她為什麽要找這個人。
扶連雪說：“我有問題要問她，她欠我一個答案。”
她不知道她們之間的恩仇，也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問題。
她期盼她早日找到那個人，也期盼自己早日找到将軍。
如今她們竟然都找到了，真是皆大歡喜！
不過曲馨如還是很好奇：“您問到您想要的答案了嗎？”
扶連雪嘆了口氣。
“沒有。”
曲馨如道：“您到底想問什麽呀？
“秋天師人挺好的，需要我幫您問問嗎？”
——記憶都沒恢複的人，能問出個鬼。
扶連雪“啧”了一聲：“小孩子好奇這麽多做什麽，別問了啊，趕緊跟你女朋友談戀愛去——挂了。”
她無情地中斷通話。
一中斷，曲馨如說的話又飄過耳畔：秋天師人挺好的。
她的眼睛不自覺看向桌上的藍星子。
姓楚的人的确還不錯啦……以前、現在都不錯。
尤其是現在，完全對她有求必應，那她是不是該去謝一謝人家？
這麽想着，她已經站起身了。
她看了眼懷裏的貓，又看了眼桌上的花。
“飽飽，不可以弄壞媽媽的花，知道嗎？”
飽飽左看右看，搖搖尾巴，沒有出聲。
最後扶連雪還是給藍星子加了一層防護氣罩，這才放心離開。
楚照秋換好睡衣，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然後就看見跑掉的大妖怪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一瞬之間，時機正好。
兩人面面相觑，都沒料到時機會掐得這麽巧。
氣氛突然有些沉默。
跟着，扶連雪伸出手：“允許你抱我下去。”
楚少家主不好意思，但還是照做了。
扶連雪摟着她的脖子，滿意地摸摸她的頭發：“哎呀，好乖呀。”
楚照秋還沒來得及說話，房門再次被敲響。
楚思寧的聲音随之響起：“姐，奶奶讓我給你拿水果吃，可甜了。”
倆人齊齊看向房門，跟着面面相觑。
“可甜了，我也想吃。”扶連雪說。
楚照秋明白了，彎腰就要給人放下去。
扶連雪又不肯了，這次她甚至直接模仿楚照秋的聲音腔調說話：“進來吧。”
楚照秋：“？”
楚思寧擰了一下門把手。
“門鎖着。”
趁着楚照秋沒空騰出手，扶連雪直接施法開門，繼續模仿她的聲音：“好了，進來吧。”
楚思寧毫無防備推門而入——
“嗨。”
又是熟悉的打招呼。
這次甚至是公主抱，她姐還是抱人的那一個。
楚思寧：“……”
她默默把果盤放在桌上，默默走出去。
扶連雪頓時在楚照秋懷裏笑得合不攏嘴。
逗小朋友可太有意思了。
然後門又被敲了一下，跟着楚思寧又走了進來，這次她往姐姐的果盤裏再添了一把叉子。
扶連雪看着她離開，看着門關上，然後一臉不解地看向楚照秋。
她沒看錯吧？
楚思寧那意思是讓她和楚照秋一起吃吧？
這還是那個不喜歡她的楚三小姐嗎？？
楚照秋見狀，解釋道：“思寧聽曲小姐說了以前的事，所以對你有一點改觀。”
楚思寧對她的印象算不上完全變好，但既然幫過自己的朋友，又是姐姐喜歡的人，那多給根叉子一起吃水果還是可以的——反正奶奶都不介意。
扶連雪聞言卻惋惜地嘆起氣來。
“那我下次該逗誰玩啊……欸，你二妹小楚總什麽時候回家啊？”
“……放過她們吧。”
楚照秋無奈地将人放下。
有時候，她真不知道她們之間到底誰才是二十三歲的那一個。
